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說我會遇見你 第335節(jié)
大學(xué)畢業(yè)等于各奔西東,這些幫過他或者害過他、祝福過他或者議論過他的人就都成了過去式,成了多少年后也許連臉都記不清的過客。 林瑾瑜下午要作為優(yōu)秀畢業(yè)生參加答辯,因此穿得比較正式,襯衣加西裝,很人模狗樣。 該忙的事都忙完了,按理說畢業(yè)季該是最輕松快樂的時候,可他好像興致缺缺,懶懶散散答應(yīng)了聲,行尸走rou般朝周輝走過去,好似機器人完成任務(wù)。 “你咋了,”周輝拍了拍他肩:“穿這么帥,也不高興點?!?/br> “沒,”林瑾瑜不想掃興,找了個借口:“昨天準(zhǔn)備答辯,睡晚了。我們拍照吧,不過待會兒拍完集體的我回去補覺,就不跟你們一起拍單獨的了,你們玩得開心?!?/br> 估計某人早把他自己說過的話忘得一干二凈了,畢業(yè)照……拍了也沒什么意思。 “別呀,”其他室友試圖勸他:“本科就畢業(yè)這一次,留個紀(jì)念?!?/br> “不了,你們玩?!绷骤ね妻o了,同時在心里重復(fù)了遍,道:是啊,就畢業(yè)這一次。 他堅持不去,大家也不好強求,不一會兒班里湊錢約的攝影師來了,大家按事先選好的主題,拍了好幾張集體藝術(shù)畢業(yè)照。 一切忙完,別人接著熱鬧,林瑾瑜脫離了群體,往與熱鬧背道而馳的方向走。 有什么稀奇的,他邊走邊對自己說:不就是畢業(yè)照嗎,沒拍就沒拍了,又不會死人。人家忙,忘了也正常。 初夏的風(fēng)還不那么燥熱,吹在人身上只覺得暖洋洋的。林瑾瑜在樹蔭下走了一段,看見不遠(yuǎn)處的圖書館。 張信禮第一次進(jìn)他們學(xué)校林瑾瑜就是帶他走的這條路,此刻路邊芳草葳蕤,白色與淡紫色的野花星星點點,就像他們第一次走過這條路時那樣。 不知不覺,已經(jīng)兩三年過去了。 同樣的景色勾起久遠(yuǎn)的回憶,林瑾瑜不自覺就出了神,覺得有些事就是命里無時莫強求,高中同班尚且沒有一起畢業(yè)的機會,何況現(xiàn)在,身在不同省份,山高水遠(yuǎn)。 命里無時確實強求不來,但命里有時——終須有。 就在林瑾瑜靈魂出竅,看似走路實則頭腦風(fēng)暴,都快從一畢業(yè)照的事升級成思考人生哲學(xué)時,路的盡頭、拐角處、圖書館門口,一個熟悉的身影印入眼簾。 天空蔚藍(lán),綠蔭如蓋,張信禮一身短袖短褲,仿佛大團(tuán)深深淺淺的綠色里一片濃墨重彩的剪影。 他深深凝望著林瑾瑜,目光悠遠(yuǎn),黑色的眸子讓林瑾瑜想起第一次見到他時他的樣子。 林瑾瑜在原地站住了。風(fēng)吹動樹葉,發(fā)出連綿不絕的沙沙聲,路上有許多同樣出來拍畢業(yè)照的大四學(xué)生神采奕奕地走過,人來人往,過客匆匆,唯他們巋然不動。 又是一個夏天,林瑾瑜和張信禮在林蔭道的兩頭對望著,沒有人說話,但仿佛都已為這一刻等待了很久。 第387章 “我們畢業(yè)了?!?/br> “你不是……”有那么一會兒,林瑾瑜以為自己出現(xiàn)了幻覺,可不遠(yuǎn)處的那個人分明又是真切存在的:“你不是去答辯了嗎?” “答完回了,”張信禮走到他面前:“不是說拍畢業(yè)照,怎么一個人往這邊走?!?