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上玲瓏殺 第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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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便在此先謝過沈總管了?!?/br> 萬喜領(lǐng)著人離開后,孟清禾這才將目光重新落到沈堯安身上。 “為什么要殺他?” “這老東西圓滑狡詐,平日里欺上瞞下、中飽私囊,干了不少礙眼的勾當(dāng),還是死了干凈些。” 孟清禾緩步走到里間換上宮裝,兩人僅隔了一扇屏窗交談著。 “現(xiàn)在還不是時候,為他開罪謝太后,圣上又要四面樹敵。” 如今朝局還算穩(wěn)妥,璟王一黨的勢力近乎被連根拔起,新帝傅翊不知和謝太后達(dá)成了某種協(xié)定,獲得了謝家暫時的支持。 “那要我交出謝殊又是誰的意思?” 孟清禾坐在妝奩前用螺子黛重新描起了精巧的眉鋒,鴉睫落在白皙的玉指上投下一小片陰翳,遮擋住她的視線。 “鎮(zhèn)西將軍邊關(guān)傳來捷報,即日返回京都,圣上下令犒賞三軍?!?/br> 沈堯安將手中拿著的那卷明黃圣旨,從小窗中遞了進(jìn)去。 謝殊與鎮(zhèn)西將軍容景衍是莫逆之交,他們一個溫文如玉的世家公子,一個所向披靡的沙場將軍,都是未來的朝中肱骨,可這兩人始終選擇站在端王傅珵身后。 “阿弟這是艷羨了,想拉攏他們?” 孟清禾以手托腮,平靜如水的望著銅鏡內(nèi)的自己。 幼時傅翊剛進(jìn)國子監(jiān)讀書那會兒就一直被皇家子弟孤立欺凌,那會兒舒貴妃盛寵不在,官宦伴讀子弟又慣會捧高踩低、趨炎附勢。 唯一向他伸出過援手的便是傅珵的伴讀容景衍。鎮(zhèn)西將軍府世代承爵、駐守邊疆,祖上三代皆是馬革裹尸、血染山河。 到了容景衍這里更甚,父兄為國戰(zhàn)死沙場,他承接過世家軍功爵位時,尚在襁褓之中,家中婦孺皆心系于這最后一點血脈。先帝憫其孤弱,特詔諭進(jìn)宮為太子伴讀。 “不,陛下是在顧忌他們。自古江山易攻難守,諜司在對待容將軍這件事上也從不輕怠,否則清禾以為容將軍的父兄耿耿忠心,又因何會命喪疆場?” 為君者必擅制衡之道,一將功成萬骨枯,亦是王道之始。 沈堯安坐在圈椅內(nèi)閉目沉思,知曉說服孟清禾放人絕非易事,但此番邊疆大勝,容景衍歸京的同時,也對傅翊產(chǎn)生了另一重一威脅。 “阿弟是想讓容將軍和端王生些嫌隙,那他是不是找錯人了?如今諜司安插在鎮(zhèn)西將軍身邊的細(xì)作可不是我!” 孟清禾換了身衣物,打了珠簾出來,正準(zhǔn)備去面見傅翊,看看他打的哪門子算盤。 皇城諜司的暗衛(wèi)女吏共有兩位,孟清禾在京都負(fù)責(zé)盯著謝家,而另一位遠(yuǎn)在邊關(guān),將手握四十萬大軍兵權(quán)容景衍的一舉一動,悉數(shù)回稟朝廷,若是察覺其有異心,可先斬后奏就地伏誅。 沈堯安知曉但凡事關(guān)謝殊,孟清禾便會不顧大局,按照自己性子胡來。為此,他近來需時常費(fèi)心替她與圣上周旋。 “清禾,你是想名正言順的嫁他,還是就這么一輩子囚著他?謝殊雖心思深沉,卻也是世家子弟,如此平白無故折了他的傲骨,恐會落得寧為玉碎的結(jié)果。” 孟清禾半晌沒吱聲,盈袖下的素手攥緊了衣擺。 “堯安哥哥,你覺著我若現(xiàn)下放了謝殊,他會心甘情愿的娶一個侯府庶女么?” 眼前女子眼眶盈潤,她只想關(guān)著謝殊,又有什么錯? 私帶兵甲入皇城是重罪,更何況是先帝彌留之際,按照大燕律法,他謝殊立時便當(dāng)處以極刑! 沈堯安默然,可眼下局勢復(fù)雜,謝太后既已知曉謝殊在孟清禾手里,她身為姑母不可能坐視不理。 