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樘也不知道信了還是沒信，只輕輕地嗯了一聲。

    陳茶有點尷尬，連忙岔開話題，“你打算做什么買賣？我家以前就是做買賣的，也許有我能幫上忙的?！?/br>
    程樘猶豫了下，搖搖頭，“沒太想好。我這輩子除了在錢榆村就是在西北荒地，沒見過什么世面。不過在西北的時候，經(jīng)常跟工友聊天吹牛，有幾個挺厲害的大哥建議我可以考慮做錫箔紙?！?/br>
    “錫箔紙？”

    “嗯。就是卷煙廠用的那種。他們說現(xiàn)在鋁箔紙比較缺貨，加上我也喜歡抽煙，就想弄這行試試?！?/br>
    “這個錫箔紙是用鋁水做的那種？”

    程樘點頭。

    “那不得買設(shè)備？我聽說鋁箔紙制造比較麻煩，要把原材料熬成鋁水然后用機器硬生生壓成薄片？”

    “我也不太懂，聽說是這樣?！?/br>
    陳茶抽了抽嘴角，她還想程樘要是做個小買賣，她就把這八十塊錢還給程樘了，結(jié)果沒想到程樘野心這么大。

    別說現(xiàn)在手里還不到三百塊，就是一分不花有五百塊，也不夠買機器零件的。

    五百想開廠，就有點兒戲了。

    程樘自己也知道，所以才說得這么底氣不足。

    陳茶嘆息一聲，程樘這買賣是不是好買賣陳茶不知道，但是知道做生意除了需要本錢還得準(zhǔn)備一條退路。

    就是說萬一程樘生意賠了或者沒賺錢，不至于餓死。

    那在農(nóng)村不想餓死自然首選是種地。

    陳茶想了想問程樘 ：“村長說你的地被你二伯種著，不能要回來？”

    第7章 、患得患失

    陳茶愿意守著一畝三分地當(dāng)程樘最堅實的后盾。

    但，前提是有一畝三分地可以守。

    程樘薄唇緊抿，默了一瞬，緩緩地搖了搖頭，“不太好辦！”

    陳茶是桃花眼，平日里看人總像帶了鉤子，此刻因為好奇睜圓眼平添幾分嬌憨，“為什么？”

    程樘敞著腿坐在炕沿上，長腿斜斜的伸直，帶了幾分懶意，一手撐著炕，另外一只手習(xí)慣性的摳了摳眉梢，“我二伯娘那人，有點難纏?！?/br>
    “再難纏也不能不講理，那地就是你該得的！”

    “話是這么說……”程樘右手掌心扣在自己的后腦勺上，有點煩躁。

    原本他沒想留在錢榆村，只想回來弄個身份證明就走，也懶得計較被占的那點地。可現(xiàn)在有陳茶了，確實得要回來。

    他總不能帶著陳茶跟自己四處流浪，過饑一頓飽一頓的日子。這姑娘長這么漂亮帶出去不夠惹麻煩的，在村里種個地最起碼能解決溫飽。

    但是程樘想想二伯娘那個動輒撒潑耍賴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模樣，手就不自由自主的抵上太陽xue揉捏著，感覺腦仁一抽一抽地疼。

    講道理肯定是沒用的，他堂堂一個七尺男兒不能動手，又不能跟二伯娘對著罵街，這地著實不好要。

    況且，真撕破臉一定會被人戳脊梁骨。

    最終程樘嘆息一聲，找了個干巴巴的理由，“我二伯二伯娘養(yǎng)過我?guī)啄??！?/br>
    陳茶恍然，拉長了音哦了一聲，“你是怕你二伯娘耍無賴？”

    程樘沒說話，算是默認了。

    陳茶由此推測，那所謂的二伯二審霸占的絕對不止是地。

    程樘雖然沒否認，但是也不愿意再多說，用他的話是：“我一個大老爺們?nèi)ジL輩站在大道上爭鍋碗瓢盆像什么話？”并且在說完后迅速岔開了話題，“我明天出趟門，可能回來晚點，甚至有可能明晚回不來。”

    陳茶下意識皺起眉，一臉警惕，“你要去哪？”

