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在收著，攢著，快攢滿了。

    天開始慢慢亮起來了，張信禮復(fù)而輕輕把下巴擱在他肩上，從正面看去，林瑾瑜仿佛多長了個大狗頭。

    “……你好重，當(dāng)我擔(dān)架呢，全壓我身上?！?/br>
    張信禮閉著眼，聞著他身上的味道，說：“提前幫你適應(yīng)?！?/br>
    “？”林瑾瑜沒聽懂：“什么？”

    他馬上說：“沒什么?！?/br>
    ……莫名其妙。林瑾瑜再次看手表，快八點了，天上只剩零星蓬松如棉花的軟雪點子，風(fēng)雪過去，天亮了。

    大雪過后的日出總是分外燦爛，仿佛金龍破開黑霧，林瑾瑜抓瞎了半個晚上的眼睛終于窺見到了一絲曙光，那是無數(shù)金色的射線逐漸占領(lǐng)天空，烏云、迷霧、雪塵都在這金色中煙消云散。

    “……下那么大一場雪，沒想到今天倒是個太陽天，它就不能挑我不出門的時候下。你趕緊松開，起來回去了……”林瑾瑜正感嘆完天氣這玩樣真是比他還會變臉，催他松手，別繼續(xù)“蹭熱度”了，就忽地感覺臉上一暖。

    那是種過分柔軟的觸感，柔軟到讓人愣神。

    只有人的嘴唇才會那樣溫?zé)岣彳洝?/br>
    他帶著一臉怔愣轉(zhuǎn)過頭，正好和張信禮漆黑的眸子對上。張信禮嘴角微微勾著，那是林瑾瑜沒見過的幼稚表情，不酷，倒有點可愛，像是做壞事得逞的小孩。

    金白色的晨光慢慢爬上他輪廓分明的側(cè)臉，張信禮親完林瑾瑜的臉頰后沒再繼續(xù)試探他底線，只用仍伸在他衣服里的手點了點林瑾瑜的心口，說：“第三項完成了……都抱了那么久，這次別想賴賬?！?/br>
    第380章 小心思

    吹一晚上風(fēng)的后果就是——

    張信禮感冒了。

    而且看起來還不咋輕，頭兩天干咳的時候沒當(dāng)回事，想著小感冒，等一等自己就好了，結(jié)果又過了幾天，癥狀不僅沒轉(zhuǎn)輕，反而還越來越重了，發(fā)燒流涕咳嗽帶痰，整個人還沒力氣。

    林瑾瑜已經(jīng)開學(xué)了，正忙本科生涯的最后一項大事——論文，這段時間天天往老師辦公室跑。

    “喂？起了沒？”又是一上午組會開完，林瑾瑜邊跟同學(xué)一起往外走，邊給他打電話：“蒸鍋里有熱饅頭，你就點老干媽湊合吃，壺里有溫開水，自己倒上，多喝點，下午我要在圖書館泡一會兒找資料，等忙完了看有沒有時間帶你去醫(yī)院看看。”

    “……不用去醫(yī)院，”張信禮說話帶著股鼻音，聲音都不大像他的了：“感冒而已，我們那兒都從來不吃藥的，更別提看醫(yī)生了?！?/br>
    “那是你們醫(yī)療條件落后，不是什么值得驕傲的事，”林瑾瑜手里抱著書，和一眾同學(xué)一起往食堂走：“而且你現(xiàn)在我這兒，我地盤，就得聽我的，別廢話?！?/br>
    張信禮說：“你忙自己的吧，我睡會兒就好了?！?/br>
    “睡會兒？你一周前就這么說的，睡覺要是能治百病，那醫(yī)院就不用開了，全改催眠館得了?！绷骤び终f了他幾句，讓他在家多喝熱水，反正先準(zhǔn)備著，自己一打電話他趕緊下樓。有跟他同班的同學(xué)路過，打招呼道：“喲，林瑾瑜，在跟男朋友打電話呢？”

    “……反正你必須聽我的，沒商量，我……啊，呵呵，那個，哈哈?！绷骤っχ鷱埿哦Y過招，沒功夫跟他細(xì)細(xì)掰扯，嗯嗯啊啊了過去，周圍很多同學(xué)看他，臉上笑容微妙。

