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當(dāng)然不認識他，疑惑道：“你是……有什么事嗎？”

    “您好，”張信禮說：“打擾了，來找朋友的。”

    此時正好是林瑾瑜跟他說結(jié)束的時間，丫的還賊準時。

    同學(xué)們說：“找誰？”

    “林瑾瑜，”張信禮抬手看了下表：“他說這時候忙完。”

    “是忙完了，”老師邀請道：“林瑾瑜的朋友是吧，我們正要去吃飯，不如你也一起?！?/br>
    “……”林瑾瑜這個當(dāng)事人真是跟失去了語言能力，忽然變成了個智障兒一樣，壓根不知道該說什么，絞盡腦汁半天只絞出個：“呃……”

    “不用了，謝謝您，”張信禮說：“我?guī)コ跃托小覀冞€要去看電影。”

    一個男的，說帶另一個男的去吃飯，兩人還要單獨去看電影，林瑾瑜的許多同學(xué)知道他是gay，大家立刻心照不宣了。

    雖然暫時是錯誤的心照不宣。

    “哦哦，”一人說：“啊，這就是那個誰，對吧?！?/br>
    “應(yīng)該是，”另一個人說：“就是那個那個誰?！?/br>
    “對，”第三個人說：“就是林瑾瑜，他的那個那個誰?！?/br>
    老師：“啊，哦！是那個誰啊，你好，歡迎?！?/br>
    ……

    什么那個那個那個，你們擱這兒唱大張偉的《陽光彩虹小白馬》呢？內(nèi)個內(nèi)個內(nèi)個內(nèi)個內(nèi)內(nèi)的。

    林瑾瑜大無語，完全不知道該做出什么表情，張信禮走近幾步，在一眾同學(xué)、老師的注目中把手里拎著的熱奶茶遞給他，道：“給你帶的，外面有點冷?！?/br>
    他神色鎮(zhèn)定而溫柔，于外人眼里十足男友風(fēng)范，只有林瑾瑜直視他雙眼時從里面看出了小心與忐忑。

    ……如果不接，或者冷言冷語，他會很沒面子。

    送奶茶、看電影，這是中學(xué)男生追人的招數(shù)吧，人生第一次被這么對待，二十三歲的林瑾瑜感覺還挺奇妙的。

    “……謝謝，”他伸手去接，說：“嗯……呃，你還挺準時?！?/br>
    張信禮把吸管紙剝了，插好，才遞給他。

    一眾圍觀師生心說：……救命，為什么給我看這個。

    女生男生臉上均露出詭異笑容，那詞敏感，沒人說破，成年人彼此心照不宣。

    人多，林瑾瑜不想拂他面子，張信禮大概想到了有這因素，他等林瑾瑜接了奶茶后側(cè)過半邊身，從面對面站他身邊，背對著老師同學(xué)，用種不知是懇求還是試探的語氣小聲道：“跟我去看電影吧，好不好?！?/br>
    第367章 第一場電影

    大雪過境，到處一片銀白。

    馬路兩邊的綠化帶里再看不見一丁點綠色，那干枯的枝椏與路面、房頂上俱是一片純凈的白色。林瑾瑜捧著那杯張信禮遞給他的奶茶，望著電影院黑洞洞的門口，在寒風(fēng)里陷入了自我懷疑。

    他到底是為什么……會半推半就跟著前任來電影院啊？

    在學(xué)校時老師同學(xué)都在，大庭廣眾的，他沒好意思拂張信禮面子，鬧得不好看，所以未置可否，可出了學(xué)校后……電影院離學(xué)校不遠，張信禮估計早查好了位置，壓根沒給他拒絕的機會，溫柔男友扮演得像模像樣，在林瑾瑜完全反應(yīng)過來之前兩人已走到這兒來了。

    “吃爆米花么，”張信禮問：“冰可樂不買了，冷，提前給你買了奶茶?！?/br>
    “……”林瑾瑜道：“我什么時候說要和你一起看電影了？”

    “你不愿意？”張信禮好似有些失落：“你都和我一起走到這里了，我以為……”

    他娘的，那個語氣，就好像在一起的第一晚，張信禮真的想上他，在林瑾瑜拒絕后問“你不愿意？”那樣，只是少了分不悅跟強硬。

    當(dāng)時他問出那句話之后，本來想著只親個嘴就睡覺的林瑾瑜就動搖了。

    “不是我問半天你去哪兒你不回答光一個勁走，我才跟到這兒的嗎？”林瑾瑜說：“明天還上班，一大堆事，都分手了，我怎么可能答應(yīng)……”

