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說我會遇見你 第287節(jié)
壓在上層的物品被移開后,一條素白色的項鏈靜靜躺在平整的床單上,黃銅的子彈外殼已被氧化得失去光澤,失去主人的鈴鐺孤獨地沉默著,外殼上那句‘l devotes his all life to love z’依然清晰。 林瑾瑜終于頓了一瞬。 “咋了?”許釗見他一直站著不動,有點奇怪地走過來,順著林瑾瑜的視線往下看:“這是什么?”他說:“誰落下的?” 林瑾瑜側(cè)過臉去,靜了好幾秒,道:“不是誰的,”他說:“一文不值?!?/br> 那條項鏈,連帶著上面那句話,都一文不值,它們那樣輕易地就被人拋棄了。 “看起來挺精致的啊,”許釗拿了起來,問:“怎么辦?” 林瑾瑜依然說:“扔了吧。” 那個人把所有東西還給他之后走了,干脆、安靜地走了,林瑾瑜覺得他丟掉這些,丟掉自己就像輕描淡寫地丟掉被迫帶著走了很久的垃圾。 房間并不臟,房東來看了,扯了一堆理由,一說衛(wèi)生沒打掃,二說雖然是按月租,但他們通知退房通知得太晚,不肯退押金,林瑾瑜拉著行李箱往外走,說:“送你了,貪押金就貪押金,不用找那么多借口。” 許釗心里那種異樣的感覺更明顯了,林瑾瑜對外人總是克制而禮貌的,哪里會這么不留情面地直來直去。 “喂,你去哪兒啊,”許釗說:“下步什么打算?” “正常打算,”樓宇外,林瑾瑜瞇眼看著天空,藍色的、憂郁的天空:“生活、學習、工作、還錢,該干什么,就去干什么?!?/br> 為了偷摸摸交房租以及湊張信禮的醫(yī)藥費,他找身邊所有人借了很多錢,他要一個人還。 “我還是我,”他說:“離了誰,都一樣過?!?/br> 生活的車輪從不因少了誰而停下,林瑾瑜在心里對自己說:我不留戀一個放棄我的人。 第325章 可能or不可能 林瑾瑜原本是不打算告訴小堂哥他們分手的事情的,但對方的電話比他想象的來的要快得多得多。 “小瑜,”小堂哥弟一句話就開門見山極了:“聽說你們……那個了?” “分手了就分手了,什么那個了,”林瑾瑜的聲音聽不出任何感情:“不過堂哥,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人又不在上海,此時能跟開了天眼一樣如此迅疾地得到消息無疑很有問題,除非特意有人跟他通了信。 “呃……”小堂哥說:“我昨天去看你們山,與,三,ク。,結(jié)果人去樓空,我就問了跟你們一起租的,說你倆分別搬走了。” 之前照顧他那會兒,同屋那對情侶確實跟小堂哥打過幾次交道,但細節(jié)經(jīng)不起推敲,怎么想怎么站不住腳,可林瑾瑜無心探尋真相:“隨便吧,”他說:“你說是這樣就這樣,我不關(guān)心?!?/br> “……”小堂哥說:“小瑜,你別太難過?!?/br> 分手、失戀,換了誰都得難過,而且經(jīng)過那段時間的相處,小堂哥看得出來,雖然對象是個男人,可林瑾瑜對待這段感情很認真。 然而林瑾瑜回道:“我不難過啊,”他說:“真的,我什么感覺都沒有……非要說的話,應該是生氣吧,氣自己瞎了眼,別的沒有了。” “這也不至于……”小堂哥本來想著開導、安慰他幾句的,結(jié)果林瑾瑜這副反應倒讓他不知道說什么了:“張信禮人其實挺不錯的,走到這步,只能說是天意,你沒錯,他也沒錯?!?/br> “別提名字,用他指代就可以了,”林瑾瑜說:“不想聽見這三個音節(jié),我是無神論者,不信天意這東西,無非是認輸了而已,認輸就認輸,別找冠冕堂皇的理由。” “好好好,”小堂哥說:“不提了,反正都過去了,我這次打電話來主要是告訴你……那個,我剛往你卡里打了8萬塊錢,你拿著,把你那邊該賠的賠了,該負責的負起責,然后……” “八萬塊?”林瑾瑜眉頭皺了起來:“你怎么突然有這么多閑錢了?” 小堂哥家里當然不窮,父母的工作雖然在一般人眼里算得上體面,可拿的是固定工資,并不像林懷南一樣是做生意的,杭州房價日益走高,小堂哥現(xiàn)在房貸、車貸雙buff加身,每個月光要還的貸款就是五位數(shù),前段時間林瑾瑜主動開口找他借錢,他都只拿得出幾千塊,這會兒怎么突然化身土豪了。 “你不是撞了人嗎,”小堂哥說:“這可不是小事,我是你堂哥,怎么可能真的不管,就是借也得讓你先過了這段再說?!?