    立春了，陽光很好，校園里躲了一個冬天的流浪貓一只接一只冒頭，到草坪上慵懶地曬太陽，讓忙得要死的林瑾瑜羨慕得不行。

    前男友生病了，他開始忙了，忙得陀螺似的，恨不能一天有48小時。

    論文啊是一稿接一稿地改，本科生寫的那玩樣在老師眼里估計跟個哪哪兒都漏水的破船是的，堪稱不堪入目，林瑾瑜連找文獻(xiàn)帶寫，折騰得頭都快炸了。

    中午，他飯都顧不上吃，買了倆饅頭當(dāng)中飯啃了就一頭扎進(jìn)圖書館，好不容易找完了文獻(xiàn)，又被老師通知找他談?wù)撐模咂甙税艘煌ㄅ芡暌咽窍挛缢狞c半。

    好嘛，醫(yī)院五點就下班了，這下是去不成了?；氐匠鲎馕荩吩谖堇锇l(fā)了癲一樣?xùn)|跑西跑，張信禮在廚房做飯。

    “你怎么起了，不是讓躺著多睡會兒，”林瑾瑜脫了鞋過去，看了眼鍋里，發(fā)現(xiàn)他在炒蛋炒飯，說：“我買了菜，我弄得了?！?/br>
    “躺了，睡了。我又沒癱瘓，總不能一整天都在床上。”張信禮道：“想讓你回家有熱飯……結(jié)果沒什么力氣，湊個炒個飯?！眲傉f完就是一個噴嚏。

    “……”林瑾瑜道：“您老趕緊休息?！?/br>
    感冒了不宜吃油膩的，林瑾瑜想了想，沒煮飯，弄了點青菜瘦rou丁，給他熬了碗粥。

    “吃吧，趕緊?！绷骤ぷ约菏掷镆捕酥煌耄缽埿哦Y中午也沒吃什么……沒辦法，他一堆事，趕不回來。

    “你正經(jīng)做頓飯吃，”張信禮坐在沙發(fā)一頭，道：“不用陪我喝粥。”

    “算了，一個人吃飯沒意思，”林瑾瑜手里還捧著個筆記本電腦：“反正我中午在食堂也吃的飯?！闭f完翻上沙發(fā)盤腿坐著，開了電腦，邊呼嚕粥邊打開文件看老師下午給的新批注。

    張信禮見他看電腦不理人，便自己在一邊乖乖喝粥。

    集中供暖再有幾天就要停了，好在天氣一天比一天暖，停了也不怕受凍，林瑾瑜自己的電腦早掛二手市場賣了，現(xiàn)在手里的筆記本是找周輝借的，他要寫論文，人家也要寫，待會兒用倆小時就得連夜給人家送過去。

    張信禮喝完了，把空碗放桌上，乖乖坐著，看林瑾瑜寫論文。他自己其實也要寫，不過他們那專業(yè)吧，沒林瑾瑜這么依賴文獻(xiàn)，也不要求有多深的學(xué)術(shù)性，所以他看起來沒林瑾瑜那么忙得找不著北……也沒體會到立志盡量不水，而寫一篇優(yōu)秀的畢業(yè)論文要投入多大精力。

    林瑾瑜吃一口看兩眼電腦，就這么吃了一個多小時，終于“吃”完了，也不知吃進(jìn)去多少風(fēng)。時針指向八點，正是休閑放松的好時候，張信禮吹了聲口哨，把狗叫過來，想故技重施，借這小東西跟林瑾瑜溫存一會兒，結(jié)果那小狗剛屁顛屁顛跑過來，林瑾瑜已麻溜收筷子關(guān)電腦下了沙發(fā)。

    兩個多月過去，狗已經(jīng)四個月大了，身胚比林瑾瑜剛在雪地里撿到時大了不老少，不過還是條幼犬，很頑皮，到處咬家具。張信禮說：“這狗大了，沒人在家的時候老闖禍，衛(wèi)生間也關(guān)不住了，它站起來能躥到洗漱臺上，我在想要不要買個籠子回來……”

