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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十分鐘之前,李玲華甚至還抱有著僥幸心理,可現(xiàn)在,她已經(jīng)沒法對眼前的事實視而不見了。 在此之前,她那么堅決地一遍遍從劉強口中逼問情況的時候,或許心里也早有預(yù)感,只是她不能也不敢相信,曾經(jīng)朝夕相對的枕邊人原來真的有這么心狠。 “他沒有參與事實謀殺,應(yīng)該是沒有那個膽子。”蔣衡客觀地說:“他應(yīng)該是一念之差,借這個機會刻意隱瞞了病情信息,想延誤治療。如果成功了,他沒有親手殺人,失敗了,他也沒損失什么?!?/br> 李玲華哭得妝都花了,她眼睛通紅,手指痙攣地陷進盒子里。 “那有辦法讓他付出代價嗎?他這能算幫兇殺人嗎?”李玲華說:“我的小文不能白死,不能他說不是故意的就算了?!?/br> 蔣衡又遞給她一張紙巾,語氣很溫和:“我知道,您放心?!?/br> 合議庭很快商榷出結(jié)果,事發(fā)當天的老舊城區(qū)大火是大新聞,當時在本地熱搜上掛了好幾天,只要根據(jù)時間和監(jiān)控攝像一核對,很容易得出結(jié)果。 劉強偽造證據(jù)是事實,于是證言也一并作廢,根據(jù)疑罪從無的原則和POCT結(jié)果,法庭最終將此次醫(yī)療糾紛定性為意外事件。 后半場時,李玲華全程情緒低落,她終于發(fā)現(xiàn)了真兇另有其人,于是不再緊咬著紀堯不放,很痛快地表達了不再上訴的意愿。 庭審結(jié)束后,蔣衡和李南送李玲華離開,紀堯在王濤的陪同下去辦解除取保候?qū)彽氖掷m(xù),又多折騰了一個小時,出門時天都黑了。 說來好笑,明明只是上了次庭,結(jié)果再出門時,紀堯居然也感受到了一種“重新做人”的輕松。 他站在法院門口的臺階上,忍不住伸了個懶腰。 王濤落后他一步從法院里出來,見狀忍不住樂了:“心情好了?” “好了?!奔o堯笑著說:“可算完了,這兩個月快憋死我了,做夢都是進局子?!?/br> “之后就不用擔心了。”王濤把公文包里的結(jié)案書交給紀堯,感慨道:“回家睡個好覺吧?!?/br> “哎,對了?!奔o堯問:“那作偽證的劉強怎么辦?” “沒人給他拿保證金,人已經(jīng)拘留了。檢察院會提起公訴,以妨礙司法調(diào)查為基礎(chǔ)追究他偽證罪?!蓖鯘滩蛔⌒α耍锌溃骸罢f起這個,蔣衡不愧是他老師的得意門生,腦子轉(zhuǎn)得是真的快?!?/br> “什么意思?”紀堯問。 王濤沖他招招手,示意他邊走邊說。 “這個案子其實一點都不復(fù)雜,別說律師,連你都看得明白。”王濤說:“復(fù)雜的是受害者——也就是李玲華不愿意接受現(xiàn)實,還有劉強的行為很難夠上刑事處罰標準。他喝醉了,又在特殊打擊下,就算李玲華反應(yīng)過來,想要主張他刻意延誤了搶救時機,也無法證明他是惡意的,很難定他的刑事責任。所以蔣衡換了個辦法,把兩件事都解決了?!?/br> “我之前說,他選擇刑事訴訟而不是民事訴訟,是給你行了個方便,現(xiàn)在看來還不止這個?!蓖鯘f:“偽證罪的認定僅局限于刑事訴訟,民訴不認定。他執(zhí)意要打刑訴,估計就是在這等著劉強呢。要么他拒絕作證敗訴,要么就像現(xiàn)在這樣,無論哪一種情況,李玲華都能看清事實。而且我看她不像是醫(yī)鬧,就是不想讓兒子白死而已,這種人說難辦難辦,說好辦也好辦,查清情況,她就不會咬著你不放了?!?/br> 紀堯忽然想起他跟蔣衡在醫(yī)院見最后一面的時候,蔣衡跟他說的話。 “所以,他其實沒想把我送進局子?”紀堯臉色有些古怪。 “那也得送得進去啊,事實認定不清楚,法院也不胡亂判人?!蓖鯘滩蛔⌒Γ骸皠e說,他這人還不錯,對得起李玲華,還順手幫了你一把,不然光賠償金你都吃不消——現(xiàn)在的小年輕,真是一浪更比一浪強?!?/br> 第34章 “一杯龍舌蘭日出,基酒減半。” 紀堯很難說清自己現(xiàn)在的心情。 他好像是頭一次以這種角度從別人口中聽到對蔣衡的評價,以至于他甚至需要反應(yīng)一下,才能把王濤口中的“青年才俊”跟蔣衡本人對上號。 在此之前,蔣衡這個人的形象幾乎是固定的——圈子里的朋友覺得他大方灑脫會來事兒;有心跟他來一段感情的覺得他體貼溫柔又用心;而紀堯自己,一直覺得他五毒不侵,活像是罌粟成的精,渾身上下充滿了神秘又危險的味道,讓他一邊想遠離,卻一邊無法自控地沉浸下去。 認識三年,同床共枕兩年多,紀堯自認為對他的了解已經(jīng)勝過了許多人。但現(xiàn)在跳出那個環(huán)境后,紀堯卻忽然發(fā)現(xiàn),他跟自己想象的似乎并不完全一樣。 紀堯印象里的蔣衡公私分明,從來都是以委托人的利益為第一要務(wù),至于案子里誰是無辜者,誰又做了惡,他好像不是那么在乎。 說來好笑,開庭前的半個月里紀堯做了好幾次噩夢,回回夢見自己進了監(jiān)獄,然后蔣衡西裝革履地跑來探他的監(jiān)。 他都做好六月飛雪的準備了,可王濤輕飄飄一句話,卻給蔣衡勾出了其他模樣。 當兩種認知開始相悖時,紀堯的心輕而易舉地動搖了。 我真的了解他嗎,紀堯費解地想,是他這幾年變了,還是他從來就沒看明白蔣衡這個人。 此時此刻,就在這一瞬間,他心里的蔣衡忽然神奇般地從“戀愛AI”的模板中脫離開來,有了另一種全新的輪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