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這下飯都沒得吃了。

    張信禮還沒動筷子，大家都在高高興興聚餐，林瑾瑜總不好啥都不吃，甩臉子掃興，他勉強(qiáng)吃了幾口，那股難以適應(yīng)的辣味跟團(tuán)火似的刺著他口腔，還是撲不滅的那種，簡直難受極了。

    相比川菜，上海菜可太清淡了，林瑾瑜口味本來就淡，再加上后來談了戀愛，他倆有時候要做那事，他就更喁稀団。不吃那些重口味的東西了——畢竟某個人可以不管三七二十一說干就干，他可麻煩得很，而他身邊那人也不怎么喜歡在那種狀態(tài)下等。

    不多時，拉龍來了。

    他已完全長成了個典型的彝族青年，一邊耳朵扎了耳洞，古銅色的皮膚泛著健康的光澤，頭發(fā)兩邊剃短而中間留長，扎成個辮子，很有點民族藝術(shù)家氣息，從門口進(jìn)來時吸引了好些人回頭。

    “哎哎哎，總算來了??！”

    一幫人跟他打招呼，拉龍笑著，分別叫了張信禮跟林瑾瑜一聲哥。

    “可算來了，來坐?！绷骤ふ惺?，叫阿吉擠過去點，給拉龍騰哥空，這樣他好歹有了個有話聊的人，不用跟張信禮尬著，裝一啞巴了。

    拉龍走過來，二話不說給了他個熊抱，道：“哈哈哈哈哈，瑾瑜哥，好多年沒見，我都怕你不記得我了，上次結(jié)婚忙得要死，都沒跟你好好敘舊！”

    那是個結(jié)結(jié)實實的擁抱，這赤裸而又真摯的熱情差點沒把林瑾瑜撲一跟頭，他在拉龍的擁抱下不由自主往后仰，結(jié)果撞到了張信禮身上。

    ……嚴(yán)格來說也不能說‘撞’，應(yīng)該只是蹭了一下，張信禮稍微轉(zhuǎn)了點角度，似乎是想做個合格的靠背，扶他坐好的，卻沒敢，最后只是指尖隔著衣服輕輕擦過了他的腰線。

    “好了好了好了，我這老腰，”林瑾瑜拍拍他背后把拉龍推開，好似全無察覺張信禮這次肢體接觸似的，面不改色坐正了：“趕緊坐下吃飯?！?/br>
    拉龍笑呵呵坐了，拿了他杯子給他滿上，道：“來點？”

    晚上沒啥事，一幫老爺們聚餐不可能不來點酒，這伙人又都是愛喝的，平時不吃飯都喝，酒都是一箱箱點，拉龍幫林瑾瑜滿上后舉起自己杯子，想跟他碰個。

    張信禮又動了一下，看起來有點想把那酒拿了，但沒什么立場拿，只好又縮回來。

    他記得……林瑾瑜是不能喝酒的，算了，他自己應(yīng)該也知道，不用他cao這個心。

    “好啊，”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林瑾瑜接了，說：“這杯祝賀你考上大學(xué)?！?/br>
    從四月份算起，他重新用藥都有大半年了，劑量調(diào)小了許多，醫(yī)生上次說不酗酒，偶爾喝一次沒啥事，還能促進(jìn)血液循環(huán)，有助于增強(qiáng)社會感。

    但張信禮全然不知，見林瑾瑜居然喝了，他眉頭不自覺就皺緊了，很想多嘴，又沒資格說，只能憋著。

    林瑾瑜眼角余光瞄見他欲言又止的憋屈樣，變態(tài)地覺得很爽。

    其余人吃著喝著，小米椒一勺一勺往調(diào)料里面加，林瑾瑜看著鍋里那菜是一樣也吃不下，碗里飯還一層紅油夾著辣椒籽，越吃越辣，沒東西墊吧，只能光喝酒。

    張信禮明顯心不在焉，吃得也很敷衍，碗里飯一口沒動。如此這般過了大概幾十分鐘，林瑾瑜仍沒吃什么，酒倒是一杯杯往肚里灌，他看起來實在忍不住了，把自己飯往林瑾瑜那邊推了推，發(fā)音含糊地說了句“你吃我的”。

