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說我會遇見你 第363節(jié)
什么意思,張信禮聽不明白,秘書和其他人也沒明白,林懷南明白了,說:“是,離經叛道不要緊,只要實效?!?/br> 寧晟凱捻了捻手上的沉香手串,再次笑了一下,林懷南伸手,道:“幸會,我是林懷南。” “幸會。” 雙方這時才握了手。 “寧總就一個人?”林懷南道:“顯得我這邊興師動眾了。” “哦,本來在休假,我加班不要緊,占用他們節(jié)假日就不好了,”寧晟凱淡淡道:“想著算了?!?/br> 做到這個體量,手下高管拿的都是年薪,什么節(jié)假日不節(jié)假日,老板一句話,就是半夜三更也得從床上爬起來。林懷南笑,說:“像寧總這樣灑脫隨意的老板不多了?!?/br> “林總過獎了,我可灑脫不起來,”寧晟凱看起來無意互相吹捧,虛與委蛇:“做生意,我的眼光是最重要的,用不上他人。” 這話聽起來自大,實則命中核心,風投這行看的就是眼光,要從無數(shù)看起來天馬行空、離經叛道的計劃書中精準挑出那為數(shù)不多的奇跡。 “寧總爽快,那我們就開始吧?!?/br> 兩人互相“總”來“總”去了幾輪,林懷南估摸著初步了解結束,下面可以切入正題了,遂示意坐在下首的意秘書拿出項目書。 秘書起身,彎腰遞給寧晟凱,道:“這是項目計劃,之前已經跟您秘書初步接洽過。” 寧晟凱接過,但沒打開看,而道:“這位是……” “這是趙秘書,”林懷南開始依次介紹:“這兩位是新項目的技術骨干,這位是張助理。” 香爐中的煙平靜上升,介紹前幾位的時候,寧晟凱表現(xiàn)得十分淡定、正常,挨個朝他們點頭致意——直到了最后。 “張助理”站起來,學著前面幾位朝寧晟凱伸手:“……寧總,你好?!?/br> 寧晟凱以為自己眼花了。 這位剛剛還云淡風輕,胸有成竹仿佛萬事盡在掌握的甲方老板在看清張信禮面容的那刻啞然無聲,仿佛忽然被人截斷了聲帶。 兩相對望,現(xiàn)場瞬間比寂靜嶺還寂靜。 “寧總……寧總?”林懷南叫了他兩聲,寧晟凱恍若未聞。 這是怎么了,不是要談生意?怎么突然掉線了似的,計劃書也不看,話也不說。 其他人臉上也紛紛露出疑惑神色,張信禮伸出的手懸在半空,寧晟凱沒握,他也沒收回。 “寧總。”他直視著寧晟凱,又說了一遍。 “你……”寧晟凱懷疑自己看錯了,雖然只見過張信禮一面,可他清清楚楚地記得小梵身邊那個沉默寡言、身無長物的年輕人。 那人如同他剛出來創(chuàng)業(yè)時所見過的那些心底懷揣希冀但又為現(xiàn)實所困的小伙們一樣,明明無力,也沒有去改變現(xiàn)實,卻又死抱著那絲驕傲不放,明明手上戴著塊幾十塊錢都沒人要的舊手表,衣服也洗得褪色發(fā)白,卻還目空一切,見他有錢,在完全不明情況的前提下就出口諷刺他不過是生了個好人家。 林瑾瑜聰明、有個性、有學歷,只因為跟他在一起才不得不去那種地方上班,干著下九流的擦邊工作。 寧晟凱曾經覺得,張信禮是配不上林瑾瑜的。 可今天站在他面前的這人西裝革履,一看便知是定做面料的西裝考究非常,襯得他甚至比林總手下其他骨干更加神采奕奕,寧晟凱看向張信禮手腕,那塊老舊的電子手表已經不見了,卻而代之的是塊嶄新的日本機械表,透過底盤透明的隔欄窗口,可以看見細小而精密的古銅色齒輪。 他為什么會在這里?為什么會以這樣的姿態(tài)站在這里,站在他的面前?寧晟凱百思不解。 “這是……林總您的助理?”寧晟凱想問個究竟,他甚至覺得自己眼睛出問題的可能性大一些,也許這只是一個長得和小梵男朋友有些相似的人罷了。 哦,應該是小梵前男友。