    “是么?！彪S著他的話語，張信禮的目光rou眼可見暗淡下去，林瑾瑜毫不懷疑，如果他長了雙狗耳朵的話，此刻它必定是耷拉下來的。

    “……”

    有些人比起人發(fā)怒、大哭，更見不得人失望。林瑾瑜小時候看電視，不管動漫還是電影電視劇，多殘酷、多壯烈悲情的結(jié)局他也無動于衷，反而是些人或者小貓小狗的幼態(tài)溫情鏡頭容易引他落淚，可能很奇怪吧，可有些人就是這樣。

    別露出……這幅表情啊。

    天寒地凍，手里的奶茶卻熱騰騰的。冬天，沒什么比一杯熱飲更讓人感到渺小的溫暖了。人的心情會受身體狀態(tài)影響，此刻，怕冷的林瑾瑜全身都因為這杯奶茶而暖和了些許，那種身體上的暖似乎也有那么點捂熱了胸膛里的心。

    張信禮偏過臉去，從口袋里摸出兩張什么東西來，摩挲著，垂下眼瞼，道：“票都已經(jīng)買好了?！?/br>
    看來只能浪費了吧。

    他看起來想盡力把失落的情緒掩去，但那單薄的身影、眉間的每一根線條仍都透著空泛的難過與茫然。

    林瑾瑜最看不得的就是這個，有人滿心滿意期待著什么，期待了很久，最后卻只等到一場空。

    他有點煩躁，這種兩難的感覺似乎已很久沒占據(jù)過他的心了。周圍三不五時有人走過，其中不乏親密挽著手臂的情侶，在這寒冷的冬天，和愛人待在一起大概是件很幸福的事，哪怕只是牽牽手也好。

    林瑾瑜往門里望去，墻上巨幅相框里掛著名字各異的電影宣傳海報，好些看上去挺有趣的，影院里暖氣很足，爆米花的香味甜膩而熱和，讓人十分有在此停泊片刻的沖動。

    “這場是什么電影？”許久之后，林瑾瑜終于開口，說：“什么類型？”

    張信禮把票給他看，道：“不知道，朋友推薦的?！?/br>
    請人看電影還有回答不知道的？林瑾瑜見那上面電影名十分通俗，猜測可能是什么商業(yè)片。他道：“是嗎，哪個朋友啊，可別是‘七嬸介紹的漂亮姑娘’給你推薦的。”

    那是拉龍調(diào)侃張信禮相親事宜時的原話，張信禮說：“當(dāng)然不是，只是……一個朋友，男的。”

    林瑾瑜擺明了在調(diào)侃，他這么一本正經(jīng)回答的樣子挺有趣的，張信禮說完那句，接著道：“你為什么總提這個，很在意？”

    ……誰會在意?。×骤ち⒖痰溃骸按蛉つ愣?，才提第二遍，怎么算‘總’？”

    張信禮說：“你真的不看么，還是不想跟我一起看……票都買了，要么你看吧，我回去做飯，好歹只浪費一張。”

    “……”這種沒禮貌之極的事林瑾瑜做不出來，已經(jīng)打印完的票是沒法退的，他盯著那兩張電影票看了半晌，勉為其難道：“……算了，服了你了?！?/br>
    ……

    有聽說過綁票要贖金的，沒見過把人綁來看電影的。

    開映時間還沒到，影廳里亮堂堂，林瑾瑜走在前面，領(lǐng)著張信禮找到位置，看著熒幕上開場前的廣告，說：“你怎么會買五點場的，時間也太尷尬了，看之前吃飯早了，看之后吃飯晚了的。”

    “……忘了，就想著你這時候忙完，”張信禮說：“我沒經(jīng)驗?！?/br>
    又是這句話。

    周圍觀眾也陸續(xù)落座，林瑾瑜放眼望去，發(fā)現(xiàn)情侶還不少。也是，沒幾個人會孤身一個來影院看電影。

    “是嗎，”林瑾瑜道：“看你也挺早熟的，我就不信初中時候沒跟班花一起拉過小手看過小片？”

    “沒有，不會說話，也沒錢和時間，”張信禮四下看了看，忽然站起身，道：“你在這兒等著，我去買點吃的回來?！?/br>
    “不用，稍微餓餓又不會死人，”林瑾瑜試圖阻止他：“別費事。”

    然而張信禮渾不管他說什么，已起身出去了。

    林瑾瑜不知道他去買什么，又不好亂走，只能干坐著等。不一會兒，燈光黑了下去，周圍情侶的竊竊私語聲逐漸微弱——電影開演了。

    廳里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林瑾瑜一個人坐著，面無表情看前排情侶掏出薯片、熱狗、爆米花，互相投喂著“啊”來“啊”去，rou麻之極，也親密之極，再一次費解自己到底來這兒干什么，作為分手人士來吃狗糧的嗎？

