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說我會遇見你 第273節(jié)
許多人不知道的是,有時其實越是在意的人才越會帶給患者壓力,因為人處在消極狀態(tài)下時往往容易滋生出負(fù)罪感,親近的人越表現(xiàn)得小心、呵護(hù)備至,他們的負(fù)罪感越強烈,張信禮的離開讓林瑾瑜感覺空氣隨之一松。 許釗道:“快吃,我手都他娘的舉酸了?!?/br> 林瑾瑜沉默片刻,慢慢吃了。 許釗看了眼張信禮離去的方向,感到些許奇怪,他想:什么情況,為啥張信禮拿給他他不吃,要故意示意我出馬,他倆不是才是一對狗男男嗎?難道……吵架了? 第305章 當(dāng)局者,旁觀者 許釗雖然是個典型的死直男,但不是傻帽。 在初期的懵逼過去后,他很快感覺到——林瑾瑜和張信禮之間的氛圍和上次見面時不一樣了。 那個原本充滿朝氣,對什么新鮮東西都好奇的發(fā)小好像忽然之間話少了許多,整個人精氣神都不同了。 “不要睡了,我得上班去了,你跟他待一會兒,沒事別出門?!?/br> 一大早,許釗還在睡夢中,就被窸窸窣窣的動靜吵醒了,睜眼一看,張信禮碩大的身影正籠罩著他,差點沒把他嚇一激靈。 許釗昨天沒回家,也沒出去住,他晚上困得要死,居然在張信禮下班回來之前不知怎么就睡著了,此刻正和林瑾瑜一人霸著一邊床,躺得板板正正。 透過窗簾縫隙可以看見一線不晴不陰的天空,許釗睡在外側(cè),眼睜睜看著張信禮一手拿著熱毛巾,赤腳從他身上跨過去,扳著林瑾瑜肩膀把他翻過來,強行給他擦臉。 這屋里床靠著窗擺放,林瑾瑜原本側(cè)躺著,安靜睡在窗沿下,被他這么一碰,登時不安靜起來,只想脫離跟他的肢體接觸。 許釗睜著惺忪的睡眼在一邊看著,林瑾瑜抗拒得十分明顯,那動作不像是情侶間打情罵俏時的打鬧,而是實打?qū)嵉呐懦猓@發(fā)小眉頭皺得能夾死蚊子,差點又扇張信禮一耳光。 ……總感覺不太對。 “我知道你早就醒了,”好在張信禮這次閃過去了,他熟門熟路,無視對方的抗拒,強行給林瑾瑜擦了脖子、后背上的虛汗,臉上神色如常:“醒了就起來活動,不要躺著?!?/br> 如果完全不管,林瑾瑜真的能睜著眼在床上躺一天,也不吃東西也不喝水也不上廁所。 許釗一頭睡發(fā)亂糟糟,非常懵地看他們完成了每個早上都要發(fā)生的例行博弈。林瑾瑜完全不跟他說話,張信禮擦完就走了,半刻都不停留。 “你倆……吵架了?”他納悶得很,忍不住問:“一大早怎么跟打仗一樣。” 林瑾瑜不說話,許釗又問了一遍,這次,對方跟被踩了尾巴一樣,大聲道:“閉嘴,不要問了行嗎?!” ??? 這也太激動了,唱的哪出戲這是,許釗被他吼得抖了一下,閉嘴了,小聲叫他和自己一起去洗漱。 今天小堂哥有事,上午不會來,茶幾上放著袋正宗生煎,許釗都好長時間沒吃過了,正想著這口呢,看見那焦黃噴香的脆底食指大動,把剛剛被吼的事拋到九霄云外去了,他招呼林瑾瑜坐,道:“渾水生煎!鯨魚,今天沾你的光蹭吃蹭喝,先說句謝了,快來吃快來吃?!?/br> 張信禮在門口換鞋,他開了門,往后看了一眼飯桌前和諧無比的他倆,走了。 …… 許釗吃飯總吃得特香,特有感染力,林瑾瑜知道他不曉得自己不正常的事,也不想讓他知道,便在他的招呼下盡量吃了些。