佟知宥是他發(fā)泄的窗口，他以為他們之間是有信任的，彼此在一起不過是想找尋片刻的自由。但現(xiàn)在，溫染恍然明白，什么叫做自食其果。

    老話說得不錯，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溫染嘴角抽搐：“佟、知、宥！”

    “若我在你身上得不到‘愛’，‘恨’也行啊?！辟≈端合旅婢撸庪U道，“只要能讓你刻骨，愛或恨，我不介意是哪一種。”

    本以為是兩個對現(xiàn)實失望透頂、同病相憐的苦命人，到頭來，不過是騙子遇上了瘋子。

    眼睛里稍縱即逝的情緒，夾雜著厭棄、痛惡與妥協(xié)。喉結(jié)滑動，溫染走投無路地認(rèn)了命：“別去打攪裴南秋，我都聽你的。”

    初雪已至，出租車剎停在萬新小區(qū)門口，溫染倉惶地邁下來，朝著家的方向狂奔。繞過花壇，他抬起頭，落地窗前沒有裴南秋的身影。

    哆嗦著手將鑰匙插/進(jìn)鎖孔，推開家門，臥室、書房、衛(wèi)生間，哪里都尋不見裴南秋，溫染來不及裹上外套，踩著拖鞋在小區(qū)中奔跑，直至寒意侵透四肢，腳步愈發(fā)沉重，半刻鐘后，他終于在院墻的邊角地帶看到了那輛熟悉的輪椅。

    “南秋——！”溫染竭盡全力疾跑過去，停立的瞬間，一只野貓先行映進(jìn)他的視野。

    雜色的皮毛、枯瘦的身軀、干扁的爪子，丑陋骯臟，野貓紋絲不動地蜷在裴南秋腿上，瘦小的生命早已沒了呼吸。

    唇前不停地呼出白汽，溫染膽怯地喚：“南秋……”

    “它是凍死的?！迸崮锨飺崦柏埖拿l(fā)，溫聲道，“就縮在這陰暗寒冷的角落，如果沒人發(fā)現(xiàn)，它的尸體將會掩埋大雪之下，氧化、腐爛、消融，來年春天，便該徹底消失了?！?/br>
    溫染踉蹌著跪下來，隨即握緊裴南秋的手，正要言語，忽然感覺到一抹濕熱，他愣住了，恐懼地翻過掌心，盯著指尖上沾染的紅色，腦中驀地一片空白。

    剎那回神，立刻檢查裴南秋的手腕，青色血管上橫著三道深刻的刀痕，溫染呼吸一滯，慌忙壓住傷口，理智被逐寸瓦解、摧毀，他崩潰痛哭，然后揚(yáng)起頭，認(rèn)錯道：“南秋，我不該回來得這么晚，對不起，請你原諒我……”

    “蕭雪給我打電話了，說你去找她喝酒了?！迸崮锨锎鬼┮暅厝镜臏I眼，面色蒼白地問，“是真的嗎？”

    溫染渾身畏寒，一時沒能發(fā)出聲來。

    “只要是從你口中聽到的答案，我絕不會懷疑。”裴南秋艱難地提起唇角，“猜忌太累了，我想活得輕松一些，我愿意相信你。”

    語聲停頓，裴南秋再次開口：“我也只能相信你?！?/br>
    雪花揚(yáng)揚(yáng)灑灑地落滿溫染肩膀，明明是輕飄飄的，卻似千斤重，壓得他快要喘不過氣了。他害怕自己背負(fù)上一條人命，他的人生承受不起這樣的沉重。

    溫染啟唇回答：“……是真的?！?/br>
    有那么一刻，溫染微闔眼瞼，聞著血腥的味道，四肢好像凍得失去了知覺?；秀遍g，他想，如此被命運(yùn)cao控、茍延殘喘的一生，若是有勇氣一了百了，該有多好。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閱讀。

    第18章

    溫染按照裴南秋的要求刨開雪，挖好土坑，忍住反胃的惡心將野貓全須全尾地埋進(jìn)去，填蓋完沙子，找來兩片干樹葉和一塊石子，輕輕壓在上面。

    他起身，衣服上混雜著貓毛、雪水、臟泥以及裴南秋的血。推著輪椅往家走，在漆黑的夜色中亦步亦趨地行進(jìn)，腳底是深淵，溫染雙目無神地盯著地面，他就快要掉下去了。

    回到家，先聯(lián)系家庭醫(yī)生上門為裴南秋處理傷口，打一針破傷風(fēng)，然后脫掉他的臟衣服，換一身干凈的，溫染“伺候”著對方安穩(wěn)躺下，寸步不離地陪伴入夢。

    凌晨兩點，溫染掙扎著從噩夢里爬起來，疾跑向衛(wèi)生間，抱著馬桶吐得昏天黑地。擰動開關(guān)將浴缸注滿熱水，溫染赤/裸身體融入水中，后腦勺枕在池壁上，眼神泛空地望著單調(diào)的天花板，面無表情。

    水溫guntang，他卻只覺得冷，身心俱疲，靈魂搖搖欲墜。裴南秋也好，佟知宥也好，都是為了治療簡熙澤帶來的傷害而犯下的錯誤，事到如今，老天爺是想告誡他什么嗎？溫染后悔了，但他還有別的路可選嗎？

    家庭因素導(dǎo)致的分手，溫染沒辦法怨恨簡熙澤，這樣的現(xiàn)實最叫人無力，也最無解。后頸朝下滑動幾厘米，溫染睜著眼，緩慢沒過水面，視界光怪陸離，直至瀕臨溺死的邊緣，他才猛地脫離水中，奄奄一息地趴在浴缸上瘋狂呼吸。

    新鮮空氣滌蕩肺腑，眼淚與水珠混合著落下，溫染歪著身子一動不動。都說世人不可能完全“獨(dú)立”地存活，總要依附著某種外力支撐自己，深陷困境時才不至于那么煎熬，溫染自嘲地笑了笑——裴南秋是他的命數(shù)，佟知宥是他的劫難，而他的感情，早就被簡熙澤席卷一空，只剩一團(tuán)行尸走rou。

    曾經(jīng)為愛而生，如今因愛成瘋。

    “喂?！蔽募A重重地拍在腦頂，游躥的思緒瞬間回籠，溫染抬眸，對面工位的女同事笑嘻嘻地對他說，“溫助理，你都發(fā)了一上午呆了，小心老大訓(xùn)你，罰你加班哦。”

    溫染感激她的提醒，禮貌頷首，打起精神繼續(xù)整理手上的報表。臨近午休，手機(jī)震響，溫染不甚在意地覷向屏幕，隨即凝住目光，是蕭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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