/br> 林瑾瑜道:“是嗎?!?/br> “當然,”小堂哥說:“應該夠用了,小瑜,把該了的了了,你要愿意散心,就好好玩?zhèn)€兩三天,玩盡興,等心情好了,就——”他道:“就……回家吧,我陪你一起?!?/br> “謝了,”林瑾瑜說:“不過我自己的事自己有數(shù),我不打算回家?!?/br> “為什么?”小堂哥吃驚了,他覺得堂弟沒什么地方可去,分開之后,他和小叔之間的矛盾就不存在了,為什么不回家:“你跟……他不是已經(jīng)分手了嗎?” “是分了,但和我回不回家沒關(guān)系,”林瑾瑜笑了聲:“你不懂,我爸不懂,他也不懂,你們永遠不會懂,我挺好的,沒什么事掛了吧,再見?!闭f完,不等對面回話便掛斷了。 林燁在一邊全程圍觀了這通電話,此刻見他結(jié)束通話,才出聲道:“你那‘挺好的’是真心的嗎?!?/br> “當然,”林瑾瑜看他手上:“這你吉他?” 林燁手上拿著把他沒見過的吉他,那吉他好像比一般大眾熟知的吉他小點,弦是尼龍的,品也不一樣,棕紅的面板泛著暖色調(diào)的光。 “是的,”林燁說:“我待會兒要給小屁孩上課,期間你自便,上完一塊吃飯。” 林瑾瑜說:“你這吉他好像跟許釗的不一樣?!?/br> “當然,這是古典……”林燁看他表情疑惑,道:“算了,說了你也聽不懂?!?/br> 疑惑大眾是冷門專業(yè)的宿命。 林燁現(xiàn)在基本靠接活兒為生,晚上哪個酒吧要人他就去客串客串,白天則給小孩或者藝考生當輔導老師,好在有師兄弟們幫忙介紹客源,他雖然說不上多富裕,卻也不至于餓死。 “我旁聽藝術(shù),”林瑾瑜道:“我真的覺得挺好的,你瞧,還有心思聽音樂?!?/br> 林燁說:“……我看你是藥吃多了?!?/br> 醫(yī)院那藥吃了之后整個人情緒都會受影響,變得遲鈍、無欲無求,好似要成仙,林瑾瑜說:“沒啊,不是那個的影響,不就分手而已,沒什么?!?/br> 沒什么,小事情,他毫無感覺,也不難過。 “你不會自己停藥了吧?”林燁表情嚴肅起來:“別發(fā)瘋。” “沒有,”林瑾瑜說:“我很愛我自己?!?/br> “……” 林燁心情復雜,一開始他并不看好林瑾瑜的單戀,因為類似的事情見得太多,直男好似gay一生中的某門必修課,當人們學會放棄的那刻,才算合格。 但事實給了他響亮的一耳光,張信禮是愛他的——居然是愛他的。關(guān)于這點,林燁和王秀一樣吃驚。 然后他覺得張信禮應該只是玩玩,盡管這種玩可能是無意識的,但依然就是玩玩,滿足一下少年時的遺憾,以及年輕身體勃|發(fā)的、難以抑制的欲望,牽個手、接個吻,再上個床,然后他就會回去結(jié)婚的。 林燁原本是這樣預測的,但他好像又一次猜錯了。 親眼目睹過一段時間張信禮和林瑾瑜相處的樣子,并且了解過曾發(fā)生的種種后,林燁也開始認為——不可能有直男做到這些。 唯有愛能驅(qū)使兩個并無血緣關(guān)系的人為彼此付出一切。 不管取向如何,占多少百分比,那就是愛,真實而且真摯,有那么一刻,因為他們倆,他都要相信愛情了。 結(jié)果…… “你心里什么感覺只有你自己知道,”林燁聳聳肩:“不必難過給別人看……也不必高興給別人看?!?/br> 林瑾瑜沉默了幾秒,沒承認也沒否認,只說:“知道了,人生導師?!?/br> “別,這帽子我受不住,”林燁說:“我現(xiàn)在是幼兒輔導老師?!?/br> “隨你是什么,”林瑾瑜打開手機,看見卡里果真多了8萬,他好久都沒見自己賬戶里有這么多零了,當下給那小孩的父親劃了五萬多過去,然后抬頭,道:“我能在這兒住幾天嗎,給張沙發(fā)就行,房租你看著收?!?/br> “我這兒?”林燁現(xiàn)在自己都住琴行后面狹小的休息室里——這琴行是他一同屆同學開的,臨街,一到晚上吵得不行:“我自己都擠著,條件你也看見了,不怎么樣,比你以前那單間還不如,你不介意打地鋪我倒沒意見?!?/br> “良田千頃不過一日三餐,廣廈萬間只睡臥榻三尺,”林瑾瑜沒動卡里其他錢便把頁面退了,看著他:“收留我到開學就成,水電費平攤?!?/br> “真有文化,”林燁眨了下眼,說:“希望遠離‘故土’能讓你早日放下?!?/br> “……”林瑾瑜道:“你挺聰明的,不像許釗,問來問去?!?