吃完,許釗把嘴一擦,道:“好長時間不見了,咱倆出去轉(zhuǎn)轉(zhuǎn),陸家嘴開了好幾家新店,去看看不,迪士尼新拍那電影挺火的,要么去迪士尼逛逛?就是不知道還有沒有票?!?/br> 無論什么外國大牌要入駐開門店,或者老牌要上新,上海總是頭一個嘗鮮的,這座城市永遠(yuǎn)有新東西。盡管張信禮剛剛還叮囑他最好別出門,可很顯然——許釗左耳進(jìn)右耳出慣了,沒當(dāng)回事。 “我就不……”林瑾瑜怎么可能想出門,然而他話未說完,許釗便道:“你不去?那我來這兒干啥,光蹭你床睡覺來了?” 如今他們各自有了自己的人生規(guī)劃,再不是以前住一個大院里,每天上學(xué)放學(xué)都一塊搭伙,只要寫完了作業(yè)就能一起滿世界溜達(dá)的小孩,一年才見這么寥寥可數(shù)的幾面,以后見面的機會也許會更少。 每一次相見都是寶貴的,林瑾瑜想了下:好像……似乎……大概……也許……確實不合適? 許釗加大火力道:“我好不容易放個假,大老遠(yuǎn)跨國找你玩,你大爺?shù)倪€不給面子也太說不過去了,趕緊麻溜的?!?/br> “……” …… 這是林瑾瑜這么多天來第一次出門。 天上云一層疊著一層,外面天氣不算太好,但仍遠(yuǎn)比采光不好,通風(fēng)也差的房間亮堂很多,許釗一下樓就打車直奔中心商圈,帶他去新開的幾家店逛。 幾年過去,好些地方店換了一茬,舊的倒下去,新的又開起來,來的次數(shù)加起來明明數(shù)也數(shù)不清,可這次當(dāng)林瑾瑜再踏進(jìn)這里的時候,他忽然有種陌生感。 這是他從小長大的城市,他居然覺得陌生,林瑾瑜后知后覺地發(fā)現(xiàn),雖然已經(jīng)回到家鄉(xiāng)小半年,但和張信禮在一起時,他們絕大部分時候都只能跟荒涼的郊區(qū)、逼仄的弄堂、潮濕的老小區(qū)和繁華城市的陰暗角落打交道,如果不是被小胡子追了那么多次,林瑾瑜甚至從未有機會意識到原來上海也有那么多狹窄、潮濕,充滿霉味和下水道臭味的路。 他好像已經(jīng)很久沒來過這些以前常來的地方了。 男生購物簡單粗暴得很,許釗嫌麻煩,沒帶多少換洗衣物回來,這會兒看上啥順眼的衣服褲子鞋子就買,也不咋試——他對待東西和林瑾瑜是一個路數(shù),全憑喜歡,不問代價。 林瑾瑜以前跟他“志趣相投”,不管去實體店還是網(wǎng)購,他倆輸支付密碼的時候根本不看價,然而這次不一樣了,許釗買了一件衣服一條褲子,順便還把上次丟了一只的airpods配齊了,回頭看林瑾瑜時,發(fā)現(xiàn)他兩手空空,什么都沒買。 “?”許釗道:“你咋跟看戲似的,這也不要那也不要?!?/br> 現(xiàn)在林瑾瑜身上其實也不是沒錢——他偷偷把自己那些鞋啊、出柜之前買了,后來又喜新厭舊換了的好手機、以前心血來潮買的模型全賣了。 前幾天他瞞著張信禮把水電費交了,這筆錢沒花完,還剩不少,但他卻絲毫沒有用的打算——不想用,也不敢用。 “……沒興趣,”林瑾瑜說:“你喜歡買就是了,不用管我?!?/br> 許釗以為他啥都不缺,沒買東西的計劃,所以一開始沒說什么,直到兩人出來太久,嘴里沒味,去買冷飲。 許釗本來想直接去店里坐著點個冰吃,林瑾瑜說不想去人多的地方,他便退而求其次,準(zhǔn)備隨便買個冰棍。 