    “放心，不會丟下你的。你也看見了我家就在這。”程樘安撫道，見陳茶眉眼重新舒展開才接著道：“我在西北待了五年，那邊基本與世隔絕，錢榆村也相對封閉落后，想了解現(xiàn)在的情況我得出去轉(zhuǎn)轉(zhuǎn)看看?！?/br>
    陳茶哦了一聲，猜程樘是想出去找賺錢的門路，陳茶眼睛黑亮亮的，“不能帶我一起嗎？”她也想賺錢。

    程樘低頭看了眼她的腳，果斷的搖頭，“來回走幾十里路的?！?/br>
    陳茶有些失落，還想做最后的掙扎，“不能坐車嗎？”

    程樘輕嘆，“最近的車站步行過去也要十幾公里?！?/br>
    陳茶：“……”

    ******

    第二天，天還沒亮程樘就走了，動作很輕，完全沒吵到陳茶，還體貼地往灶膛里加滿了柴，讓炕保持熱熱乎乎。

    陳茶是硬生生渴醒的，睡土炕暖和是暖和就是太干燥嚴(yán)重缺水。

    灶臺上方放著一只鑲藍邊的白瓷碗，陳茶坐起身看見里面有水，試探著摸了下碗邊竟然是溫溫的。

    嘴角不由自主地往上翹，被獨自留下得惶恐不安因為程樘這貼心的舉動一掃而空。

    她現(xiàn)在相信這男人，一定不會丟下她！

    陳茶喝完水，穿好衣物，把被褥重新整理好。

    只有這一張比單人床寬不了多少的炕，也只有這一床被褥，昨晚兩個人理所當(dāng)然的同床共枕了。

    陳茶本來還有點緊張，怕再拒絕會讓程樘惱羞成怒，結(jié)果程樘可能白天干太多活了，沾枕就睡了。

    陳茶也累得不輕，放松警惕后也跟著睡了過去。

    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懊惱還是該松了口氣，盤腿坐著發(fā)了會兒呆，陳茶輕嘆一聲穿衣服起床。收拾好被褥，用燒炕的水簡單地洗漱了下，順帶洗完自己的衣服和程樘終于換掉的單衣單褲。又給自己煮了個白粥，一邊吃飯一邊想程樘雖然仗義，可自己也不能真的白吃白喝讓他養(yǎng)著，總得想方設(shè)法為這個家做點什么。

    如程樘所說，錢榆村交通閉塞，相對落后，全村以務(wù)農(nóng)為生，村子又小連個像樣的供銷社都沒有，陳茶覺得自己完全無用武之地。

    想了半天，一直到洗碗的時候，陳茶終于給自己找了一件事做，去程樘二伯家要回程樘的地以及本應(yīng)屬于程樘的東西。

    第8章 、程家舊事

    俗話說知己知彼方能百戰(zhàn)百勝，陳茶不想打沒把握的仗，根據(jù)記憶到供銷社買了一封桃酥，拎著到王村長家。

    村長老兩口看見陳茶十分意外，村長招呼她：“程樘媳婦，你怎么來了？”

    陳茶佯裝嬌羞的笑笑，“我替程樘過來謝謝你們的關(guān)照，另外還想請教點事?！?/br>
    陳茶的長相偏嬌艷，村里人一般管她這種長相叫狐媚長相，定義為壞女人。

    所以村長老婆不是很喜歡她，輕哼了一聲，自顧自收拾屋子去了。

    村長警告地瞪了自家婆娘一眼，伸手接過陳茶手里的點心，“你跟程樘現(xiàn)在日子緊，用不著來這些虛的?！?/br>
    話是這么說，但陳茶看的出來村長很滿意她的“周到”。

    陳茶也不客氣，直接開門見山的提出了希望村里幫著程樘要回耕地的需求。

    不知道是吃人嘴短還是村長真偏愛程樘，特別痛快地答應(yīng)幫忙了。

    村長老婆就潑他們冷水，“清官難斷家務(wù)事！就程老二那兩口子又財迷又無賴，你們就是說破天他們也不會還地！再說了，現(xiàn)在是冬天，雪底下的麥子都寸高了，她能給你們才怪咧！”