寧晟凱想起他們已經分手了——如他所料想的一樣。 “是的,”林懷南不明白他為什么唯獨詢問張信禮,但還是答道:“寧總見笑了,這是我遠房侄子,張信禮,今天帶他過來歷練歷練,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還請寧總多海涵?!?/br> 張信禮……真是這個名字,長得像還重名的幾率幾乎可以忽略不計,寧晟凱陷入了二次震驚中。 遠房侄子?風投這行最重要的資源就是信息,遠的不論,單就上海市內,各行各業(yè)混得稍好一些的老板寧晟凱都有所耳聞,就像林懷南聽過他的大名,寧晟凱也依稀聽過林懷南的,知道這位林總名下公司雖然算不上什么有能力角逐福布斯排行榜的大集團,可也算小有實力,如果張信禮是他的親戚,那時怎么可能如此潦倒? “寧總?!睆埿哦Y手仍伸著,第三次叫他。 俗話說事不過三,雖然是甲方,可寧晟凱再無動于衷下去就顯得太失禮了,他整理好儀態(tài),伸手和張信禮淺握了下,道:“……張助理好?!?/br> 介紹完畢,雙方重新落座,林懷南道:“計劃書您先過目,各項報價、從研發(fā)到投產的計劃上面都有,寧總先……” 他這邊一本正經談著正事,寧晟凱卻老不由自主地不看他這乙方一把手,視線反而頻頻掃過張信禮。 張信禮拿著林懷南秘書給他安排的筆跟速記本,誰也不看,面無表情低頭寫字,扮記錄員扮演得兢兢業(yè)業(yè)。 “……寧總,您……”林懷南說了半天,寧晟凱都沒動作,他面露疑惑,再次提醒道:“項目書?!?/br> “……嗯,先放一放,”寧晟凱艱難收攏心神:“你們傳過來的所有資料我在洽談前都已經看過了,據(jù)我所知,林總以前是做貿易的,對醫(yī)藥和環(huán)保領域并無涉足?!?/br> “我確實沒有親身涉足過,不過相關領域與我們對接的合作伙伴卻有大把,”林懷南懂他的潛臺詞:“寧總不必擔心我們這邊缺乏經驗,或者項目缺乏研發(fā)人才?!闭f完示意跟著一起來的兩位項目骨干詳述。 涉及研發(fā)的專業(yè)陳述很難懂,張信禮沒必要記,他抬頭,目光隨意四掃,發(fā)現(xiàn)寧晟凱還盯著他。 “……大概就是這樣,我們有充足的信心和決心花費最短的時間攻克技術難關,一旦投產,投資回報比必定非常巨大?!?/br> 非常巨大?寧晟凱每天扔掉的項目書都不計其數(shù),一千份里九百九十九份都會寫‘非常巨大’,還有一份寫‘開創(chuàng)xx新時代’,吹牛這活沒有小的,是人就往大了吹,吹得恨不能沖出銀河系。 張信禮還是靜默坐著,寧晟凱看著他,只覺得思緒混亂。他有太多問題想問,關于小梵,他們?yōu)槭裁捶质??小梵現(xiàn)在在哪里?過得好嗎?林總說他是他的遠房侄子是怎么回事? 種種跟生意無關的東西困擾著他,一小時前還主人一般給林懷南倒茶的寧總不見了,卻而代之的是混亂、如坐針氈的寧晟凱。 “嗯……大概情況我了解了,”寧晟凱說:“林總,要不今天就到這里?!?/br> 此時離林懷南五人進門才過了一個小時多點,一般來說,這樣嚴肅、復雜、重要的洽談,這點時間連打牙祭都算不上,跟做風投的談項目,時間越久、對方問得越多說明越感興趣,能拿到的資金也就會更多,林懷南顯然不愿就這樣離去。 “寧總,”他沉聲,順勢給寧晟凱倒了杯茶,道:“還是不要這樣輕易下決定的好吧,您若還有疑問可以盡情說,要真能投產,于你于我都是雙贏的事?!?/br> 突如其來的相見,每當寧晟凱覺得自己要忘記那個萍水相逢的夜店男人時,他又會突然如鬼魅一般出現(xiàn)在他的生活里,寧晟凱滿腦子都是小梵,剛剛根本沒心神聽林懷南那邊的人講技術,此時當然不知該說什么。 