    “我有事出趟門，去給周輝還電腦，”張信禮生病了，中氣不足，聲兒沒平時大，林瑾瑜整個腦子又都被學(xué)術(shù)術(shù)語塞滿了，壓根沒聽見他說什么，站起來風(fēng)風(fēng)火火趿拉拖鞋就往門口走：“你不用洗碗，吃完了去休息，躺著玩手機(jī)?！?/br>
    張信禮早就吃完了，那空碗就放在桌上，他居然完全沒注意到，張信禮張了張嘴，還想說些什么，比如問他什么時候回來，比如問他們現(xiàn)在算到哪一步了，但“砰”一聲，林瑾瑜只留給他聲關(guān)門的無情巨響。

    “……”

    屋里瞬間安靜了下來，狗坐在地上，看了看門口，又看張信禮，搞不清狀況，頭扭了好幾遍。張信禮嘆了口氣，起身用沒啥力氣的身體收拾碗筷，又沒什么力氣地洗了。

    叮——手機(jī)傳來聲特別設(shè)置的提示音，張信禮擦了手，折返回來，看見一沒備注的號碼給他發(fā)來條消息，消息內(nèi)容是：莫西莫西。

    張信禮回：他出門了，沒在。

    林燁發(fā)：嗐，早說，每次都地下特務(wù)接頭似的。

    兩人都是不愛打官腔的性格，干凈利落通了電話。

    林燁語調(diào)跟以前一樣，懶洋洋的：“怎么樣？”他問：“進(jìn)展如何？”

    張信禮悶悶道：“不如何?！?/br>
    “不可能，”林燁不可置信：“上次報告的時候不是說進(jìn)展挺好的？”

    “問題就在這，”張信禮說：“不知道他什么意思，感覺不排斥了，但又一直不接受。”

    他慢慢跟林燁說了近來發(fā)生的事，林燁聽完，說：“這不是挺好的，你天分不錯，挺會的?！?/br>
    “沒，”張信禮頭有點昏，不知道生病的人是不是會變脆弱，變得容易東想西想，他說：“我覺得他不再反抗肢體接觸，只是因為很消極地在面對我，而不是因為慢慢在接受?！?/br>
    “不是吧，”林燁道：“感覺他不是那種類型的人啊?！?/br>
    “反正我是這么覺得的，”張信禮的聲音透出沮喪：“好像一直這樣，好一天壞一天，第一天他同意我住，又答應(yīng)跟我睡一起，但第二天很冷漠，就像房東對房客一樣，這次也是?！?/br>
    暴風(fēng)雪那天林瑾瑜很好，很柔和，他們之間相處起來的感覺就像重新在一起了似的，甜蜜而溫暖，可暴風(fēng)雪過后就又不一樣了，林瑾瑜白天不怎么著家，中午也吃食堂，不回來跟他一起吃了，還有……反正還有很多。

    林燁問：“你不是說他挺關(guān)心你的？”

    “關(guān)心是挺關(guān)心，”張信禮說：“他就是那種性格，普通朋友也會關(guān)心?！?/br>
    反正……他感覺林瑾瑜對他不壞是不壞，可沒有點在喜歡的人面前的感覺……那種意義上的喜歡。

    “你剛說，你們手也牽過了，抱也抱過了是吧，只是沒有發(fā)生跟那個有關(guān)的事。”

    不知道是不是琴行那口氣咽不下去，一開始林瑾瑜像個大刺猬似的，嚴(yán)厲警告他不準(zhǔn)動手動腳，張信禮就一直很小心，牽手、擁抱這些接觸比較小清新，雖然親密，但更傾向于表達(dá)精神層面的眷戀而沒那么重的rou欲，他才敢當(dāng)作項目步驟，明目張膽寫在備忘錄里的計劃表上，別的跟性有關(guān)的東西則不敢多提。

    張信禮回答：“是的。我感覺他現(xiàn)在對我根本沒那種意思，就算照顧我，也只是朋友間的?！?/br>
    朋友間才會適當(dāng)關(guān)心，但不溫存也不繾綣，今天吃完飯林瑾瑜還無視他說話——張信禮知道他不是有意的，但無意的無視才更說明心里沒他。

    他倆這些日子不是沒睡一張床上，張信禮每天晚上都要靜很久才能入睡，可林瑾瑜表現(xiàn)得卻好像真的很平靜，張信禮每時每刻都想抱他、吻他，想做很多事，林瑾瑜卻沒半點這方面的意思。

