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懷亭聽著耳邊沙沙的寫字聲，突然開了口，“我父親是一名……”大約是鼓起巨大的勇氣，他哽了半秒，說完了后面的話，“強｜jian犯?！?/br>
    “他在我三歲那年強｜jian了一個姑娘，甚至做出了一些……很殘忍的事情?！?/br>
    陸懷亭咽了咽，朝醫(yī)生的眼睛望過去，他害怕從內(nèi)里瞧出避而遠之的厭惡來。

    可醫(yī)生只是很平靜地看著他，輕聲道：“接下來呢？”

    陸懷亭放下心來，“這件事鎮(zhèn)上的人都知道，他被警察帶走的那天mama就牽著我的手站在路邊，聽著旁人指指點點，‘她就是那個強｜jian犯的老婆啊，真是惡心啊，自己男人都管不住，眼光也不好，怎么看上了這么個男人?。　?，‘她的孩子看起來也不行，長大以后會不會也是強｜jian犯啊’?！标憫淹さ暮斫Y(jié)上下滾動著，有些艱難地說出了下面的話，“我討厭這些人?！?/br>
    醫(yī)生溫柔的目光透著一絲寧靜，“討厭他們并沒有什么不對，你不需要因為這種情緒而產(chǎn)生道德的悖論，隨意的評價無辜者促使無辜者的痛苦是一種暴行，無聲且深刻?！?/br>
    陸懷亭抬頭看著醫(yī)生，低聲道：“他們對我和mama深惡痛絕，因為那個人渣。”

    “我不明白，mama是很好的人，很溫柔，會給我買很多糖果，漂亮的畫紙，還會帶我去游樂園，可是mama再也不帶我去了，也不給我買漂亮的東西?！?/br>
    “因為她不再出門，有很長一段時間只有我出門去幫mama辦事情?！?/br>
    “后來我們搬了家，mama才開始變得像以前一樣，外出工作，偶爾帶一些糖果給我，但是大家突然有一天又開始說起那個人渣的事了……我很害怕?！标憫淹ね卓s緊，有一瞬間他仿佛真的感覺到了過往的懼意。

    醫(yī)生道：“害怕什么？”

    陸懷亭抿了抿唇：“害怕被mama丟掉?！?/br>
    “……為什么？”

    “因為mama恨我?！?/br>
    陽光下的黃色小花愈發(fā)明亮，落在陸懷亭的眼中。

    “她是為了我才留下來的，如果她丟掉我離開這里，沒有人知道她曾經(jīng)的丈夫是誰，但是帶上我，大家都知道，我是‘強jian犯的兒子’，未來的‘強jian犯’?！闭f到這里陸懷亭自嘲地撇了一下嘴角，“如果是我，我也會恨?！?/br>
    “我曾經(jīng)在半夢半醒里聽見她在哭，她在痛恨我，甚至明明白白地告訴過我，她因為我過得非常痛苦，想要殺了我?！?/br>
    醫(yī)生遲疑了兩秒，輕輕說道：“……可是她并沒有不是嗎？她為了你忍下來了?！?/br>
    陸懷亭“嗯”了一聲，“是的，為了我。”

    正是因為我。

    深重濃烈的自我厭惡感涌了上來，陸懷亭眨眨眼，“現(xiàn)在想想，她如果丟掉我會過得更好，是我小時候太過自私，故意在她面前裝可憐?！?/br>
    “什么裝可憐？”

    “也沒什么，我念書的時候一直被欺負，其實也習慣了的，mama沒空管我，受了傷我自己包扎就好了，但是那次被人從二樓樓梯推了下去，雖然爬起來了……但是回家之后一直在吐，被mama發(fā)現(xiàn)了?！标憫淹せ叵肓艘幌?，“也不是很嚴重，輕微腦震蕩而已，但是我選擇了告訴她，我被人欺負了?！?/br>
    醫(yī)生連忙道：“這是對的，這并不是自私，你要知道你那時候只是個小孩子?！?/br>
    “……從那以后她再也沒提過任何對我的怨恨。”陸懷亭抬手摸了一下鼻子，低聲道：“如果她那時候就走了，會比現(xiàn)在要幸福很多?！?/br>
    “這種事情是未知的，不能確保其中的準確性，也許她并不會比現(xiàn)在幸福?！贬t(yī)生道。

    陸懷亭沉默了一會兒，“后來我又遇見了一個人，在我被欺負的時候救了我?！?/br>
    醫(yī)生緩了緩神色，淺淺笑了一下，“是什么樣的人呢？”

    陸懷亭回憶著初次見到余琛的場景，嘴角帶著絲絲縷縷的笑意，聲音不由溫柔了起來，“像是真正活著的人，十分燦爛，像是春天的風一樣溫柔，但是接近了又會覺得是冬日里的太陽，很溫暖。”

    “我好喜歡他啊。”

    “怎么會有這樣的人呢，讓人看著就想緊緊擁抱著，像珍貴的寶石?！?/br>
    醫(yī)生聞言笑道：“聽你的語氣，她一定是個很棒的姑娘?！?/br>
    陸懷亭眨了一下眼，“是男人，我喜歡的人是個男人?！?/br>
    醫(yī)生只頓了頓，還是笑著道：“你喜歡的話，什么樣的人都可以，不必有太大負擔?！?/br>
    陸懷亭輕輕點頭，“嗯?！?/br>
    醫(yī)生問道：“聽你的話你們應該感情很好，我能冒昧問一句，今后你和他有什么打算嗎？”

    陸懷亭半晌沒發(fā)出聲音，他一時之間甚至沒能理解這句話的意思。

    醫(yī)生換了種問法，“雖然性向不是法律問題，但是在大眾眼中這是個社會問題，你們小眾群體面臨的困境比普遍性伴侶要多?！?/br>
    陸懷亭默了兩秒，“他很大方，對我很好，只是性格一直都很理性……不太像我，我性格很差勁，又黏人。”

    “理性是指什么？”

    “沒有特指什么，他對待什么都很理性。是我性格比較陰沉，喜歡黏著他，我已經(jīng)知道他不喜歡我過于拘束他，所以在改了?！标憫淹せ卮鸬溃骸暗强偸呛茈y，我曾經(jīng)在一本書上看到過一個詞語，叫做lt;愛意過剩gt;，講得是太過濃重的愛意對待戀人來說是負擔，我想了很久，可能我的愛對于他來說正是如此?！?/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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