他不想談了,沒聽是一個方面,林懷南說張信禮是他遠房侄子又是另一個方面。 就算這個項目真的能賺錢,寧晟凱也不在乎,對他來說不過是賬戶上再多些抽象的數(shù)字,反正那些數(shù)字他也花不完的。他在意的是——那個坐在末位,曾經擁有,卻又拋棄了小梵的人。 寧晟凱見過那個獨自在上海街頭、迷蒙夜色里大哭的小梵,從種種跡象來看,他確信是張信禮甩了小梵——那個即使他不結婚,也不會屬于他的人。 盡管這個世界本就是不公平的,但寧晟凱依舊為此感到不平,為自己,也為小梵。 越想越覺得五內郁結,面對林懷南的爭取,寧晟凱忽然皺起眉頭,說:“不必了,林總還是請回吧?!?/br> 還談什么?風投不是慈善,也不是按需分配,寧晟凱想投錢給誰就給誰,即使項目書是無字天書,只要他愿意,想給多少就給多少,反過來一樣。 寧晟凱不想和張信禮,或者任何與張信禮有關的人做生意,張信禮過得如何他并不感興趣,他甚至小小地希望張信禮過得不好,這樣那個在路燈下哽咽的小梵會覺得好受一點么? “寧總,您……這是為什么?”林懷南不明白為什么突然之間寧晟凱的態(tài)度發(fā)生了如此大的轉變,明明剛進門喝第一杯茶時,他雖然表現(xiàn)得審慎,可對于合作的態(tài)度還是積極的。 “沒有為什么,林總,您和您的侄子還是另找他人吧,”寧晟凱顯得累了:“休假期間果然不宜工作,我想休息了,您自便吧?!?/br> “我們可以休息一小時再談,”雖然風投公司也多如過江之鯽,可各方信用、實力、運作流程都不同,林懷南也是千挑萬選才在眾多選項里挑出寧晟凱接上了頭,包括項目書的撰寫、情報收集等在內的所有前期工作都是針對寧晟凱這邊展開的,如果頭都沒開就這樣結束,他們勢必要重新打算,所有時間也要推遲,隱形損失會非常巨大:“不論大小,每一樁生意都是大事,相信寧總也同意不應該這么輕率決定?!?/br> 這種具體的項目對接往往要花費大量時間商談,談一會兒歇一會兒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林懷南顯然不甘放棄,秘書也站起來,想說服寧晟凱。 不想談就是不想談,公司是私人所有,制度也是老板建立,這種出于私人感情的不想談基本無解,林懷南幾人說了半天,寧晟凱還是沒點頭。 林懷南有些急,摘下眼鏡,揉了揉鼻梁,他不明白是哪里出了問題。 寧晟凱對這位文質彬彬的林總本人并無惡感,相反,從從進門到現(xiàn)在的系列接觸看,此人修養(yǎng)良好,做派既不粗魯也不做作,雖然是乙方,但整個商談過程里不卑不亢,利害得失陳述得均十分清楚,他只是…… 他再次仔細端詳了林懷南一番,忽然感覺這人眉眼透出絲莫名其妙的熟悉來。先前戴著眼鏡的時候還沒發(fā)覺,此刻林懷南摘了眼鏡,皺眉四顧,寧晟凱突然生出種在哪兒見過的感覺來。 這當然是不可能的,他絕沒見過這位林總。 寧晟凱覺得疑惑,但又死活想不起來,林懷南又游說了一番,最后道:“樓下有餐廳茶飲,山莊外室風景也不錯,那不如就這么定了?寧總放松片刻,我們待會兒再談。” 寧晟凱仍兀自陷在那種熟悉感里,聽見林懷南的話這才回神……他想弄明白這種熟悉從何而來:“……那也好吧?!?/br> 寧晟凱想了想,道:“既然林總這么堅持,我也不好因為身體原因一走了之,不過……” 他看向張信禮,說:“您這位助理一表人才,您這次帶他來相必也是有意栽培,不如……以后所有事宜就由他和我這邊接洽?!?/br> 第422章 無效長情 對于寧晟凱的這一要求,別說張信禮本人,就是林懷南也十分意外。 無論是論資排輩還是按照職位高低,這樁生意再怎么也輪不到張信禮跟甲方這邊接頭。 “寧總,您誤會了,他……還年輕,很多事不懂?!绷謶涯弦詾樗`會了:“雖然是我侄子,可只算剛入行,一應事務都手生,不如還是和秘書接洽更好?!?/br> “沒關系,”寧晟凱說得冠冕堂皇:“應該多給年輕人一些機會?!?/br> “這……”寧晟凱堅持,林懷南無法,問張信禮道:“小張,你看……” 他希望全無經驗的兒婿自己說些什么。作為剛出社會,從未接觸過這種層次社交的年輕人,盡管張信禮始終勤于觀察、謹言慎行,從出發(fā)到現(xiàn)在都沒出任何笑話,但林懷南知道他心里還是緊張的。 如果他真是公司里一名受過專業(yè)培訓的職員,寧總的要求算不上強人所難,林懷南想幫他推辭也沒說法,最好是他自己來說。 張信禮緩緩抬頭,從一個小跟班與旁觀者切換為這場洽談中的主角。他看見了林懷南眼里的擔憂和暗示,也看見了寧晟凱眼里的冷光。 “……林叔,沒關系?!痹诹謶涯吓c寧晟凱共同的注視下,張信禮思忖片刻,竟道:“既然寧總看得起,我怎么能推辭?!?/br> 林懷南驚訝,別人不清楚,他可清楚,他這個“侄子”非但沒有任何從業(yè)經驗,甚至連專業(yè)也和現(xiàn)在這事八竿子打不著,他這一答是有膽氣,可只怕過于莽撞,日后鬧出笑話事小,誤了正事事大。 然而張信禮話已出口,寧晟凱頷首,道:“辛苦張助理了。那就這樣,林總幾位自便,我們休息片刻再談?!?/br> 木已成舟,林懷南也無話可說,只能帶著自己這邊人起身出去。張信禮照舊走在最后,等所有人起來了才離開小桌,幾人走到門口,山莊侍者遞了擦手的毛巾,幫著穿了鞋,林懷南本想找個僻靜地方問問張信禮,誰知寧晟凱捷足先登,以互相了解為由把張信禮叫走了。 林懷南只覺得事情撲朔迷離,沒有比這更讓人納悶的了。 室外草木蒼翠欲滴,亭臺無數(shù),遠處圍欄里幾匹白馬在打圈,寧晟凱和張信禮一前一后走上露臺,在微風里眺望地平線上搖動的草葉。 “……好久不見,”風吹葉動,寧晟凱先說話了:“沒想到再見是在這里?!?/br> 張信禮落后他一步,和他一同看向廣闊的萋萋芳草,淡淡道:“是啊,沒想到。” 寧晟凱單手扶著欄桿,說:“你是怎么來這里的,靠林總提攜?” 他語氣算不上咄咄逼人,但也無甚友善意思,看似是在正常陳述與發(fā)問,實則字字句句都隱晦地夾槍帶棒。張信禮比他年輕、比他帥氣、比他1、比他更討小梵喜歡,寧晟凱與他最大的差距就在于財富和社會地位,在那艱難的時日里,當林瑾瑜在書房里退回寧晟凱過于昂貴的禮物時,張信禮還在優(yōu)衣庫疊衣服。 無論做生意也好,干什么也好,都講究以己之長攻彼之短,他打算不遺余力地提醒張信禮這點。 張信禮答:“算是?!?/br> 寧晟凱便笑,說:“無一技之長,有個好叔叔也不錯,也算間接‘有對好父母’?!?/br> 這是張信禮曾拿來諷刺他的,那時寧晟凱這個深柜老男人gay還沒在林瑾瑜面前露出真面目,張信禮以為他和林瑾瑜一樣,站在巨人肩頭摘蘋果,不過依靠著父母輩兢兢業(yè)業(yè)打拼留下的那點家底,所以才不必為他所煩惱的那些東西煩心,每天花天酒地就是。 “林叔只是叫我來旁聽,沒為我安排過什么,”林懷南說他是自己侄子,張信禮便只能在寧晟凱面前順勢叫他林叔:“寧總是來談生意的,不是來關心我的父母的?!?/br> “你怎么知道我是來談生意的?”寧晟凱轉過身來,道:“我想,剛剛喝茶的時候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對這樁生意沒有太大興趣?!?/br> “為什么,”張信禮直言不諱:“因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