    他夾菜的時候全就著油碟吃了，那碗白飯干干凈凈，一點油沒沾，在一桌紅的黑的里面顯得分外清爽。

    林瑾瑜終于偏過臉，正眼看了他一眼：“謝謝，”他語氣十分客氣：“不過我不吃別人吃剩的東西?！?/br>
    別人……哦，他們現(xiàn)在對對方來說確實是‘別人’。

    張信禮看著他，可能看了有足足三五秒，最后被阿吉橫插進(jìn)來打斷了。

    聚餐嘛，免不了天南海北聊，男生聚餐的三大主題無非游戲、吹牛和妹子，這會兒前兩個話題已經(jīng)聊過了，正輪到最后一個，有料的已經(jīng)添油加醋吹完了自己最近的感情狀況，阿吉見林瑾瑜一直沒怎么說話，過來起哄，問他有沒有女朋友，說他作為這桌上三個大學(xué)生之一，肯定談過很多漂亮的，還讓他講講第一次。

    林瑾瑜興致缺缺，心想：我的第一次……你不如讓我身邊這位給你講啊，怕你沒膽子問。

    這話題可太勁爆了，兩桌人都看著他，阿吉見他半天不說話，道：“你不會還是處男吧，現(xiàn)在沒對象？哈哈哈哈哈，那看來讀書也沒啥子用啊?！?/br>
    這什么跟什么，林瑾瑜看了張信禮一眼，后者偏過臉去，不知是不好意思還是尷尬還是什么。

    當(dāng)著前男友的面被問第一次，確實挺尷尬的，阿吉還在哈哈哈問，林瑾瑜把酒一口干了，“嗒”一聲將杯子往桌上一放，笑了下，說：“我有對象啊。”

    他道：“還有個初戀，不過那就不提了，那時候年紀(jì)小不懂事，亂談的?！?/br>
    第338章 煩躁前男友

    這話一出，桌上頓時開了鍋。

    好嘛，不愧是大城市來的大學(xué)生，還在讀書呢就初戀、現(xiàn)任，一個接一個的。

    這兩張桌子上坐著的大多數(shù)人只接受過義務(wù)教育，早都工作了，要么進(jìn)廠，要么給誰當(dāng)學(xué)徒，或者回家種地，戀愛途徑主要是相親，匹配一個還算對眼的，然后按部就班結(jié)婚辦酒，因此對林瑾瑜這種“高級”、“浪漫”的八卦故事很感興趣。

    林瑾瑜當(dāng)然不會覺得自己的戀愛經(jīng)歷有多特別，無非和正常人一樣暗戀、告白、在一起又分開罷了，但此時此地，在這群人里，他平平無奇的城市居民人生軌跡就是特別的。

    “給我們說說嘛！”阿蘇明顯很來勁：“喂，你談過幾個啊？”

    “喂什么喂，沒禮貌，你得叫哥，”阿吉擼了把他弟腦袋上的雜毛，打了他一下：“沒大沒小?！?/br>
    阿蘇吐了吐舌頭，并不知道禮貌是什么，也不覺得自己有什么錯。其他人順勢起哄道：“就是，說說唄。”

    “嗐，也沒什么……好說的?！绷骤ぢ龡l斯理說著，余光注意著張信禮。

    張信禮還是那樣坐著，側(cè)臉對著他，既沒說話也沒有任何其他動作，好似一尊石像。

    小半年過去，有些事仍一樣，有些事卻不同了，林瑾瑜說‘有對象……還有個初戀’，意思是初戀已經(jīng)成為過去式，但他現(xiàn)在仍非單身——他有新戀人了。

    張信禮不知道是新男友還是新女友，林瑾瑜還會喜歡女孩嗎？他不知道。小堂哥曾勸他還是暫時分開吧，分開雙方都會過得更好，可以各自發(fā)展、各自完成學(xué)業(yè)，他在經(jīng)歷痛苦的糾結(jié)后無可奈何地承認(rèn)他說的是對的，但他沒想過林瑾瑜有新戀人。

