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說我會遇見你 第301節(jié)
梅雨季已結束很久,他回到上海的這天陽光燦爛。 林瑾瑜如今已很習慣節(jié)儉的生活,奶茶不喝很久了,不大吃水果零食,也不一件接一件買衣服鞋子,除了三餐餐費跟每月話費,他幾乎控制著沒有任何別的花銷。 如今欠老同學的那些錢雖然還沒全部還完,可也去了近半,他卡里還有兩萬塊錢,是小堂哥給他轉的那筆錢賠完小孩以后剩下的,可林瑾瑜沒打算動。反正他現(xiàn)在靠自己能力也能活下去,不過就是拮據(jù)一點罷了,等畢業(yè)直接找個理由原樣還給堂哥了事。 “喂,我已經(jīng)到了,”林瑾瑜出了站后依照約定給林燁打了個電話:“你在哪兒呢?” 電話那邊,林燁打了個哈欠:“我剛吃完早午飯,你直接到我這兒來吧,就上次的琴行,換洗衣物還有牙刷什么的自己備好,我沒多的給你。” 林瑾瑜答了聲好,掛電話,熟門熟路上了地鐵。 他和林燁進來聯(lián)系挺頻繁,無需太多客氣,提前說聲,直接和上次一樣拎著東西過去暫住就行。林瑾瑜是從拉龍學校直接過去的,衣服就兩套,這次看來只能洗勤點,輪著穿——雖然他現(xiàn)在本身也沒幾件衣服了。 一路風平浪靜。 林瑾瑜背著包到地方的時候,林燁正頂著一頭亂發(fā)啃面包。 “昨晚又出去喝酒了?”由于一起住過一個多月,他瞟了眼就知道什么情況:“這就是你的早午飯?” “是啊,”地上到處是東西,都沒地方落腳,林燁叼著面包,用腳把亂七八糟的譜架、調音器、腳凳掃到一邊,掃出片空來,說:“你自己看著放吧,跟上次一樣,別動我東西就行,從學校過來的?” “不是。”林瑾瑜隨便在地上找了個空把包放了,往小孩來學琴時的塑料凳子上一坐,跟他說了幾句近來發(fā)生的事。 林燁可能是除了他跟張信禮本人之外,對他倆之間曲折的感情故事知道得最清楚的人,林瑾瑜跟他沒啥好扭捏的,竹筒倒豆子般全說了——除了他捏造他倆在談戀愛那事。 畢竟這還是怪尷尬的,何況也沒必要讓他知道,這次張信禮大概真的這輩子都不會再出現(xiàn)在他面前了。 ——那時候林瑾瑜以為沒必要,他萬萬沒想到馬上就有必要了。 “你們見面了?”林燁本來懶懶散散的,聽到八卦正經(jīng)了點:“前任見面,不尷尬嗎?沒干柴烈火一把什么的?” “說什么呢,別滿嘴跑火車。”林瑾瑜順手抄起節(jié)拍器,作勢要掄他,林燁輕飄飄抬眼盯他,林瑾瑜跟他眼神一對,不知怎么打不下去,訕訕放下。 “怎么是跑火車,我很認真啊,”林燁說:“又不稀奇。” “不可能,我和他都是正經(jīng)人?!绷骤み@么說著,心里尋思好像真的差一點就干柴烈火了,那家伙也真踩得下剎車。 “這跟正不正經(jīng)人有什么關系,”林燁道:“成年人,應該有正常的性生活?!?/br> 和前任翻云覆雨算什么正常的性生活,林瑾瑜不跟他說了,換了話題,好像在跟他說,又好像自言自語般道:“……吵了這么一架,他應該不會來參加面試了吧。”完了還補一句:“……我不是在意他來不來,我就是隨便一想。” 這看起來是個毫無意義的問題,人家來不來跟他有什么關系,他在這兒瞎琢磨什么勁,可林瑾瑜就是忍不住去琢磨,反復琢磨個沒完。 “隨便一想,”林燁訕笑了聲:“不知道啊,不會來吧,你剛說他那個面試跟你推免面試恰好是同一天?” 不知道組織面試工作的人是不是看了同一本黃歷,恰好安排在了同一天,林瑾瑜的理智告訴他,林燁說的就是正確答案,但他潛意識里不想接受,所以老糾結。 