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說我會遇見你 第284節(jié)
發(fā)完他還記得補了句:張信禮不在邊上。 林瑾瑜回:等放水呢,一大腳桶碗,他吃完飯了? 許釗偷偷瞄對面,張信禮正低頭吃著飯,看起來好像非常專心,非常投入,根本沒注意外界,他便打開攝像頭悄悄拍了張照,發(fā)過去道:喏,正吃著呢。 林瑾瑜收到照片,忍不住驚訝吐槽:他能自己吃了?! 是啊,許釗說:快點,我可冒著生命危險給你送情報,老實交代你到底在做啥? 賺錢啊,我干好久了,林瑾瑜禮尚往來,也給他發(fā)了張燒烤攤里一堆碗的照片:真累人,手都起皮了。 嘖嘖嘖,許釗說:當老公可真不容易啊。 林瑾瑜還趕著做事,打字道:行了,別老公來老婆去了,我雞皮疙瘩掉一地,辛苦你看著點,隔段時間問問他喝不喝水什么的,拜謝拜謝。 許釗一看,當即伸脖子大聲道:“你喝水不?” 不知怎的,張信禮今天好像吃得很慢,這么會兒了還沒吃完,他不甚明顯地掃了眼許釗手里的手機,回道:“不?!?/br> “那行,你渴了叫我?!痹S釗說完又低頭打字去了。 林瑾瑜那邊快開工了,他又囑咐了許釗幾句后道:我忙去了,你小心點,別說漏嘴啊,記得我在干什么不?重復(fù)一遍! 許釗打字飛快:知道了,學(xué)習學(xué)習學(xué)習,你有必要瞞著嗎,為了對象不辭勞苦半夜都得打工,多感人,我這旁觀者都感動死了,他肯定更感動,還能把你吃了?沒必要偷偷摸摸啊。 林瑾瑜回:你想來是這樣而已。 立場不同,看到的東西真不一樣,林瑾瑜沒告訴過他自己一開始是想考研的,張信禮卻知道得清清楚楚,并且以為他的規(guī)劃沒變,林瑾瑜瞞了他一堆事,很有自知之明,假如張信禮知道了,他絕不會覺得感動……即便有,也是一星半點,大概可以忽略不計。 很早之前張信禮就明確對他說過,為了愛情去選擇高考填報的學(xué)校,放棄本可接受更好、更高層次的教育的行為是愚蠢的,林瑾瑜自己同樣這么認為——但他還是這樣打算了。 眼前的事實在太多太雜太艱難,他疲于奔命,左支右絀,張信禮為他們做了很多,也遷就了他很多,他為此犧牲點什么也是應(yīng)該的。 考研這事,明年也可以考,反正早一年也是讀,晚一年也是讀,還不都是一樣的。 那時候,林瑾瑜是這么想的。 第321章 相擁,相擁 “一天五百,這么流水似的出去,借再多都頂不住啊。” 早晨,張信禮醒來之前,林瑾瑜把病房門關(guān)嚴實了,獨自坐在走廊冰涼的長椅上,吹著晨風跟許釗聊天:“你還有沒有什么辦法?” “我哪有辦法啊,”許釗迷迷糊糊的,今天他大伯傳話讓他去一趟,此刻他正要按他爸的圣旨早起出門:“我光會吃喝拉撒,而且回國了,老頭子也不給我生活費,讓我修身養(yǎng)性,剩的兩千都給你了,我都快吃齋念佛了?!?/br> 林瑾瑜煩躁地抓了把頭發(fā),說:“那我再自己想想辦法……行,你出門吧,拜拜?!?/br> 醫(yī)療費、生活費、房租……每個都像一座大山,壓得林瑾瑜喘不過氣,他很煩,不知道怎么辦才好,同學(xué)、朋友,包括周輝和詩涵,每個能借錢的人他都借遍了。 “得益于”剛上大學(xué)那段時間無欲無求的精神狀態(tài),畢業(yè)后,他和許多以前的哥們沒了聯(lián)系,此時突然再一聯(lián)系,開口就是借錢,屬實無比尷尬,但林瑾瑜依然厚著臉皮一個一個求過去了,現(xiàn)在連求都沒人求了。 怎么辦怎么辦怎么辦…… 然而大早上的,老天連煩惱的時間也沒多留給他,還沒糾結(jié)多久,林瑾瑜便聽見房門里傳來模糊的人聲,好像有人在喊他。 這個點張信禮應(yīng)該要醒了,林瑾瑜忙收了手機,調(diào)整精氣神,推門進去。 “你做什么去了?”張信禮眼神平靜。 