    被偏愛的總有恃無恐，張信禮曾經(jīng)很篤定林瑾瑜愛他，從中學(xué)到大學(xué)，三四年的時光過去林瑾瑜都仍然愛他，何況現(xiàn)在不過分手了小半年而已，那樣的場景，他一分鐘都沒設(shè)想過。

    “有沒有照片??？”其他人嬉笑著問林瑾瑜：“也是大學(xué)生不？怎么認(rèn)識的嘛？”

    “有——也不給你們看，”林瑾瑜笑了笑：“是的，酒吧里看演出認(rèn)識的?！?/br>
    由于壓根沒有這么個人，所以他只能瞎編。人在緊張的時候大腦會以一種神奇的方式運行，林瑾瑜也不知怎的，稀里糊涂腦子里就蹦出寧晟凱和evan的認(rèn)識經(jīng)過，現(xiàn)成的素材，他就脫口而出了。

    他跟他前任的座位挨著，除非張信禮是個聾子，否則林瑾瑜說的任何話都會一字不漏落進(jìn)他耳朵里，張信禮想：小半年，其實還是很長的，并沒有那么短。

    長到足夠忘記一個人，然后喜歡上別人。

    他渾身發(fā)僵，不知該作何動作，也做不出來——然而于其他人眼里，他只是對八卦不感興趣，淡定坐著罷了。

    林瑾瑜不肯給照片，其他人八卦之心沒得到徹底的滿足，就噓他：“是不是真的哦，怕是在吹牛皮哦！”

    “這有什么好吹的，”林瑾瑜語氣淡然，瞎說能力一絕：“他在上海，你們要有空去，大家可以一起吃個飯啊。”

    他夾在張信禮的朋友們們中間很像小時候那種品學(xué)兼優(yōu)、次次考試第一的班草，其他人沒張信禮那么了解他，真以為他是那種典型好學(xué)生，紛紛信了：“那么遠(yuǎn)怎么去，其實我們說起好耍的，沒不信?！?/br>
    “這有什么，現(xiàn)在交通這么發(fā)達(dá)，”林瑾瑜從容不迫道：“哪天有空，去就是了，我招待你們?！?/br>
    爽氣跟大方總是能讓人心生好感的，阿克笑道：“以前你主動從賠的錢里把路費劃給我們的時候，我就知道你這人不錯?！?/br>
    “客氣了，本來就該劃，”林瑾瑜說：“只是以后別亂來了?！?/br>
    法治社會，哪能動不動打人，阿克幾個卻會錯了意：“沒得事，”他們說：“客氣什么，大家都是兄弟了，以后你有什么麻煩，我們絕對不推辭，哎，你到時候結(jié)婚別忘了給我們幾個發(fā)喜帖，我們肯定去?！?/br>
    林瑾瑜腹誹：那建議你們把有限的生命投入到無限的推動同性婚姻合法化里去，這樣沒準(zhǔn)有生之年能參加。

    “你們怎么認(rèn)識的，給我們講講，”阿吉還在起哄：“你第一次是跟你初戀還是跟現(xiàn)在這個啊，講講。”

    大老爺們說起黃色就來勁，林瑾瑜還沒想好怎么編，道：“這個……怎么說呢……”

    “沒啥子好害羞的，你就偷偷跟我們講講，小聲點不怕別個聽到。”

    “就是，剛剛我們說的你也聽了，輪到你了，快說快說。”

    ‘初戀’本人就在林瑾瑜身邊坐著，他不能編得跟事實不符，那不就露餡了，于是他拖了一陣，思量著開口道：“第一次……是跟我初戀，但其實看開了也沒什么區(qū)別?！?/br>
    林瑾瑜表情出神，有些意味不明地笑了下，好像在笑自己，說：“不就那點事，不同的人看起來不同，可原來本質(zhì)都一樣?！?/br>
    他那表情太真了，活脫脫一個故事青年，再夾根煙吞云吐霧，裝裝滄桑，氣氛就更到位了，阿克道：“喲，這是老手了啊，都總結(jié)出經(jīng)驗了，哈哈哈哈哈哈，牛批！”

    性經(jīng)驗豐富并不是什么羞恥的事，但也不是什么值得引以為傲的資本，不過許多人確實覺得睡過越多女人的男人越厲害，桌上氣氛漸趨熱烈，所有人全在七嘴八舌讓他再講講八卦。