畢竟如果張信禮來了,那就說明他還有那么一絲絲、一丁丁的可能想過今后留在上海發(fā)展……應該是這樣吧,百分之一的可能也是可能。 林瑾瑜想,就算不留,他們互相虧欠著,也比銀貨兩訖要好。 但他大概真的壓根不會來了吧。 林燁邊吃著面包,邊現(xiàn)場觀看著林瑾瑜在短短幾分鐘內呈現(xiàn)的豐富的表情變化,心里覺得好笑,又覺得唏噓。 男同果然不配有真愛,孤獨終老才是宿命。 “糾結什么,”他知道林瑾瑜在失落什么,但故意說:“你要覺得便宜了別人,你自己上不就行了,你不是認識領導嗎,當個空降問題不大。你現(xiàn)在跟你爸斷了,畢業(yè)之后只能靠自己,那證書對你會很有用……年輕人,不要眼高手低,這個單位看不上,那份工作瞧不起的,吃虧的是自己?!?/br> 如果林瑾瑜自己上,在評選過程公正的前提下沒人能爭過他,小個子不行,張信禮也不行。 林燁說的句句在理,林瑾瑜沒什么笑意地笑了下,不置可否。 隔窗望去,林蔭道上落葉簌簌,他已經(jīng)做好接受這個沒有結局的結局的準備了,張信禮不會再來上海,他也不會再去四川,他們將各自生老病死,如同從未遇見過一樣。 林瑾瑜一直覺得自己的直覺挺準的,可他沒想到的是——不包括這次。 遙遠的西南省份,張信禮在經(jīng)歷過幾天糾結煩躁得五內俱焚的‘不舒服’之后,終于無法接受不做任何掙扎就黯然散場的結果,坐上了通往上海站的高鐵。 那班車恰是林瑾瑜來時坐的那班,從西南到東南,窗外河山大好,景色如一,看過了兩遍人。 第345章 喲,面試(上) 幾天后,面試當天。 雖然對很多事都已經(jīng)看開了,可說完全不緊張是假的,林瑾瑜搭關系提前打聽到導師郵箱,給發(fā)了郵件,頭天晚上看了一晚上導師提示的論文與相關的經(jīng)典著作,第二天五點多就醒了。 屋內靜謐而漆黑,林燁剛躺下三小時,林瑾瑜摸索著爬起來,輕手輕腳洗臉刷牙,偷了他一片面包當早餐后出去外面接著臨時抱佛腳。 推免面試八點開始,實習單位那面試則在下午,此刻的他專心沉醉于一大堆理論跟abc中,對接下來將到來的事情全無察覺。 許釗昨天給他發(fā)了消息,叫他考完了給個信,自己在外面等他,中午一起吃飯慶功。 八字剛有一撇,還不知道能不能上呢,這家伙已經(jīng)想著慶功了,林瑾瑜有點想笑。要是他也像許釗一樣煩惱不過心就好了。 等待的過程很煎熬,面試卻出乎意料的快,大概也就是個二十分鐘就結束了。林瑾瑜英文口語很好,這環(huán)節(jié)沒壓力,后面一些專業(yè)問題答了個七七八八,也不知結果如何。他人事已盡,別的沒法左右,也就不去想了。 大門口有不少人,多是孩子二十多了還不放心,要來陪著的本地外地家長,見過高考家長潮后,這情景倒也不算壯觀,林瑾瑜把手機開了機,還沒發(fā)消息,打眼一瞧就見那許大釗一身軍綠夾克加白色長t,戳在大門口正中央等他,保安吆喝也不走,宛如一梅花樁,還是長了綠苔蘚的那種。 “hey!bro!g’day!”林瑾瑜還沒走到跟前,他已哈哈哈放了句洋屁。 “good day就good day,什么狗帶,”林瑾瑜也笑,說:“別拽你那土澳口音的英文了。” 許釗上來攬他肩膀,兩人互相哈哈哈了幾秒,也不說多余的,勾肩搭背就往吃飯的地方走。 “考咋樣?”許釗道:“我訂了館子,請你好好搓一頓,不過你別光想著吃白食,我伯下午抓我的壯丁,你考完了反正也沒事,幫我干活去?!?/br> “行啊,”林瑾瑜一口答應:“不請我也得幫你把活兒干了?!