/br> 林瑾瑜心想:廢話,還不是因為你沒來。 他道:“你怎么知道今天拍畢業(yè)照?” “你說的,五月二十日之前,后來周輝跟我說就答辯當(dāng)天上午?!?/br> 又是周輝,林瑾瑜忽然有種周圍全是二鬼子的錯覺,林燁叛變,周輝也叛變,難怪張信禮不打招呼就能找到他住的地方,到樓下拿狗套路他,原來是有內(nèi)部消息。 恰在這時,林瑾瑜手機響了,原來是他那幫室友給他打電話,勸他回來拍照,不然一寢室少了個人,多沒意思。 林瑾瑜敷衍幾聲掛了,張信禮朝cao場方向示意了下,說:“我們走吧?!?/br> 我們走吧,真是句美好的話。 “走什么,”林瑾瑜說:“我……班上的都拍完了。” “跟班上有什么關(guān)系,不是答應(yīng)了跟你一起拍,”張信禮說:“就我和你?!?/br> 他們是同級,都處在畢業(yè)季,張信禮那邊其實也是最近拍畢業(yè)照,不過他沒拍,只拍了集體的就遵守承諾到這兒來了。 林瑾瑜說:“我還以為你忘了?!?/br> “沒有,”鳥鳴聲聲,花繁葉茂,他們開始一起慢慢往林瑾瑜來的那個方向走,張信禮道:“以后也都不會忘。” …… “趕上了?快來快來,”他們剛沿著刷著綠漆的鐵絲網(wǎng)走進(jìn)cao場,就見周輝正在入口處迎接:“還真怕來不及。” “答辯一結(jié)束我就上車了,”張信禮道:“剛剛好?!?/br> 一切都是剛剛好。 cao場四處是拍畢業(yè)照的學(xué)生,甚至還有畢業(yè)就結(jié)婚,穿婚紗拍結(jié)婚藝術(shù)照的,好一派熱鬧景象,林瑾瑜一宿舍六個人到齊了,班長不知找誰借了個單反,正招呼他們過去。 “你們宿舍還要拍嗎,”張信禮不是他們學(xué)校的,一開始沒過去:“你們拍完了叫我?!?/br> “沒關(guān)系,”周輝說:“班長跟室長的對象也來了,不就是個畢業(yè)照,快畢業(yè)的都能拍,人多還更熱鬧?!?/br> 林瑾瑜打從心底里感謝他主動說這番話,張信禮沒出聲,林瑾瑜便拉著他,走到了cao場中間。 滿地綠草蒼翠欲滴,一望無際,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笑容,班長舉著相機,嚷嚷:“咱們是拍點什么樣式的?” 拍集體照的攝影師是他們宿舍聯(lián)系的,雙方有交情,因此一些套餐內(nèi)的服裝班長求了個人情,說拍完暫時不還,免費借他們宿舍使使,他們拍完了班長再自己還回去。周輝開玩笑說他以權(quán)謀私。 “都行啊,只要好看就好。”班長女朋友脫了學(xué)士服,理了理頭發(fā),道:“來幾套不同風(fēng)格的?!?/br> “好啊好啊,看看有什么衣服,從小清新到重口味,咱挨個拍過去,”室長女朋友說:“嘻嘻,正大光明裝嫩的時候來了?!?/br> 大家紛紛說那就從小清新開始,老臘rou也夢回一把高中,班長女友哈哈笑了番,道:“你們是夢回,咱倆女生可不是,咱們永遠(yuǎn)十八歲呢?!?/br> 所有人于是又是一通笑。她們也不是宿舍成員,平時除了跟自己男友外,和其他人沒打過幾次交道,卻并不怯場,時常溫和又幽默地說些什么,這使得張信禮的存在也不那么突兀了。 他們班集體約的攝影套餐包括兩套衣服,男女都有,男生的包括一套籃球服和一套英倫風(fēng)的v字背心加白襯衣套裝。周輝過去接過單反,道:“那我們就開始吧,今天我就是御用攝影師?!?