/br> “我可不是傻啦吧唧的蠢直男,”林燁看了眼墻上的掛鐘:“行了,快到上課時間了,你要搬過來就把你東西拿來吧,自己看著放,別亂動我東西就行……先說清楚,我這個人作息可是很亂的?!?/br> 酒吧商演時間不定,十點或者凌晨才收工是常事,加上他自己也喜歡出去喝酒,林瑾瑜要跟他做伴……嗯……得適應他的作息。 “無所謂啊,”林瑾瑜說:“我也不怎么規(guī)矩,我學習的時候你別練琴就行?!?/br> “那你還是自己買耳塞吧?!?/br> …… 事情就這么說定,雖然分手了,可林瑾瑜依然沒有回家,他身邊親近的人似乎都沒明白,他不回家,根源不在張信禮,不在張三李四王五某六,而在于他是他。 六月中下旬,學校上學期的獎學金發(fā)了下來,盡管沒參加比慘大會,與各種向貧困生傾斜的獎學金無緣,但林瑾瑜是一等,依然到手了五六千。 他拿著這筆小橫財,但不知道怎么花,每天睜眼、吃飯、不知做了什么就到了中午,然后又吃飯,再吃飯。 和張信禮有關(guān)的一切他都避開,好像沒有絲毫興趣,不想探究,也不會為他掉一滴淚,林瑾瑜覺得自己這輩子就是一個人了,不可能去結(jié)婚,也不再想談戀愛,這樣也挺好的,感覺不到溫度的人活該過無聊的、沒有溫度的日子。 與此形成鮮明對比的是林燁,他的夜生活總很豐富,表演、喝酒、認識新朋友,林瑾瑜整天的面無表情讓他生出那么些許“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心情來,在這個做什么都像吃快餐的時代,gay的戀愛要更加快節(jié)奏——不就是個男人嗎,很好找。 某天,他說:“別整天待在屋里打游戲了,跟我一起去玩玩,認識點‘新朋友’,沒準有你喜歡的類型?!?/br> 作者有話說: “良田千頃不過一日三餐,廣廈萬間只睡臥榻三尺?!泵菜瞥鲎浴对鰪V賢文》。 第326章 試試看? 林瑾瑜還從沒思考過自己喜歡什么“類型”。 他覺得人會被跟自己迥然相異的那種人吸引,但能真正相伴走下去的卻是與自己類似的人,激情與合適,似乎無法兩全。 “我不……”他攢足了勁拼命往門口挪:“我一個人挺好的,真的!” “哎呀,就玩玩,”林燁拽著他手不放,恍如一拉倔驢的農(nóng)夫:“你別這么抗拒!” 正是晚上八九點,林燁連哄帶騙把他拽出了門,在路上的時候說今天自己一同學演出,票沒賣完,怕尷尬讓他帶人去捧個場,林瑾瑜信以為真,還以為帶他去什么劇院演奏大廳,結(jié)果到地方一看,四處是熟悉的燈牌與隱晦的彩虹裝潢,哪有什么售票演出,這不那啥地方嗎,他邊奮力往外沖邊道:“我不去gay吧!” “又不是十八層地獄,gay怕什么gay吧,”任憑他這么掙扎,林燁死不松手:“我就帶你認識朋友,又沒讓你去亂約,”他硬拽著林瑾瑜:“別整天冷著個臉跟中央冷空調(diào)似的?!?/br> 這是一處頗偏僻難尋的地方,不同于林瑾瑜曾短暫打過工的紅燈區(qū)酒吧一條街,這家店顯得頗為安靜,沒有令人眼花繚亂的鐳射燈,也不見組合音響的低沉轟鳴,墻上貼著各種構(gòu)圖極藝術(shù)的同性影視海報,有《春光乍泄》、《藍宇》、《霸王別姬》,還有《孽子》。 “我哪冷著個臉,我是很正常地生活?!绷骤ぶ鴷哼€沒被拖進大廳,只卡在廊道口奮力往門外掙,但林燁態(tài)度非常堅決。 他心想:真無所謂的人是不會一天強調(diào)八十遍自己無所謂的,嘴上道:“店老板是我朋友,我不會帶你來亂七八糟的地方的ok?” 因為某段不愉快的工作經(jīng)歷,林瑾瑜對迪廳、酒吧一類的地方?jīng)]什么好印象:“不是亂不亂七八糟,我就不想認識誰,沒興趣?!?/br> 兩個男人誰也拗誰不動,無用功拖拽一番后,林燁忽然收力停了,道:“……算了,我早知道,你就嘴上說沒事,心里還是忘不了。” 門廊不寬不窄,偶爾會有三三兩兩的新客人進來,許多人好似都和林燁相熟,但都只是笑著打個招呼便走自己的,無人來八婆地打擾他們。 “我忘不了誰???”林瑾瑜表情怪異極了,之前拉拉扯扯的時候他還一副朋友間開玩笑的樣子,這句話一出好似真生氣了:“松開。”言畢一把甩開了林燁的手。 “沒忘不了你守什么寡,”林燁不拽他了,在一邊好整以暇道:“承認吧,你根本就不像表現(xiàn)出來的那樣若無其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