贝饝晁艈枺骸白ツ闶裁磯讯??” “打雜,”許釗說:“他們單位今天也組織面試,抓我去幫著當翻譯還有做記錄,找外面正兒八經(jīng)的外語外援要500一天,我嘛就300,便宜貨?!?/br> 面試有英語環(huán)節(jié)很正常,林瑾瑜剛參加完的推免面試也是,有個老師明顯是外國語學院的外援,普通單位沒外國語學院,當然就在外面找了。 “原來是當考官啊,”他知道那單位今天面試,不過他沒想別的,不該有的希望早不抱有了:“行,我去也好,你那土澳口音別給人聽懵了。” 說完林瑾瑜還皺臉,設身處地模仿了把求職者:“i…i beg you pardon and pardon and pardon and pardon and…” 中學時英語老師說這句話時的發(fā)音很搞笑,一度成為他們班一個梗,林瑾瑜開和‘聽不懂英語’相關的玩笑時便也總說這句話,以前說,現(xiàn)在也說,且表情、語氣都惟妙惟肖,滑稽非常,許釗笑得狂揍他:“夠了,去你媽的,閉嘴!滾!” 兩人在一家很上檔次的館子吃完了中午飯,然后打車去單位。 “我爸說等我入職了再給我買車,”許釗一路嘴沒停,好似有說不完的話:“你說這不是脫褲子放屁嗎,干嘛非設一條條框框的,現(xiàn)在買了多好,咱就可以自己開車,想去哪兒去哪兒了?!?/br> “得了吧,我看叔叔挺明智,要現(xiàn)在就給你配了,你不得隔三差五飆出上海,飆到五湖四海去,”林瑾瑜很了解他:“其實我覺得我畢業(yè)以后第一個目標也會是買車,不過……別闖禍?!?/br> “哈哈,確實,”許釗說:“不過這話從你嘴里說出來可真奇怪,你什么時候也這么老干部了。” 他說‘也’,因為這種語重心長、好似兄長一樣站在長輩角度的句式是張信禮某些時候的說話風格,那句話簡直像是張信禮說的。 當局者迷,林瑾瑜渾然察覺不到自己無形中的改變,只說:“本來就是啊,有什么問題嗎?” 許釗說:“當我沒說。” …… 單位里正在布置面試場地——說是布置,其實也沒什么,無非就空出一間會議室來,每個座位貼上寫了對應名字的小牌子,桌子椅子擦干凈,再給領導每人擺瓶水,也就好了。 許釗他大伯也是面試官之一,見他們來了,跟他們交代了流程以及待會兒的位置,囑咐別掉鏈子,許釗反正上下嘴皮子一碰就是一百個答應。 會議室很大,作為用處不是很大,地位非常邊緣的工具人外援,他倆和專職做記錄的一起被安排在很角落的地方,共擠一張臨時搬過來的凳子,離求職者八百米遠,不過林瑾瑜不太在意,反正這事結果如何與他完全無關,他只是個看客。 下午三點,面試開始了。 畢竟帶招聘性質,也為了留后手,怕應屆實習生只接受證書拒絕簽約留下,所以照流程還是面向外界發(fā)了招聘告示,來面試的人分兩類,一類是通過筆試的社會應聘者,一類就是有優(yōu)先權的實習生,也就是小個子跟張信禮兩個人,不過林瑾瑜知道,后面那人不會來。 前頭進來的一串人他都不認識,應該是社會上的,畢竟不是正兒八經(jīng)考英語,因此英語口試部分問的都是些基礎問題,許釗跟他一人輪一個,好似一臺有倆作業(yè)端口的機器,高效工作,莫得感情。 時間一點點過去,大約一個小時后,林瑾瑜聽見有人湊過去對許大伯耳語道:“剛是最后一個,下面就是那兩個大學生了,你看先叫哪一個?” ……終于到最后了,我屁股都坐麻了。林瑾瑜眼看著一個人又一個人來啊去的,重復了一個多小時的機械流程,人都快木了,心里瘋狂默念:趕緊完事趕緊完事。 