/br> “你會攝影啊?”林瑾瑜還是第一次知道他這個看起來非常平凡、沒有任何閃光點的室友因為喜歡攝影,上過攝影班,算半個業(yè)余攝影師。 看來他對自己室友的了解真的太少了。 “快來快來!” 女生們?nèi)菇秋h飄,宿舍里的人在大草地上盤腿坐成一排拍了幾張合照后散開來,自由活動,有女友的二人世界,每張照片都不同花樣,單著的仨一把剪刀手拍過所有。 “你們也在學(xué)校走走,多拍幾張紀(jì)念一下吧,”周輝脖子上掛著相機帶子,看上去確實頗有專業(yè)范,他對林瑾瑜道:“學(xué)校有好幾個地方取景不錯。” “謝謝,我們正想逛逛。”張信禮不是很會玩,林瑾瑜跟他拍了幾張大合照已經(jīng)滿足了,不多奢望什么,畢竟——在這個重要的時刻,他在就已經(jīng)很好了。 “就畢業(yè)這一次呢,”周輝笑笑:“班長室長都二人世界去了,另外兩個單身狗嫌倆臭男人拍畢業(yè)照不好玩,回宿舍睡覺了……” 林瑾瑜一開始沒讀出他的言外之意,反而張信禮聽懂了,說:“你要跟我們一起么?” 比起當(dāng)照片里的人,周輝更喜歡做相機后面的那個,只見他點了點頭,說:“如果你們不介意的話……我可以幫你們拍?!?/br> …… 大學(xué)校園大概是一個人一生經(jīng)歷的最后一個還殘留有學(xué)生氣的地方。 窗明幾凈的教室、卷帙浩繁的圖書館、爬滿爬山虎的教學(xué)樓走廊,一切都那么青春、陽光、生機勃勃。周輝端著相機指揮他倆:“看對方,頭偏一點……好,對,就這樣,自然點,靠書架上,但不用真的靠很實,看書一張,再看鏡頭,再看對方,含情脈脈看?!?/br> 今天的圖書館顯然是特殊的,沒了大片自習(xí)的學(xué)生,大四的來拍照,在書架間發(fā)出些聲音時,管理員跟其他人也不說什么。 林瑾瑜脫了外套,一身正式的襯衣加領(lǐng)帶跟這環(huán)境很相配,張信禮則穿著干干凈凈的寬松短袖,白襪配著球鞋陽光而富有活力。 金白色荏壭的陽光透過玻璃,從書架間的縫隙穿過,映照在他倆臉上,他們剛開始拍照的時候有些拘謹(jǐn),也不怎么做親密動作,至多只靠著書架對視,或者隔著幾級臺階錯落坐在長長的樓梯上,一個稍稍前傾,一個則稍稍后仰。 照片里,彼此間彌漫出的是種隱約、靜謐的親密與曖昧,不像熱戀情侶,倒像還沒戳破的曖昧者,或者社會主義兄弟。 “其實……你們可以親密點的,”周輝感覺自己在,他倆放不開:“我沒關(guān)系,真的?!?/br> 他眼里只有取景,林瑾瑜和張信禮外形條件都十分不錯,卻又是兩種風(fēng)格,很富有表現(xiàn)力,在光影的加持下,隨便一張拍出來都很好看。周輝喜歡好看的照片,他在意畫面能傳達(dá)出什么,而不在意里面是一男一女還是兩個男人或女人。 圖書館拍完到教室,三人現(xiàn)在走廊上拍了幾張,張信禮眼睛老四處亂瞟,他倒挺想親密的,就是不大敢,怕被某人踹……這么想來他還真是個耙耳朵。 “你們先把衣服換了吧,嗯……林瑾瑜穿這件,你穿那個,球衣,套一下就行,不穿一樣的畫面會更好點。” 兩個人的照片不像集體照,要統(tǒng)一才好看,畫面里人物不多時存在反差的服裝風(fēng)格有時更能碰撞出火花。 教室里黑板干干凈凈一塵不染,周輝站在講臺前方,居高臨下指揮他倆換了服裝后,又讓他們一前一后、一左一右在靠窗位置坐了,端起相機道:“你們就當(dāng)在高中教室上課,放松點、慵懶點,怎么愜意怎么來——哎,棒極了,很有感覺,下張可以親密點?!?