小鬧過那次之后,他似乎接受了現(xiàn)狀,每天該活動活動,該打針打針,十分配合。 “上廁所,”林瑾瑜邊麻利倒水邊道:“怎么,這么幾分鐘不見就想我了?” 張信禮沒答話,林瑾瑜道:“對了,以后我晚上都要出去自習,林燁跟許釗,他們誰有空誰過來,你有啥跟他們說,別客氣。” 這話聽起來有點耳熟,好像林瑾瑜骨折時,張信禮也是這么對他說的。 “還是學(xué)到十一點回來?” “嗯,”說謊大師林瑾瑜編織起謊言來頭頭是道:“準備先把英語放一放,專心看專業(yè)課,累死了,感覺還不如躺在這兒。” 張信禮淡淡道:“嗯。” 林瑾瑜從他表情看不出什么,以為他信了,便忙自己的去了。 中午,他出去買飯,還沒到樓下就接到個陌生電話。 來電顯示的地址是上海本地,林瑾瑜接起來,還沒張嘴,對面開口就道:“你們拿5萬塊錢來?!?/br> “……您誰啊?”林瑾瑜又看了眼來電顯示。 “自己撞的人不記得了?”對面道:“快點來?!?/br> “哦……您稍等,”林瑾瑜想起自己給過那對父母自己的電話:“……您方便的話能到一樓來談嗎。” “為什么?”打電話的是小孩父親,他聲音蒼老,顯出這些天來的殫精竭慮:“我們也不想訛?zāi)?,這只是醫(yī)藥費,還沒跟你談賠償。”說完發(fā)了條彩信過來,是藥費單子以及手術(shù)同意書。 林瑾瑜看了,道:“我知道,我沒有逃避責任的意思,而且一直在反復(fù)表達歉意,只是……”他想了想,說:“繳費窗口在一樓,我們面對面談吧,不要吵到傷患休息?!?/br> 對面想了想,同意了。 林瑾瑜站在門口等他們,不一會兒,那個父親來了。 母親大概留在病房找看孩子,那賣涼面的、蒼老的父親來到林瑾瑜面前,開口道:“醫(yī)生跟我們說,手術(shù)費加上后面一些費用應(yīng)該5萬,你自己交也行,一次給我們也行。” 林瑾瑜身上沒有5萬塊錢,他道:“能不能……緩緩,您也看到了,我這里也需要錢治,而且……我們還是學(xué)生,沒畢業(yè)……” “我倒愿意沒有這回事,你一分錢都不用出,”那父親完全是成年人和成年人、男人跟男人交流的態(tài)度:“別說是學(xué)生,就是畜生也不行,你讓我們怎么辦?” 他們一家人在街頭巷尾賣涼面和早點,每天凌晨三點就要起床,深夜才收攤,沒有醫(yī)保,出了意外除了靠小家庭的力量硬抗外沒有任何辦法。 “我明白,您給我點時間,我想想辦法。” 然而林瑾瑜和他一樣無助,他們只是兩個還沒畢業(yè)的大學(xué)生,家庭不接受他,單位因為他“不正?!钡娜∠蚨鴮λ麉^(qū)別對待,不友好的人和事一個接一個,紛涌而來,他們都是繁華城市灰色陰影邊緣的人。 “醫(yī)生說了,決定手術(shù)的話越早做越好,”賣涼面的父親說:“你盡快?!?/br> 林瑾瑜連聲答應(yīng)。 耽誤半天,午飯還沒買,林瑾瑜憂愁地走出門,還沒走到日常買飯的那小攤子,就聽手機又傳來一聲響,許釗發(fā)來消息:sos,我必須得提醒你,雖然我伯是領(lǐng)導(dǎo),可你不能光打個電話就十天半月不見人,還有他也是?!?/br> 林瑾瑜掃碼的手停了,回:什么意思? 許釗秒回道:我伯不是唯一的領(lǐng)導(dǎo),這么說你明白……唉呀我都煩死了,什么狗單位,整個一事兒媽,反正你今天最好抽空去一趟,越快越好,不然不好辦,其他領(lǐng)導(dǎo)可能會刁難你,做好心理準備——我大伯讓轉(zhuǎn)告的。 這樣啊,林瑾瑜聽明白了。 他不是很意外,單位不是私人企業(yè),太出格許釗大伯也不好辦,他當法外之徒當這么久也算夠本了。 林瑾瑜回:知道了。 買完飯回去,張信禮在一邊安靜地吃,林瑾瑜看時間,現(xiàn)在剛下午,單位應(yīng)該在午休,現(xiàn)在帶上張信禮病例趕過去說明情況正好,這是正經(jīng)傷病,有憑據(jù)作證,單位總不能摁頭說他們玩忽職守。 