雖然還沒到冰激凌大規(guī)模上市的時候,但作為人流量巨大的商業(yè)街,還是有不少店面賣冰棍冷飲,許釗和林瑾瑜都是吃東西不看季節(jié)的主,別說春天,就是大冬天他們也照吃不誤,甚至覺得更爽。 那時候雖然鐘薛高還沒從娘胎里出來,但上海的冰棍種類已經(jīng)花樣繁多,進(jìn)口的一根根都死貴,許釗拿了支平時愛吃的,準(zhǔn)備和林瑾瑜一塊去結(jié)賬時,才發(fā)現(xiàn)他居然又一副準(zhǔn)備什么都不買的意思。 “不是吧,”走了這么久,他就不信林瑾瑜一點都不渴:“鯨魚,你擱這兒齋戒呢?” 林瑾瑜看著那一大柜子琳瑯滿目,花花綠綠,包裝精美的冰激凌,說:“太貴,我不吃了。” 許釗看了眼建議零售價,才十幾塊錢:“不是吧?這才幾個錢?!” 曾經(jīng)眼睛都不眨就買了景區(qū)里八十塊一盒的冰激凌來嘗鮮,并且還覺得張信禮稍微提一句他花錢大手大腳都沒道理的林瑾瑜說:“太貴了?!?/br> “……”許釗道:“挑一支,我請你吃?!?/br> “不了,”林瑾瑜說:“上次欠你的幾百還沒還?!?/br> 他指的是剛回上海時許釗幫他們付了超市的賬,許釗卻已經(jīng)完全不記得這回事了。 對面公園里柳樹新枝窕窕垂下,他看著林瑾瑜,說:“你們兩個,都變了好多。” “什么好多。”林瑾瑜不理解他話里的意思,許釗把本來挑好的冰棍放了,道:“就是變了?!?/br> “沒覺得,”林瑾瑜以為他察覺到了什么,在說自己變消極了,十分不想繼續(xù)這個話題:“我不想說這個。” “別皺眉毛,你咋了,以前可沒這么聽不得話,”許釗說:“我的意思不是說變壞或者變好了,只是變了。” 他道:“不知道怎么說,就……昨天,今天,感覺張信禮和以前不一樣了,我記得他最差的就是語文吧,也不愛看書,結(jié)果這次看他包里一直背著倆書,出門打工都背著……我不是偷窺啊,是無意間看到的,有空就見他拿著?!?/br> 張信禮不愛看書,因為看不懂,他只能窺見表象而缺乏深入思考的意識,好比人家看《水滸傳》知道里面表達(dá)了作者的反抗精神以及某些政治不滿,他假如無人提示,就只看出講了一百零五個男人和三個女人打來打去。 林瑾瑜說:“哦?!?/br> 他知道張信禮在看什么,就是他從圖書館借了讓他看的那兩本書,毛姆最爛大街的月亮與余華的《活著》,他覺得自己現(xiàn)在就是活著,不得不活著滿地?fù)炝闶俊?/br> 那兩本書絲毫不大部頭,也不很晦澀高深,通俗小說而已,正常情況一個月就差不多看完了,可這都大半年了,張信禮居然跟對待“圣書”似的,還在鉆研,書頁都要被翻爛了吧? “還有脾氣方面……不光他,你也是,”許釗比較有什么說什么:“剛剛是,在屋里也,你看你那態(tài)度,從昨兒到今,我都覺得就算吵架了,你也有點太那個了?!?/br> 他語言組織能力也不咋的,林瑾瑜聽了個大概。 “反正……感覺你倆都變了挺多的,”許釗搔了搔頭發(fā):“不知道表達(dá)清楚沒有,不是說物是人非變壞了,是說你們在因為對方改變……干,好他媽小言,就這意思。” 他道:“記得以前,我不就把他試卷扔了么,就這點小事,第二天一副要把我揍個半死的表情,后來打球我不是搞小動作,1v1又輸了,好家伙之后好長一段時間找我茬……見著他都繞道走?!?/br> “?”