    連偷偷看他都沒有過——張信禮感覺沒有過。

    已知一成年人并不是性冷淡，那么他每天跟前男友同床共枕卻沒丁點非分之想，只能是因為他對前男友——起碼是前男友的身體沒丁點那方面的“興趣”。

    張信禮對此感到沮喪。

    “嗯……我覺得說不準(zhǔn)，”作為見過林瑾瑜失戀期表現(xiàn)的人，林燁感覺這小直男的感覺不靠譜：“你們確實分開挺長時間了，雙方都需要時間慢慢熟悉，把以前的感覺找回來，那方面就更是?！?/br>
    “什么意思？”

    “你不是說他態(tài)度已經(jīng)軟化了嗎，看起來你們就差最后這點事沒挑明過了?！绷譄铋_始支招：“我感覺你可以慢慢那個什么點……有時候吧，需要點身體方面的刺激才能跨過最后一步，水到渠成?！?/br>
    慢慢那個什么點，慢慢暴露本性點。

    張信禮將信將疑，問：“我該怎么做？”

    “就……”林燁在想怎么說比較好：“……為什么感覺你聲音跟平時不太一樣？”

    “我感冒了，”張信禮說：“不是跟你說過，吹風(fēng)?！?/br>
    “感冒了？”林燁一愣，然后沒像張信禮以為的那樣，不知真心還是假意地祝他早日康復(fù)，而是像突然打了雞血一般，大聲道：“啊，太好了！”

    張信禮：“？”

    第381章 小張生病了

    另一邊，為論文忙得暈頭轉(zhuǎn)向的林瑾瑜完全不知道張信禮的內(nèi)心活動。

    他從哪兒知道去，他又不是蛔蟲。論文就夠他忙的了，對于要繼續(xù)在本專業(yè)深造的人來說，本科論文就是顆釘進(jìn)去就無法更改的釘子，這種人生關(guān)鍵節(jié)點，哪有空糾結(jié)個人問題。

    而且……他感覺現(xiàn)在的生活挺好的，過得挺開心，雖然沒正式確立關(guān)系，可兩人一起吃一起住，晚上還躺在一張床上，也不出去泡吧，勾三搭四什么的，跟談戀愛也差不多，沒什么好沮喪失落的。

    他的感受是這樣，而人與人的感受并不時時刻刻相通。

    沒電腦寫畢業(yè)論文十分不方便，但他又舍不得錢買新的，于是整天不是蹭校圖書館的臺式用就是見縫插針找周輝借。作為利息，他每次還電腦的時候都會被周輝央求著留下來指導(dǎo)指導(dǎo)周輝的論文，兩人互相討論下結(jié)構(gòu)，林瑾瑜幫他修改行文。

    這又占用了林瑾瑜相當(dāng)一部分時間，他每次到家的時候總是累得不行。

    ……

    “我去圖書館了，你在家休息……說帶你去醫(yī)院你非不去，唉?！?/br>
    周末早晨，天氣依然很好，張信禮的感冒也依然沒好。不過好在不是什么大病，咳個嗽流個鼻涕，一兩周應(yīng)該也就沒事了，于是林瑾瑜先起了床，把早飯做了之后就要走人。

    “今天周末，又不上課，”張信禮的聲音從房間里傳來：“你還要出去？”

    林瑾瑜頭也沒回，說：“有事?！?/br>
    他確實有事。要改的東西一大堆，改得人恨不能生出三頭六臂來，一個小小的周末還不夠用呢。然而張信禮覺得這是林瑾瑜沒那么想跟他待在一起。

    沒錯，就是這樣，張信禮跟他不是一個學(xué)校一個系，這周林瑾瑜老被老師叫去談?wù)撐模植荒苋?，在家林瑾瑜也是要么對著疊打印的論文初稿，要么對著借來的電腦，兩人一天說不上幾句話。

    這跟暴風(fēng)雪那天反差太大，大到讓人滋生出種“相對剝奪感”來，今天好不容易周末，林瑾瑜居然又要出門。

    門口，林瑾瑜邊埋頭換鞋邊說：“中午我要趕不回來你就自己點個外賣……你有錢吧？沒錢我待會兒轉(zhuǎn)你?！?/br>
    仍是頭也不抬的做派，張信禮本來靠坐在床頭，視線穿過沒關(guān)的房門口看著他，見他這樣子，沒回話，反而拉開被子重新躺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