然而三秒后,他一個激靈,整個人虎軀一震,心說:兩個?什么兩個?我出現(xiàn)幻覺了? 許大伯喝了口水,慢條斯理道:“喲,都四點半了,剩下兩個就是參加過實習工作的是吧?”他道:“實習生熟一些,沒必要太程式化,耽誤大家下班,干脆一起叫進來吧?!?/br> 一分鐘后,本來腦袋麻木的林瑾瑜覺得自己出現(xiàn)了這輩子最大的幻覺,他看見小個子……和張信禮一起拉開會議室厚重的實木大門,走了進來。 …… ??? ?。?! 這怎么可能? 林瑾瑜一瞬間就不動了,如果要用一個成語來形容當時的他,那必然是“呆若木雞”。 呆得不能再呆。 他他他他他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 旁邊的許釗也有點懵,但不似林瑾瑜懵到連心理活動都結巴了,他把音量降到最小,蚊子哼哼似的道:“我嘞個去,什么情況,那不是你……嗯……老相好嗎?怎么會……” 林瑾瑜整個人都沉浸在巨大的震驚中,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實。 他為什么會來,他怎么會來?張信禮明明已經(jīng)親口說過放棄他了,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 會議室氣氛肅穆,小個子跟張信禮進來后誰也沒亂看,林瑾瑜坐得又實在角落,因此他倆暫時都沒發(fā)現(xiàn)他,許大伯沖幾個負責發(fā)言的人點頭,示意可以開始了。 接下來又是一套流程:自我陳述、針對十分鐘前抽到的題目作演示和解答,還有一些別的亂七八糟,很唬人的大環(huán)節(jié),實習生的面試結構和社會求職者是不一樣的,可林瑾瑜完全沒發(fā)覺。 那十多分鐘漫長得好像一生,一切動作在他眼里都變慢了。 張信禮的聲音仍那樣沉著,波瀾不驚,與小個子故意調整得略帶笑意的溫和語調形成鮮明對比,他倆的陳述風格不同,但一時之間還真難分伯仲。 很快,前面流程走完,該象征性講點英語了。 眼瞅著就是他倆的場子了,許釗拿不準怎么辦,用手肘懟了林瑾瑜一下。 林瑾瑜反應過來,在許釗開口說話,吸引張信禮看向這邊前飛速拉起衛(wèi)衣帽子戴上,左手支起來擋臉,右手拿筆,低頭裝作在寫東西。 距離很遠,他自欺欺人偽裝著,安慰自己有許釗擋著,自己又遮了大半張臉,他們一定認不出來。 小個子也許真沒一下子認出來,可張信禮,他從目光落到那個角的第一秒起,就認出林瑾瑜了。 “呃……嗯……”許釗見他光速裝鴕鳥就知道他不準備說話,遂咳嗽了聲,清了清嗓子,調整好表情開始發(fā)問。 頭兩個題目沒什么難度,就是一般的口語對話開場白,林瑾瑜的心開始懸起來了,張信禮的英語水平他還不知道嗎,外星人說英語,他會不會輸給小個子? 然而也許是朝夕相處,被他熏陶了許久,張信禮說的那幾句雖然談不上什么美音英音,一聽就是四川人講英語,也不是很流利,但都應答過去了,林瑾瑜總算鎮(zhèn)定了點,心里腹誹:他娘的,明明是他面試,為什么我比他還緊張? 許釗也很緊張,先前問其他人的時候他吊兒郎當?shù)煤?,恨不能在每個人面前都秀一把英語——自己這為數(shù)不多的長處,連音連得像連連看,語速快得如飛機起飛,這會兒卻全然不見了囂張勁頭,好似給初中生播聽力的錄音機,恨不能一個字母一個字母地往外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