/br> 林瑾瑜脫了嚴(yán)肅、正式的西裝外套而換上那件英倫氣十足的v領(lǐng)背心后學(xué)生氣與書卷氣嘩嘩翻倍,整個人看起來年輕了好幾歲,讓張信禮想曾經(jīng)那個真的青澀、小孩、還是學(xué)生的他,囂張、自我,沒有疾病,從不抑郁。 張信禮則穿著銀白色的籃球服,像個剛打完球回教室上課的成熟高中生,那不完全屬于漢族的五官在鏡頭下透出股鋒利和野性,如此桀驁不馴。 簡直太合適了……周輝邊拍邊在心里說:和諧,同時又有張力,膚色也很搭,后期稍微調(diào)一下明度,對比會更明顯。 整個過程里林瑾瑜看起來真的很放松,大概有種人天生就是那種不怕出眾的性格,適合站到聚光燈或者鏡頭下,只見他支著手,要么懶散玩會兒筆,要么把臉埋胳膊里裝打瞌睡,要么把腿往桌上一架看窗戶,很隨意,但也很有鏡頭感。 張信禮則只是微微偏頭,靜靜看著窗外楊柳在風(fēng)中起落。 前幾張都不錯,大概是選片也張張可以的程度,周輝催他倆道:“你倆坐到同排去,親密點,快?!?/br> 張信禮沒動,林瑾瑜挪上一排,在他身邊坐了,周輝叫他倆看鏡頭,咔咔又是幾聲。 倒也還行,不過有點類似。雖然他們拍畢業(yè)照的總體風(fēng)格就是小清新,可不能每張都走隱晦風(fēng),那樣很重復(fù),久了審美疲勞。周輝看完剛剛那組后咳嗽了聲,朝張信禮使了個眼色。 “林瑾瑜,”他喊:“看我這兒?!?/br> 林瑾瑜便抬頭看他,張信禮心領(lǐng)神會,偷偷抬起手來往他肩膀伸,由于心虛,眼睛卻不由自主看向相反方向。 咔咔聲不停響,前幾秒林瑾瑜沒察覺,但大概是張信禮太緊張了,到最后幾秒時他手抖了一下,蹭到林瑾瑜背,林瑾瑜便倏然轉(zhuǎn)頭,把他嚇了跳,心虛的人馬上把手一收,沒摟成。 “唉,你說你……”功虧一簣,周輝看上去比他本人還痛心疾首:“都打信號了,果斷點不就成了,扭扭捏捏的。” “還打信號,”林瑾瑜分別瞥了他倆一眼,說:“幼不幼稚?!?/br> 兩個幼稚鬼默契地都不說話。 周輝一臉遺憾翻看剛剛的照片,看著看著臉上的遺憾沒有了,反而笑出聲來。 “你笑什么?”林瑾瑜好奇,湊過去——只見相機顯示屏上忠實記錄下了剛剛滑稽的一幕,從他倆一本正經(jīng)目視鏡頭,到林瑾瑜依舊正經(jīng),張信禮則斜眼看窗,偷偷伸手,再到被林瑾瑜捉住,慌亂收手。 好幾張照片連成段無需臺詞,卻一切盡在不言中的詼諧小畫面,沒有肢體接觸、沒有眼神交流、沒有性也沒有情色,什么也沒有的幾張照片卻清楚詮釋出什么是青澀與愛。 ——“愛是想觸碰,又收回手”。 林瑾瑜靜默了一會兒,也勾了勾嘴角。 周輝把一張張照片拉過去,越看越滿意,感覺假如剛按他的計劃來個擁抱、接吻姿勢反而落于俗套,于是叭叭道:“其實……也不錯,風(fēng)格更統(tǒng)一,可以出套圖了,名字就叫‘塞林格的愛’?!?/br> “得了吧,”林瑾瑜笑:“可不敢碰瓷,而且,某人都不知道塞林格是誰。” 剛從座位上走過來湊熱鬧的張信禮挑眉,說:“我知道?!?/br> 他怎么會知道,林瑾瑜心想:他應(yīng)該不知道。 張信禮說:“高中的時候,你在語文書里寫這個人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