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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有什么好謝的呢?!彼滩蛔u了搖頭,聲音越來越小,到后面都帶上了一點啞意,“我以前……都沒有陪你來過?!?/br> 聞言,蘇聞禹瞬間瞪大了雙眼,心里著實有點意外。 如果說最開始是因為不甘心,是出于占有欲,是為了挽回,那么一次次近乎檢討的道歉之后,蘇聞禹總算是看出一點不對勁來。 或許是覺得之前做得不夠好,或許是后悔曾經(jīng)的態(tài)度,至少現(xiàn)在的霍城,似乎是真的對他有愧。 甚至,這份愧疚感還不淺。 說實話,這要是放在兩個月以前,簡直是天方夜譚,想都不敢想。 霍大少是什么人,在名利場上殺伐果斷無往不利,更算無遺策從無敗績,他生性驕傲,也有足夠值得驕傲的資本,又怎么可能會真心實意地覺得自己有錯從而生出內(nèi)疚? 但眼下,這樣的事情卻真真切切地發(fā)生了。 蘇聞禹可以對高高在上的霍總橫眉冷對,可以對霸道蠻橫的霍大少冷嘲熱諷,卻沒辦法對一個真心認錯的霍城擺出十足漠然的態(tài)度。 也沒必要這么做。 于是,漫長的沉默里,他忍不住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霍城,其實你真的不用這樣?!?/br> “之前弈棋——呃,就是我工作室的負責人。”話說到一半,蘇聞禹習慣性地先介紹了下這個人的身份,料想霍城也對不上號。 “我知道,我認識他的?!被舫邱R上搭話,語氣甚至有點急促。 他迫不及待地想叫蘇聞禹知道自己的改變,知道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了解了很多,以后還會了解更多。 但蘇聞禹的注意力顯然不在于此,他頓了頓,很快繼續(xù)道:“他有一次同我說過,說我這個人有時候不太會表達自己的想法,很多事情都喜歡壓在心里?!?/br> 也許是因為陵園的清幽環(huán)境讓人心平氣和,也許是因為已經(jīng)從情感的漩渦里抽身而出,他頭一次和霍城這樣認真地剖析著自己,而這些話,甚至連分手之前都沒有說過。 “我記得那天去你家,拿回我以前的作品,當時你說了一句挺有道理的話,其實也是差不多的意思,你說——” “我什么都沒有說過!” 霍城一下子出聲打斷他,忽然之間激動起來,眼底竟帶著一絲連自己都沒發(fā)現(xiàn)的痛色。 但蘇聞禹卻沒有停下的意思,嘆息一聲道:“你那時候說,我以前從沒有說過不喜歡那些禮物?!?/br> 他因為喜歡霍城,就愛屋及烏,把對方的喜好也全盤接受當作自己的喜好,但從根本上來說,他確實幾乎沒有表露過自己的真正想法。 不管是想要的沒被滿足,還是期待的被隨意辜負,他都沒有說過,沒有抱怨過,一次都沒有。 而這樣的做法,也許并不正確。 “我不說,你當然也就不知道?!碧K聞禹有點無奈地笑了一下,說:“所以,我想我也不是全然無錯,你我之間,不過錯多錯少而已。” “……不是?!被舫呛黹g仿佛被堵住,好半天才艱難地反駁了這么兩個字。 他眨了眨眼,冰涼的雨水落在手臂,寒氣從袖口沁入也無知無覺。 不是這樣的。 他也從來沒有和蘇聞禹說過自己從前的事啊。 蘇聞禹不知道他過去被母親投毒才對進食格外挑剔,可是他依然想辦法讓自己盡可能多吃一點。 蘇聞禹不知道他因為曾經(jīng)的陰影夜不能寐,卻依然查閱各種資料配了香讓自己盡量安眠。 所以一方可以不說,但另一方不能不用心。 蘇聞禹沒有抱怨,不代表自己就可以假裝不知道。 霍城深吸了一口氣,眼眶通紅:“你一直都很好。” “聞禹,你沒有做錯任何事?!彼吐曊f。 蘇聞禹默然。 鋒芒畢露的霍總一下子變成了一團棉花,仿佛任打任罵,讓他一下子不知道該說點什么了。 于是他移開視線,看向遠方的車流,不再開口。 霍城眸光微黯,很快又道:“雨下大了,你的車應該還在維修吧,我送你?” 手中的傘一直朝著青年的方向傾斜,把人牢牢包裹在勢力范圍,自己的半邊肩膀卻濕透了,高級手工定制的西裝也報廢了。 “不用了?!?/br> 蘇聞禹看了眼霍城的肩頭,把手輕輕搭在傘柄,然后,往霍城的方向推了一下。 動作很慢,也很堅決。 然后,他往右前方邁出一步,毫不猶豫地把自己暴露在了雨水之下。 “我已經(jīng)叫好車了,謝謝。” 蘇聞禹朝前大步而去,雨絲細細密密,順風飄灑,沒多久,他整個人就消失在雨幕之中。 霍城的右手無力地垂下,傘也跟著往下掉。 雨水打在身上,那一瞬間,他忽然覺得視線模糊,看不清前面的路。 恍惚間,他一下子想到了蘇聞禹祖母去世的那段日子。當時,他那么小心翼翼地祈求,希望讓祖母有一個漂亮的陵園可以安葬。 這件事很容易做到,所以霍城當時想也不想就答應了。 但現(xiàn)在仔細回想,那竟然是蘇聞禹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以全心信賴的姿態(tài)提出自己的要求。 自那以后,蘇聞禹在這個世界上就沒有任何親人了,自己就是他最親最愛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