傅翊既已決定將謝殊當(dāng)做拉攏謝家的籌碼,便不可能再由著孟清禾。 午后,福順公公親自過來將人送去了壽康宮后,不多久又折返回來,說是奉太后懿旨要拿了攏枝去問話。 一路上,攏枝自是免不得一番抱怨,恨不得當(dāng)初直接將謝殊這廝藥死了省事。 “真虧他記得本姑娘,勞什子黑了心肝的狐貍,咱們走著瞧!” 只因需要推出一個對得上名頭的宮女出面解釋,用以打消謝太后的疑慮,將孟清禾徹底從整件事里頭摘出去,除卻那幾個粗使的嬤嬤,攏枝的確是最適宜的人選。 到底是太后親派的萬喜公公登門前來要人,這事不圓個說法,謝太后那里著實交代不過去, 攏枝這些日子負(fù)責(zé)照看謝殊,想來被他記下也在情理之中。 沈堯安對外只說是一個小宮女自靜安太妃居所處撿到了謝殊,悉心照料多時,有意隱去了孟清禾在這其中的種種授意。 “福順公公,謝太后她會不會把我……” 攏枝十分憂心的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小聲在福順耳邊嘀咕道。 “丫頭你且放心,若果真是如此,老奴定會給你備上一副上好的楠木棺槨,逢年過節(jié)也少不得燒上……” 聽福順公公有板有眼的講述自己后事的全過程,攏枝心中愈發(fā)惴惴不安,到了壽康宮門口更是一個步子都邁不動了,眼淚鼻涕糊了一臉,看上去既凄慘又哀怨。 “福順公公詐你呢,快進(jìn)去吧,別忘了替你主子多遮掩遮掩,她行事沒個邊際,你們也跟著她胡來,這下嘗到苦頭了?” 溫潤的男聲自耳邊響起,沈堯安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攏枝身側(cè),大手輕撫了把她的發(fā)頂,紓解了她大半的不安。 攏枝嗅了嗅鼻子,順著沈總管的話,乖順的點了點頭。 “還是沈總管疼我!” 謝殊雙目不能視物,孟清禾自始至終未曾在他面前出過聲,只要攏枝這邊瞞過去,應(yīng)當(dāng)不會多生事端,叫人看出端倪。 壽康宮內(nèi)—— 萬喜早早伺候了謝殊沐浴更衣,洗去了那身濃郁的蘇合沉香味。 謝殊著一襲月白色的襕袍,坐在謝太后下首的軟椅上。 “清硯,究竟是怎么回事?當(dāng)真不是那寧遠(yuǎn)侯府的小庶女軟禁著你?” 謝太后端坐高位愁眉不展,因最近身子不適,炎炎夏日整個壽康宮都未曾用冰鑒,單靠幾個老嬤嬤在一旁打扇引涼。 “回姑母的話,這幾日照顧侄兒的,是一個叫攏枝的女婢,侄兒未曾見過那孟家庶女?!?/br> 謝殊被接到壽康宮后一直心有疑惑,姑母到底用自己和新帝交換了什么,可過了幾盞茶的時間,高座上那人卻遲遲不曾開口。 “呵,怕也是哀家多想,如今她那同母異父的弟弟成了新君,恐怕她的心思早已不在你身上,遣萬喜走那么一遭,也是以防萬一,清硯吶,你要理解姑母,咱們謝家是外戚,以后和傅翊較勁的地方多著呢~” “太子…端王他可有回京的意思?” 謝殊眼上蒙了一塊絹緞,雖不能視物,此刻卻也能體會出謝太后言辭中深深的無力感。 第6章 、謀算 謝元昭抬手止住萬喜上前添茶的動作,揉著自己眉心忍不住嘆息。 自己這個兒子生性太過純善,毫無稱帝之心。若是在尋常富庶人家倒也不妨事,偏偏于天家而言,此乃大忌。 “不提也罷,如今西涼軍餉一事尚能震住傅翊,但日后需得你父親多費(fèi)心了?!?/br> 謝太后這段日子犯了頭疾,傅珵自請前往涼州后,她每每放心不下這個兒子,又恐皇城諜司的人暗中對他出手,三天兩頭的安排人遞消息回來報平安,才勉強(qiáng)安下心來。 謝殊坐在大殿下座,側(cè)手邊放了一根盲杖。方才謝太后又宣太醫(yī)院的人,過來細(xì)瞧了一番,那幾人皆是閃爍其詞、搖頭嘆息。 “此番將前因后果弄清后,你便回相府好生修養(yǎng)著,兄長他尚未從先前的喪子之痛中走出來,你的眼疾暫且放一放,不要去擾他?!?/br> 謝殊垂手應(yīng)是,雙唇緊抿不做他言,之后謝太后的叮囑,卻一句也未再能入得耳中。 