    陳茶黑白分明的眼珠轉(zhuǎn)了轉(zhuǎn)，笑瞇瞇的湊到灶臺跟前，“嬸，我?guī)湍銦稹！?/br>
    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再說村長老婆手腳不是很利索，沒搶過陳茶，只能輕哼一聲，讓開位置，臉上的表情明顯緩和了幾分。

    陳茶一邊添柴，一邊主動跟村長老婆閑話家常。

    村長老婆明顯就是個口直心快的人，這種人最難保密，沒多久，陳茶就從她口中打聽到了自己想知道的。

    錢榆村跟其他村子不一樣，其他村子一般叫李家村王家莊的，往往村名就是村姓，村子里絕大部分人會姓村姓，比如李家莊，村里絕大多數(shù)人就會姓李。

    錢榆村不一樣，這個村里的人當(dāng)初都是各個地方逃荒來的，靠這里一片野生榆樹上的榆錢活了下來。

    慢慢聚集的人多了也就成了村，后來登記村名的時候，村長一緊張，把榆錢村說出了錢榆村，名字就這么烏龍的定了下來。

    程樘的爺爺奶奶也是第一批難民，那時候程家老兩口還年輕，特別能干，四處開荒種地。

    錢榆村附近都是鹽堿地，莊稼收成并不算好。好在地多，解決溫飽后還略有富裕。

    但像《史記》里那句“成也蕭何敗也蕭何”一樣，程家因為地多解決了溫飽，后來又因為地多被劃成了地主。

    來到錢榆村這個程奶奶已經(jīng)是第二任，第一任在逃荒路上就餓死了，第二任程奶奶遭受不住羞辱過世了，程爺爺特別□□的熬到娶了第三任程奶奶，也是程樘的親奶奶。

    程奶奶也是實在沒辦法了才嫁給一個成分不太好的三婚男人，她是個寡婦帶著個半大的閨女只為了能解決溫飽問題，并且基于越窮越能生的不知道什么定律，嫁給程奶奶后又生了四個兒子。

    以至于日子越來越窮，并且受歷史遺留問題影響，從大兒子程鑼開始就很難討媳婦。

    大兒子也是個有主見的，拍拍屁股參軍去了，據(jù)說現(xiàn)在在帝都還是個官。

    二兒子程鼓沒老大那么有魄力，四處托人說媒，娶了一個比十里八鄉(xiāng)還遠的姑娘。后來才知道這姑娘是被人退了婚在當(dāng)?shù)孛曁盍耍瑳]辦法才嫁給娶不到媳婦兒的程鼓。

    三兒子程宣小時候給公社放牛，和同村的一個小青梅修成了正果。

    只有四兒子程天比較慘。程爺爺差點熬滿三位歲數(shù)的時候一個跟頭跌沒了，他又守孝三年，年齡過大連退婚的也說不上，后來娶了個病秧子，岳父家都不要他彩禮就希望他照顧女兒。結(jié)果病秧子生下程樘沒兩年就走了。

    程天娶媳婦兒雖然沒花錢，但是養(yǎng)一個病秧子比彩禮分期還花的多，整天針?biāo)幉粩啵揪拓毟F的家庭雪上加霜，負債累累。

    程鼓程宣都想方設(shè)法的搬了出去，現(xiàn)在程樘那間破屋就是程鼓之前住的。

    程樘mama活著的時候，姥爺姥姥那邊的人不來往，她人剛一咽氣，什么舅舅姨的全都來了，指責(zé)程天沒照顧好她，想下葬要先賠他們一千塊錢。

    那年月，全村都不一定能湊出來一千塊。

    程天連夜逃跑了，從此不知所蹤。

    程樘奶奶當(dāng)場氣絕身亡。

    程鼓程宣當(dāng)然跟程樘那些舅姨扭打到一起，互相要賠償要對方償命，那架吵的聞名十里八鄉(xiāng)聞名。

    “然后呢？”陳茶追問。

    村長老婆端起桌上的搪瓷缸喝了口水潤了下唇，正說到興頭上還想繼續(xù)說，被村長瞪了一眼，“你跟個孩子說這些陳谷子爛芝麻的事干什么？”

    村長老婆明顯是害怕村長的，但還是屬鴨子的，嘴上硬得很，“說說怕啥？你都答應(yīng)去給程樘要地了，咋不把房也給他們一起要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