下個月又快到了,林瑾瑜收到提醒交房租的信息——上次他跟房東打了招呼,讓以后交房租聯(lián)系他。 “你吃完放一邊,我待會兒回來扔,”林瑾瑜把頻幕熄了,朝張信禮道:“你手能抬了,自己玩會兒手機,看書也行,護士人挺好的,林燁許釗來之前想喝水叫她聲?!?/br> “去做什么?”張信禮注視著他:“去多久?” “就……單位有點事,通知我去辦請假手續(xù),”林瑾瑜真話假話夾著說:“晚飯前肯定回來。” “你上次不是說實習那邊沒關(guān)系嗎,”張信禮道:“說一切很好,讓我不用擔心?!?/br> “確實……很好,”林瑾瑜說:“但正規(guī)的手續(xù)總要辦啊?!?/br> 張信禮問:“這么久了,突然通知你去辦手續(xù)?” “是啊,”林瑾瑜硬著頭皮回答:“很奇怪嗎?” 他感覺到張信禮不大相信,正思索還有什么聽起來合理的說辭,就見張信禮干脆道:“好,知道了。” ……這就完了? 林瑾瑜心想:難道是受傷了整個人都馴順了,好像比以前好糊弄。 張信禮仍看著他,目光深沉,不知怎的,林瑾瑜有點發(fā)毛——那是心虛的感覺。他轉(zhuǎn)身道:“那我走了,你……保重?!?/br> 淺藍色的病房門緩緩闔上,張信禮抬手,順暢地將吃完的盒飯連著塑料袋放到一邊。 …… 林瑾瑜去了單位,領(lǐng)導(dǎo)態(tài)度跟他想象的如出一轍,和無數(shù)中年老男人一樣,他們對自己理念里一切奇怪的、不尋常的、離經(jīng)叛道的東西一貫表露出固有的傲慢與嫌惡。 不過他們總得給許釗大伯幾分面子,一番官腔極重的言語往來過后,林瑾瑜憑病例給張信禮請了假,并得到保證不會影響他的實習成績。 至于他自己,在最終評定里酌情扣分。 …… “你可快點吧,”晚上,樓層門口,林燁催促他火速:“說好的吃飯前回來趟,你這吃的是夜宵?” “我沒辦法,實在忙不過來,對不住?!鞭k那些手續(xù)很麻煩,要蓋無數(shù)章不說,領(lǐng)導(dǎo)一開始就跟他扯了很多皮,七七八八忙下來,他連吃飯的時間都沒有就直接打工去了。 “行了,趕緊進去吧,”林燁任務(wù)完成準備下樓:“他問了幾次,我說你忙著復(fù)習,好自為之?!?/br> 病房已經(jīng)熄燈了,林瑾瑜謝過他,推開房門。 窗簾開著,月光如淡黃的匹練,房間里靜悄悄的,小孩正在睡覺。林瑾瑜放輕腳步,想去看一眼張信禮睡了沒有。 “回了?”窗邊月光下,張信禮安靜地看著他,漆黑的眼眸如幽深的潭水。 “今天多復(fù)習了會兒,路太遠晚上就沒回來,”林瑾瑜想解釋幾句:“沒遵守約定,我的錯?!?/br> “今天復(fù)習了什么?” 林瑾瑜陀螺似的忙了一天,此刻渾身無力頭昏腦脹:“看了會兒英語閱讀理解,你不知道,可變態(tài)了,四選項都是對的,讓你選最優(yōu),錯得媽都不認識?!?/br> 張信禮記得,他出門前才說過先把英語放一放。 “睡吧,”林瑾瑜看了眼小孩那邊,放輕聲音,道:“會好的。” 會好的,他一遍遍對張信禮說,也對自己說。 空床已經(jīng)被小孩父母占了,林瑾瑜轉(zhuǎn)身,準備和以前一樣去走廊將就一宿,就在這時,張信禮忽地叫住他,然后拉開被子,道:“擠著睡。” “……”林瑾瑜說:“不要了,太奇怪,這床就這么大,只能睡一個人,倆女孩還能擠擠,倆男的……太奇怪了,小心被傳是同?!?/br> 張信禮道:“沒關(guān)系,本來也是,你是,我也是?!?/br> “……” 窗簾被拉上了,夏日的夜里溫度不冷不熱正適宜,狹窄的醫(yī)院病床上,林瑾瑜一只手露在外面,和張信禮臉對著臉,呼吸相聞。床單潔白,他們彼此仿佛都聽見那年分別前夜,附中宿舍風吹動窗簾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