謝殊原先并非相府嫡子,因他母親的緣故,謝錚衡從不踏足京郊別苑。 可怎奈世事無常,謝相嫡子于三歲時夭折于癘風(fēng),藥石無靈,正夫人大慟一病不起,相府子嗣愈發(fā)艱難。迫于族中壓力,謝相這才不得已將自己忽視已久的外室子,領(lǐng)進(jìn)謝府。 丞相夫人姚氏心如死灰,自那之后終日閉門禮佛,不再過問府中事宜。 “母親的事一直是父親的心病,這些年他一直未再納妾添房,是清硯罪過。” 謝殊名義上雖為相府嫡子,可與謝錚衡之間的父子關(guān)系只疏不近,這嫡子之名仿若賴皮瘡毒,凡他一沾得,謝相必然怒從心起,是以相府仆人侍婢,只敢喚他一聲‘公子’。 姚氏性烈,對謝殊入府一事縱使百般不滿,亦無法違抗族中長輩,最終還是由謝元昭親自出面說服了自家嫂嫂,為此又求了先帝恩準(zhǔn),將年幼的謝殊帶入宮中,放在膝下親自教養(yǎng)了兩年。 “清硯不必自責(zé),哀家這位嫂嫂心性高傲,若是你父親添了新人,恐是要走到和離那一步了。” 謝太后稱得上謝殊的半個‘母親’,從方才得知他眼疾難醫(yī)的那一刻,她心底又籠上了另一層陰霾。 大燕律例,身有頑疾者,不可入朝為官。到底是自己親手養(yǎng)大的侄兒,又不受自家兄長待見,空占一個相府嫡子名頭,謝殊接下來的路并不好走。 姑侄倆的談話方興未艾,就聽得殿外宮人通稟,福順公公將那名叫攏枝的宮女送了來。 “你們?nèi)グ阉仙蟻?!?/br> 謝太后原本舒緩的口氣驟然凌厲起來,吩咐身邊幾個壯實的嬤嬤上前去領(lǐng)人。 攏枝初入壽康宮,就被身旁兩個老嬤嬤一把拽過,那手上的勁頭恨不得好就這樣將她的腕骨生生掰折。 她近乎是以一種審問的架勢被拖入殿中的,攏枝撫著自己跪疼的膝蓋,心底委屈極了! “是我貪戀謝公子的美色,起了不該有的心思,這才順著靜安太妃的路子,偷偷將人藏在西四所的?!?/br> 攏枝眼底淚光盈盈,心下卻將謝殊罵了無數(shù)遍,只求能快些蒙混過去。 謝殊聽著攏枝難得的服軟討?zhàn)?,心知不是真的,仍是開口替她遮掩了些。 “姑母,這小婢確實不曾為難于我,也將侄兒照顧的體貼周到!” 攏枝撇撇嘴,沒想到謝殊竟會為自己解圍,他明明就知道自己是皇城諜司的人,卻并沒有選擇順藤摸瓜,到底打的什么算盤! 沈堯安老早就給攏枝講過謝殊這些年的種種謀算,雖為正式入仕受封官職,但到底是連中三元的魁首,該有品階俸祿在先太子身邊,皆是按照天子近臣的規(guī)制來的。 可以說如果此刻御極的是太子傅珵,謝殊少說也是閣老級別的重臣,反倒是如今這般尷尬的局勢,空有功名在身,討不到半點好處。 “哦?清硯真的是這樣么?” 謝元昭半信半疑的望向坐在自己下首的謝殊,他的面容有七分像自己的兄長,可在性格上卻是南轅北轍。 謝相兢兢業(yè)業(yè)為大燕cao勞,身上從無風(fēng)月韻事,反倒是其子謝殊身上時不時就會傳出京都某家官員大戶的千金,為他做出種種出格事跡。 饒是如此,一來他無婚約在身又尚未娶親,二來沒有妾室通房,上京都的媒人也快要將相府的門檻踏破了。 謝殊點頭應(yīng)是,摩挲著案上的茶盞,推到自己唇邊細(xì)呡了一口,并沒有深究下去的意思。 當(dāng)攏枝端著太后賞下的金子,平安無事的走出壽康宮時,整個人如墜五里霧中。別說替自家主子遮掩了,她連一點嘴皮子都沒動,這事就輕輕松松的揭了過去,還白得一堆賞賜! 恍惚間,回想起自己在西四所對謝殊惡語相向的情景時,攏枝竟沒由來的生出一絲絲心虛的愧疚感來。 另一邊的壽康宮內(nèi),謝太后凝神靜思,萬喜正欲送謝殊出宮,剛準(zhǔn)備起身,倏然被一名老嬤嬤攔下! “皇城諜司的線索,先帝連哀家也未曾告知,當(dāng)真就這樣放了?” “姑母若不放心,也可遣人跟著她?!?/br> 謝殊在萬喜的攙扶下穩(wěn)住步子,到底是不大適應(yīng)這盲杖,他的身姿微有些不自然的佝僂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