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祺沉下呼吸，輕聲問：“你會一輩子都在我身邊嗎？”想了想，覺得這句話說得不夠嚴(yán)謹(jǐn)，他又補充，“會一輩子，像現(xiàn)在這樣，抱著我睡覺嗎？”

    他怕肖諤會離開。那天在院子里，在泳池里，在與陸小昭嬉笑玩鬧的間隙，他聽見了肖諤和陸然的對話。文祺知道，有一個“時限”，始終橫在他們中間，無論發(fā)生什么，肖諤還是會把他送回文家，記憶中的父母很慈愛，很寵愛自己，然而他們的愛，與肖諤的，不同且沖突。

    肖諤深吸口氣，昏昧光線下的文祺，綴著誘人的味道。他閉上眼睛，克制的說：“無論你在哪里，能成全我的只有你。我既是你娘家人，也渴望做你的婆家人，我看著你出生，也會看著你老去?！?/br>
    文祺撩開劉海，額頭抵在肖諤肩膀，有些困了，抬手捏住他的耳垂，揉了會兒，強撐著意識細聲細氣的問，“所以你是在跟我求婚嗎？”

    “嗯。”肖諤一下是一下，有規(guī)律的拍著文祺的后背，安撫著他睡，“答應(yīng)嗎？”

    我們不是早就說定了嗎？文祺在心里回答他。兒時的記憶在腦海中一點點清晰，連帶那六年黑暗壓抑的時光，但短暫數(shù)月在茶樓生活的這些日子，太滿足，太幸福，以至于早就將所有不堪的過往，驅(qū)散消融的一絲不剩。

    晨光熹微，雨雪停了，城市的輪廓水洗一般明亮，面朝柵欄街的窗扇被推開，一只北紅尾鴝停立在窗角，橙紅色的羽毛，收攏的黑翼，它揚頭，發(fā)出尖而脆亮的一聲鳴啼。

    文祺圍上披風(fēng)，下樓，詢問小璟廚房在哪兒。他的身骨夏貪涼，冬喜暖，房間空調(diào)度數(shù)開得太高，肖諤昨晚的嗓音有些啞，文祺怕他上火，想給他煮點梨水去干去燥。

    銅壺里的茉莉幽幽的散著香，正堂響起一排輕快的竹板，肖諤醒了。文祺沒在，他躥起身子迅疾的拉開門，經(jīng)過二樓的小璟嚇了一跳，不用問，她當(dāng)即給肖諤指了指東南角的那扇門：“小北方在后廚?！?/br>
    滿目的白褂子，中間一抹深色的紅。袖子挽上幾折，露出細長白嫩的胳膊，水流滑過紅彤彤的指尖，文祺洗凈鴨梨，削皮，去核，拿出水果刀與案板，仔細的切塊兒。

    沸水在砂鍋里咕嘟咕嘟氤氳著熱氣，文祺垂著眼睫，遮住幾分眸光，往里面撒幾勺方塊狀的冰糖。

    四下甜甜膩膩，靠在門邊的肖諤湊過來，礙于還有其他人，只得收斂行為，看似沉穩(wěn)的站在文祺身后，其實整個人巴不得粘在他身上，貼著，賴著。

    趁廚師們往正堂送糕點小菜的時候，肖諤的手順著文祺的腰線前伸，摟實，用身子覆住他，一同看著晶瑩剔透的梨塊在鍋里不停的翻滾。

    明明沒喝一口，別說胃了，心都是暖的。文祺向后靠身，兩人貼的更近，肖諤問：“煮給我的？”

    “嗯?！蔽撵餍χ鴳?yīng)他，“怕你顧及我，房間那么熱，你會上火?！?/br>
    心里暖的都快化了，肖諤點頭：“你也喝一點?！?/br>
    文祺蓋上鍋蓋，他們還要等十分鐘，于是轉(zhuǎn)身與肖諤相擁，撒嬌似的“請求”道：“那，也用嘴喂，好不好？”

    第四十七章

    正文047

    行軍床孤零的立在墻角，沒再用過了。

    文祺小時候不喜歡午睡，而今被肖諤養(yǎng)出這個習(xí)慣，中午總要休息一會兒。平時入睡速度很快，但現(xiàn)在，趴在肖諤胸口咕噥著不知道在說些什么。

    “還不睡，都快過點兒了?！毙ぶ@把文祺往懷里帶了帶，低聲問。

    文祺用力眨了下眼睛：“你躺我身邊，我要是還能睡得著，你豈不是很沒面子。”

    肖諤認(rèn)真的縷清這句話的邏輯，笑了，抬手在心口上抓了兩把。

    文祺臂肘撐床，身體向上移了移，嘴唇貼在肖諤耳邊，閉著眼輕聲呢喃。七八遍后肖諤才聽清了，文祺念的是自己的名字，摟著脖子不厭其煩的嘟囔了五六十遍，終于睡著了。

    肖諤一手?jǐn)堉难?，一手枕在腦后，心甘情愿的，讓伏在身上的文祺平穩(wěn)的呼吸，帶動著自己的心跳。

    一般下午的時間，文祺基本貓在練功房足不出戶，肖諤閑暇時，會去拳館打會兒拳擊。拎著拳套跨出柵欄街沒幾步，站在馬路邊嘆了口氣，肖諤轉(zhuǎn)身對幾乎快要貼上他的人說：“偷懶跑出來，芳姐不說你？”

    “只要把你擺芳姐面前，我說什么她都會答應(yīng)?！笨谖抢飵е靡?，文祺上前兩步與肖諤并排，五指從外衣寬碩的袖口下伸出來，牽起對方垂在身側(cè)的手。

    指間硌了件硬物，肖諤低頭一瞧，文祺右手的無名指上，帶著荷包里那枚琺瑯彩工藝的鳳鳥銀戒。

    轉(zhuǎn)過一個路口，街邊種了幾棵法國梧桐，半綠半紅的葉子隨風(fēng)飄落，稀疏的光線從枝杈縫隙間緩緩流淌。《鎖麟囊》中有這樣一出景兒，“春秋亭”的一幕，“薛湘靈”坐在花轎里，一身明媚熱烈的打扮，笑吟吟的唱，“分我一枝珊瑚寶，安她半世鳳凰巢”。

    文祺的側(cè)臉被光線撫亮，上揚的唇角旁邊有一個很淺的酒窩，他安然的唱著，在路牙邊跳上跳下。

    眼前是熙攘曲折的街道，車流疾馳而過，肖諤聽不見這些紛擾的喧鬧，只有一抹動人的嗓音如清泉匯入心間。

    多希望時光能夠就此停留，肖諤想，氣溫漸涼，他問：“離拳館還有一段距離，打車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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