林瑾瑜完全不知道這些,他恍惚想起當(dāng)年自己夾在他倆中間,小心調(diào)解,在張信禮受了欺負(fù)后讓他別放在心上,別跟許釗一般見識……感情就在他面前敷衍一下,背后在“睚眥必報”,以牙還牙。 難怪有次許釗好好在跟他說話,看見張信禮回來跟兔子見了鷹似的,扭臉就跑了。 “現(xiàn)在跟變了個人似的,”許釗道:“雖然我才來一會兒吧,可有幾次看得真的挺那啥的?!?/br> 他不過才來了30多個小時,已經(jīng)暗戳戳旁觀到了好多次張信禮好模好樣為他好,林瑾瑜橫眉冷對……雖然都不是太明顯,但那種氛圍真切存在著。 “我直說你別不高興,”許釗道:“有點過分?!?/br> 盡管這背后原因復(fù)雜,可旁觀者不見全局,單從片段得到的唯一信息就是:張信禮委曲求全,他非常過分。 林瑾瑜沒打斷他,只是默默地不說話。 他想起自己那天結(jié)結(jié)實實抽了他一耳光,張信禮居然根本沒還手,甚至連半分不悅的表情也沒露出來,就那么挨了他一巴掌。 他不想打他的,但那一瞬間,他沒法不失望、傷心,以及怨恨。 后來后悔了,可已經(jīng)發(fā)生的事無法被改變。 第306章 喜怒憂懼愛憎欲 “不是說了不要出去,聽不見嗎?” 一向只有幾個老租戶進(jìn)出的小屋子里此刻熱熱鬧鬧,不大一客廳左左右右擠了四個人,林瑾瑜、許釗、張信禮、小堂哥,他們兩兩相對,瞪眼看著對方,張信禮的語氣跟班長訓(xùn)新兵似的,要多嚴(yán)肅有多嚴(yán)肅。 小堂哥坐在沙發(fā)上,表情和他一樣嚴(yán)肅,幫腔道:“是啊,就算出門,也該通知一聲,哪有一聲不響自己就走了的,我們下午回來里里外外找不見人,你們倆知道我們有多著急嗎?” 天知道他緊趕慢趕,好不容易忙完了自己的,開車火急火燎過來接班,打開門卻發(fā)現(xiàn)屋里空無一人時有多緊張,都怕往窗戶下一看看見堂弟跳下去倒在那兒……后來想起這是一樓,才冷靜了點。 許釗和林瑾瑜宛如倆雞崽,站在茶幾對面,一個一臉無語,一個面無表情。 “……不就出去玩了幾個小時嗎,”許釗道:“我倆都二十多歲的人了大哥,至于嗎?!?/br> 他不了解情況,不知道面前這倆為了照顧林瑾瑜有多心力憔悴,簡直每天都提心吊膽,生怕一不留神,他又受到什么小事情的刺激,突然情緒崩潰。 “至于!”小堂哥這會兒跟張信禮穿上一條褲子了:“你你你……” 林瑾瑜還在,他又不能直說我堂弟有病,真叫個啞巴吃黃連。 “無語,cao太多心了吧?!痹S釗體會不了他倆對著個病號‘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心情,整個大無語,要不是知道這是林瑾瑜堂哥,他都翻白眼了。 “以后出去至少說聲,”張信禮道:“不要帶他亂跑?!?/br> “……”許釗道:“哦。” 不管怎么說,林瑾瑜居然愿意出門了,張信禮還是有些意外又驚喜的,看來醫(yī)生的話還真沒錯,讓他多跟朋友接觸有好處。 剛剛在外面還開口的林瑾瑜在他倆面前又不說話了,張信禮看了眼表,該做飯了,他道:“好了,這次算了,到此為止?!?/br> 小堂哥只好把還沒出嘴的數(shù)落話咽了下去。 張信禮站起身,朝林瑾瑜走過去,許釗剛被他罵了,又看他好像有話要說,自覺灰溜溜走人,縮房間里去打游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