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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深好脾氣地笑了:“不用有顧慮。這里不是泛音,我也不是你們口中的傅先生。你把我當(dāng)朋友、當(dāng)陌生人,隨便,都可以。出了這片沙灘,我什么都不會記得。” 他席地坐下,說:“行了坐會兒吧,別傻站著。衣服臟了房間有備用的,傅予的你應(yīng)該能穿。我給你找一件,回頭賠他就是?!?/br> 有溫?zé)岬囊癸L(fēng)從遙遠的海平面拂過來,沈欲借著頭頂景觀燈的燈光看進傅深的眼睛,忽然就覺得自己好像有一點失控。 從下午就一直失控到現(xiàn)在,但他找不到原因——也可能找到了,但他不敢相信。 良久,他在傅深旁邊坐下,把下巴擱上膝蓋,雙手環(huán)住小腿,聽見自己的聲音在不受控制地說:“我十歲那年,我爸做生意失敗,賠得血本無歸。他接受不了,每天就拿家里人撒氣。那時候,我、我jiejie、我媽,我們?nèi)齻€經(jīng)常莫名其妙挨我爸的打。晾衣架、竹竿、拖鞋,甚至是家里的擺件,只要我爸不高興,這些東西隨時都可能甩到我們身上。這樣過了大半年,我媽實在受不了,丟下我跟jiejie自己走了?!?/br> “她走以后,我爸的脾氣就更差了,動不動就家暴。他力氣大,憑我跟jiejie兩個未成年的孩子,根本反抗不了。有一次,實在太難過了,我又不想當(dāng)著我爸的面哭,就一個人跑到家附近的海灘待了一下午。那段時間我一直心情不好,jiejie看到我給她留的字條,怕我想不開,找到我的時候哭得比我還兇,”沈欲靜默了片刻,說,“我沒想讓她擔(dān)心的……” “那天之后,我跟jiejie就經(jīng)常會去那個海灘。那里不是旅游景點,沒這么漂亮,也沒這么多人。但那幾年,只有在那里,我跟jiejie才是最輕松的。我們在那里可以什么都不想,不用擔(dān)心被打,也不用擔(dān)心挨罵。” 沈欲的聲音逐漸低下來了,低得像是在哭:“我那時候以為,只要熬到離開,我跟jiejie有手有腳,日子總會慢慢變好。但是現(xiàn)在……好像還不如那個時候?!?/br> 他喘了口氣,把臉埋進膝蓋,突然前言不搭后語地說:“明明知道她已經(jīng)在來的路上了,我為什么不能多等一會兒,為什么還要催她……” 43. 沈欲講得很寬泛,沒提車禍,沒提醫(yī)院,甚至都沒提及如今的沈心宴。但傅深耐心地聽完,想起辦公室里關(guān)于沈欲的那份背景調(diào)查,還是輕而易舉地串聯(lián)出了正確答案——也許在沈心宴出意外之前,沈欲曾催過她趕快來赴約,而下午看見沙灘時的反常,和剛剛那一大段自言自語般的剖白,大概正是沈欲無從說出口的自責(zé)和內(nèi)疚。 傅深在順水推舟包養(yǎng)沈欲前只查到沈欲的jiejie出車禍就停了手,沒再繼續(xù)往下深挖,所以只知道那場車禍是因為肇事司機酒駕,并不了解其中內(nèi)情。 他不知道那場意外是不是真的跟沈欲的催促有關(guān),但他眼下看著沈欲縮成一團的可憐模樣,本能地想將心朝沈欲偏袒一些,開口去安慰點什么。 可沈欲從來沒跟他提過那場車禍,他本不應(yīng)該知道。 那大抵就是沈欲當(dāng)初故意接近他的源由,若是措辭不當(dāng),也許就會傷及沈欲的自尊。 該如何安慰? 半晌,傅深伸手撫上沈欲的后頸,輕輕摩挲兩下,斟酌著問道:“沈欲,在你催促之前,你并不知道后面會發(fā)生什么,對嗎?” 沈欲有些迷茫地把臉抬了起來,沒有開口回話。 傅深看著他,收回覆在他后頸處的手,語調(diào)柔和地說:“我們都是普通人,都不能未卜先知。你當(dāng)時的催促,也許是后續(xù)事件的誘因,但絕對不是關(guān)鍵。如果沒有真正犯錯的人,誘因永遠不會起作用。所以任何人,包括你自己,都不該站在旁觀者的角度去責(zé)怪當(dāng)時的你。你的催促,只是為了告訴她,你在等她,你想早點見到她。僅此而已,你并沒有錯。” “我……”沈欲先前說了一大段都沒想哭,被傅深安慰完,反倒是覺得眼眶發(fā)澀,有點想哭了。 他盯著傅深的眼睛,喃喃自語道:“傅先生……” 傅深牽過他的手揉捏了兩下,安撫似地說:“你從來沒跟我開過口,能讓你開口求我陪你過來,想必你是真的很難過。但是沈欲,不要自責(zé)。你可以難過,但不能自責(zé)。我想你的jiejie,應(yīng)該也不希望看到你這樣自責(zé)。” 沈欲垂眼看向自己被牽住的手,像是火花一閃般的,不知為何,忽然就從傅深的安慰里抓到了一個重點。 他抬起眼,有些緊張地問:“您知道我說的是我jiejie?” 傅深反應(yīng)很快:“你剛剛不是一直在說你jiejie嗎?總不能是你那位長期家暴的父親,或者丟下孩子獨自離開的母親吧?” 沈欲低下頭支吾了一聲,沒再繼續(xù)說話了。 他其實還想問問傅深,為什么不好奇沈心宴的具體遭遇,為什么如此篤定就能說出他沒有錯。但說多錯多,他生怕自己故意接近的事情就此露餡,實在不敢多問。所以最后,他只好選擇轉(zhuǎn)移話題,有些抱歉地說:“對不起傅先生,我今天是不是影響您的心情了?以后不會了?!?/br> “你……算了,”傅深看了沈欲一眼,無奈到笑出聲,“心情恢復(fù)了嗎?現(xiàn)在回去還是坐會兒再回去?” 夜色的掩護下,沈欲的耳尖悄無聲息地紅了。 他視線飄忽地看向傅深的臉,問道:“……如果您愿意的話,能陪我再坐會兒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