    “詳細(xì)說說咋認(rèn)識的唄?！?/br>
    “你們第一次是在哪兒啊？怎么成的？總不能直接跟人姑娘說去開房吧？”

    “是啊，說說唄，怎么找女朋友啊，給點經(jīng)驗。”

    問題太多，也太那啥，林瑾瑜推辭道：“別滿嘴跑火車了，聊別的吧?！?/br>
    “別啊，那啷個行，”其他人不干：“說說人家怎么同意跟你那個的，怎么搭訕，怎么聊天，你教兄弟們幾招?！?/br>
    七嘴八舌的，吵得要死，林瑾瑜不堪其擾，就在這邊嗶叭得熱火朝天，都快把房頂給掀飛的時候，一直沒出聲的張信禮忽然把筷子往碗上重重一放，磕出聲法槌般的響來，道：“行了！”

    他眉頭皺著，語氣煩躁，沒半分調(diào)笑意味：“有完沒完？趕緊吃完走。”

    本來越來越黃的話頭驟然被這動靜打斷，兩桌人一下都安靜了，齊刷刷看著他，不太明白他為什么突然心情不好。

    “……”張信禮反應(yīng)過來，偏開眼，找補道：“沒看見他不愿意說嗎，吃完走，不要妨礙老板做生意。”

    這家火鍋店生意不錯，外面還有排隊的客人，他們這兩桌一個兩個吵得要死，邊上吃飯的女生已經(jīng)扭過好幾次頭了。

    “哦哦，我去叫他們快點，還有餓的趕緊吃，”阿克說：“你別發(fā)火，聊天而已，你弟不說我們就不起哄了，不起哄了?！?/br>
    阿吉跟他一樣，以為張信禮是在怪他們玩笑開過火，欺負(fù)了他弟弟，也道：“是是是，城里大學(xué)生，文明人，臉皮薄得跟女娃子一樣，我們不該說你弟?！?/br>
    所有人明顯都會錯意了，可張信禮不能說什么，算了，就這樣吧，好歹圓回來了。

    其實是他自己不想聽。

    恰在這時，林瑾瑜道：“沒事啊，”他好似局外人一般，輕松道：“我沒覺得冒犯，大家都是開玩笑而已，我知道沒惡意。隨便聊，沒關(guān)系?！?/br>
    當(dāng)事人都這么說了，阿吉懸著的心放了下來，哈哈哈哈道：“我就說撒，雖然是上海大城市的，可畢竟是老爺們，哪那么害臊，你哥都把你當(dāng)妹子護(hù)了?！?/br>
    林瑾瑜皮笑rou不笑：“你們想聽嗎，我說說吧?！?/br>
    阿克和阿吉看向張信禮，這是他弟本人跟他唱反調(diào)，跟他們可沒關(guān)系，他們是很樂意聽的。

    “……”

    張信禮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一沒喝多二沒吃錯藥，公共場合大聲講這種話題，林瑾瑜分明不是這樣的。

    倒像故意跟他對著干，專門氣他。

    “不要說了，”他皺眉道：“……我晚上有事行了嗎，趕快吃完走?！?/br>
    這是外地，一不上課二不打工的，他能有什么事，明顯只是找個借口明確表達(dá)不要繼續(xù)這個話題的意思罷了。

    阿克跟阿吉站起身道：“行行行，不聊了，這就走?！?/br>
    就林瑾瑜端坐不動，好似腦袋不太聰明，聽不出話里意思，故意刨根問底道：“是嗎，你晚上有什么事啊，說來聽聽。”

    “……”

    這跟客人客套一下說家里有事，告辭了，主人非拉著他，要他交代家里有什么事有什么區(qū)別，不夠?qū)擂蔚?，張信禮露出個不可理喻的表情，林瑾瑜看在眼里，先前那種變態(tài)的快感又上來了。

    同時他又想：他因為這個感到不愉快嗎，為什么？難道是像所有男人一樣，就算分手了還覺得前任是自己的某個物品，雖然自己不要了，可如果被人占有了還是會感到不快。

    這種心理真夠荒謬的。

    “……趕著去放東西，”張信禮站了起來，不耐煩道：“剛下車，累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