    “讓讓，謝謝?！?/br>
    一束雪白的手機電筒光襲來，林瑾瑜瞇眼順著光線看去，總算看見了張信禮回來的身影。

    “找了半天，都是垃圾食品，沒什么好吃的，”張信禮身上有好聞的味道，在他身邊坐下時帶起一陣充滿林瑾瑜熟悉氣味的風(fēng)：“隨便吃點，回去給你做別的?！?/br>
    “電影院當(dāng)然只有高熱量垃圾零食，”林瑾瑜接過了：“不用，回去我做點得了，你應(yīng)該也沒吃。”

    他打開那一大袋東西，發(fā)現(xiàn)里面是：薯片、熱狗、爆米花。

    “……”林瑾瑜回想起自己剛剛看見的rou麻畫面：“你怎么偏偏買這三樣?！?/br>
    “我看買的人最多，”張信禮說：“你不喜歡？”

    “沒有，就是……”就是會聯(lián)想起剛剛的情侶，牙酸。林瑾瑜道：“算了，你不用這么跟我說話，好像小心翼翼得跟什么似的。”

    張信禮看著他，說：“我現(xiàn)在就是很小心啊?！?/br>
    “為什么，我看起來很像老佛爺嗎？”

    “不是，”張信禮說：“是我自己，想你原諒我?！?/br>
    “……”林瑾瑜有點渴了，回身背過他去拿熱奶茶。張信禮沒剎住車，脫口接著小聲自言自語道：“其實也有點像，干什么都要小心……要是你跟以前一樣好追就好了，我說句是你男朋友，就是了……”

    林瑾瑜說：“你說什么？！”

    張信禮馬上道：“沒什么。”

    電影終于開演了，是部劇情喜劇片，深度談不上，倒挺有趣的，不苦大仇深也不催人淚下，觀眾要做的似乎只是發(fā)笑。

    張信禮不知道自己到底選沒選對，他觀察著林瑾瑜的表情，小聲問：“好看么？”

    “還行吧，”這顯然是部不用帶什么腦子的電影，林瑾瑜一開始沒認真看：“一般?！?/br>
    張信禮好似有點失望，感覺自己做錯了什么。

    林瑾瑜原本的打算是：敷衍地看完電影，然后回去做飯、洗碗、洗衣服、復(fù)習(xí)，忙一大堆沒忙完的雞毛事?，F(xiàn)在的藥量雖然已經(jīng)降到最低的了，可他整個人仍沒太多大笑的欲望，反正這種毛病只要控制得好，不影響工作生活就算成功，又沒人給他下發(fā)笑指標，不笑就不笑吧。

    所以，開場五分鐘內(nèi)，林瑾瑜都半闔著眼皮，看一句漏三句。

    前排那對剛你喂我我喂你過的情侶：“嗯哼哼，哎嘿嘿，嘻嘻嘻嘻嘻?！?/br>
    過了一會兒，他們：“笑死我了，嚯哈哈哈哈哈哈哈！”

    周圍笑聲此起彼伏，開場十分鐘后，在一片哄堂大笑里，林瑾瑜坐正了，拈過顆爆米花，看著熒幕上笑料百出的劇情……開場半小時，熱奶茶已經(jīng)成溫奶茶了，爆米花消失了一半，林瑾瑜目不轉(zhuǎn)睛看著銀幕，心說：臥槽，這什么展開，編劇挺有梗啊。

    嘶——這部電影雖然無厘頭，可……好像真的挺好笑??！

    張信禮察覺到他的變化，拆開包薯片遞給他，林瑾瑜順手接了，邊看邊咔嚓咔嚓吃得香。

    那是部在影史上基本沒留什么水花，但票房不錯的通俗喜劇電影，大概算快餐，沒深度，也遠稱不上完美，人看完就忘，可在看的那一刻，觀眾是開心的。

    奶茶喝完了，張信禮說：“還喝么，我現(xiàn)在去買。”

    “算了，都開演了，別進進出出，惹人煩?！绷骤ぶ割^上全是薯片上的鹽粉，張信禮把手里熱狗遞給他，他道：“你自己吃吧，我這手全是粉，不好拿。”

    張信禮說：“你吃，我拿著?！?/br>
    前排情侶正吃著最后一份雞柳零食，男方把整包都給了女方，女方拿竹簽挑著，自己吃一口，給男方喂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