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樹枝上雨水匯集,樹葉掛不住愈發(fā)沉重的積水,葉尖下垂,送下一大捧水珠。 光滑的雨滴落下,砸在地面突起的石子上,圓潤和尖銳對撞,一方破碎,一方則狼狽不堪。 塵埃落定了。 回到出租屋的時候,鐘林云還拉著我的手。 不是他樂意這么做,而是我渾渾噩噩的,他不拉著我,我絕對能準(zhǔn)確無誤地踏入爛尾樓門前,某個前兩天被偷走蓋子的下水井里。 我在椅子上坐下,濕透的鞋在地上留下一串腳印。 鐘林云沒兇我,也沒提醒我脫鞋。 他拖著另一把椅子過來,在我面前坐下。 “今天.......我爸說的話你不要在意,我替他道歉......至于別的......要問什么你就問吧?!蔽业吐曊f。 “他沒說什么?!辩娏衷坪茌p的說。“你打斷了,我什么都沒聽到?!?/br> 我吸吸鼻子,心道這可能是不幸中的萬幸。 鐘林云還坐在那,很專注的看著我,看得我有些不知所措。 “你有什么想問的嗎?”我小聲說。 鐘林云俯身,往我這邊靠。 他的劉海該剪了,幾縷漆黑發(fā)絲垂下來,亮閃閃的,掛著水珠,要落不落的讓人心慌。 “你想哭嗎?”他認(rèn)真的問。 我揉下酸疼的眼眶。 “有點?!蔽覑瀽灥卣f。 “那就哭吧?!彼拷诵?,手指輕輕觸碰我的臉頰。 他頭頂發(fā)絲上那滴惱人的雨水終于落了下來,和我的眼淚一起,在球鞋留下的水坑邊上留下一個不起眼的水洼。 第22章 “我給你看過我mama的照片,你應(yīng)該還記得吧?!?/br> 莫約十多分鐘之后,我情緒稍微穩(wěn)定了一些,抹兩下臉,對鐘林云說。 “記得。”鐘林云說,“你們長得很像。” “是吧?!蔽覐姵冻鲆粋€笑容,“大家都這么說。” 我媽年輕的時候是一個芭蕾舞者,能上劇院演出當(dāng)主角的那種,后來跟了我爸,就逐漸不登臺了。 她在家里閑的無聊,生我前去少年宮當(dāng)個指導(dǎo)老師。從我之后聽她反復(fù)的念叨中可得,她還挺喜歡那份工作的??上У氖巧晡抑笏眢w日漸差了,最后沒辦法,把少年宮的工作也辭了,專心在家當(dāng)富家太太。 “這是官方的版本,也是我們家和外面說起我媽情況時的標(biāo)準(zhǔn)答案?!蔽铱粗娏衷疲廾蠏熘鴾I,眼前還是水霧霧的一片。 “嗯?!辩娏衷茟?yīng)一聲,從桌上抽兩張紙,遞給我。 我道一聲謝謝,把淚擦了。 “事實的情況……” 我本來應(yīng)該有個jiejie的,據(jù)我爸說。 那是他們的第一個孩子,懷著的時候胎位不正,生下來沒活幾天就沒了,沒的時候是大半夜,我媽都沒能見上最后一面。 我媽聽說孩子沒了的消息,直接就暈了過去,還在虛弱狀態(tài)的身體撐不住打擊,發(fā)起高燒,燒了大半個月,好了后頭腦就不太清醒了。 她總覺得自己的女兒沒死,誰說都不認(rèn),葬禮也沒參加,只一個勁的抓著我爸念叨。 我爸這個人就是面子大過天,他不愿意讓外人知道自己老婆腦子出問題了,就嘴上敷衍著我媽,醫(yī)生也不讓我媽去看,囑咐家里的人誰也別往外說。我媽雖然在孩子的問題上出了迷糊,但其他別的什么認(rèn)知都還正常,所以也比較好瞞,避開孩子的話題就好了。 風(fēng)平浪靜了兩年,我媽又懷上了。 是我這個倒霉蛋。 這次很順利,剖腹產(chǎn)出來,母子平安,在醫(yī)院待了一星期就出來了。 一切都非常正常,除了我媽固執(zhí)的認(rèn)為生下來的是個女孩這一點外。 如果有任何人,試圖告知她,懷里抱的小孩是個兒子,她就會大發(fā)雷霆,尖叫著反駁。 我爸嘗試了許多次,都被我媽的尖叫還有我的嚎哭雙重勸退了。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我爸真的是個妙人,事情發(fā)展到這個程度,他所想的居然還是保住他那一畝三分田地般大的厚臉。 他依舊沒有找醫(yī)生,只把這件事壓了下來,默許我媽把我當(dāng)女孩養(yǎng)大。 所以在我有個人意識之前,甚至在我有個人意識之后一段時間內(nèi),我都傻呵呵的認(rèn)為自己是個女孩子。 直到我爸在我四歲的時候告訴我了我的真實性別。 “我當(dāng)時其實也沒那么震驚。”我把紙巾揉搓成一團,“我那時候小,對于性別沒什么概念,幼兒園的廁所都不分男女……對于我來說從女孩變成男孩不過就是上廁所由蹲變成站而已……” 但是我媽不這么認(rèn)為。 我是從她歇斯底里的尖叫聲中得知性別的重要性的。 過程很簡單,我爸告訴我,我是男孩。 從他嚴(yán)肅的表情和認(rèn)真的態(tài)度看來,年幼的我不明覺厲,覺得自己知道了一個秘密。 一個大秘密。 于是我迫不及待的把秘密分享給了mama。 然后…… 我就看到了一向溫柔耐心的母親表情一點點猙獰,她抓住我的肩膀,尖叫起來。 我嚇壞了,無論是她的力氣還是她的表現(xiàn)都是我沒見過的嚇人,于是我嘴一撇,也開始掙扎著哭泣。 保姆阿姨聽到響動沖進來,把我和我媽分開,并打電話通知了我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