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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說我會遇見你 第266節(jié)

    周輝回頭,他第一次現(xiàn)場遇上這事,很懵,對林瑾瑜道:“過……過來了,怎么辦?”

    林瑾瑜屏息凝神,背對著小胡子站著,周輝一直在旁邊念叨怎么辦怎么辦怎么辦,念得他頭痛。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小胡子猶猶豫豫,撇開幾人意欲繞到前面看他正臉的時候,林瑾瑜忽地深吸一口氣,隨手把煙頭扔了,然后看準(zhǔn)街口——二話不說拔腿就跑。

    “站住!”

    他這一跑,除非是個瞎子,否則誰都意識到不對了,在小胡子的招呼下,七八個男人霎時間呼啦啦便朝他追了過去,場面頗為壯觀,可堪比低配版陳浩南當(dāng)街躲仇殺。

    耳邊風(fēng)聲呼呼,林瑾瑜腿腳很快,一路風(fēng)馳電掣,飛起的衣擺都快和地面平行了。

    身后時不絕于耳的咒罵聲,和他每天在電話里遭受的sao擾一樣,粗俗、惡劣、難聽之極。他顧不上回頭,只一門心思轉(zhuǎn)挑老巷子鉆。

    林瑾瑜踩過缺角的地磚,從無數(shù)滴水的背心、褲衩、被單下穿過,轉(zhuǎn)彎時還差點(diǎn)撞翻老居民樓下,大爺?shù)南笃灞P子與麻將桌。他大口喘著氣,輕微的耳鳴包圍著他,但他臉上半分表情也沒有,只是目視前方,擺動雙臂一直狂奔。

    哪里偏僻他跑哪里,憑借土著對地形的熟悉,數(shù)分鐘后,林瑾瑜擠進(jìn)一條窄得只容一人通過得巷子,三五下攀上栓了鎖鏈的鐵門,全不考慮安全問題,從幾米高的地方一躍而下,跑了。

    “cao他大爺?shù)?,”小胡子幾人追到門前卻過不去,氣喘吁吁罵道:“小兔崽子,腿腳還挺利索?!?/br>
    剛一通狂奔屬于不要命猛沖級別的,七八個老爺們?nèi)珡澭?,邊喘邊安慰大哥:“年輕人……體力好……”

    “好你媽個屁,”小胡子緩了好一會兒,從小弟口袋里搶了根煙,把頭發(fā)一捋,站著邊喘邊抽:“錢和人,一個都堵不到,再這么下去喝西北風(fēng)???”

    林瑾瑜早跑沒影了,一眾馬仔沒人出聲,小胡子罵罵咧咧:“娘的,一個兩個跟他媽瞎了一樣,大活人打眼前過都認(rèn)不出來,要你們干什么吃的?”

    “那……那小子賊精,”結(jié)巴小弟道:“愣是堵不著人,奇……奇了他娘的怪了?!?/br>
    “廢話,用你說?”又是沒錢的一天,小胡子越想越氣,朝他腦袋就是一下,直抽得他“嗷”地大叫一聲。

    沒堵著說啥也沒辦法,追債的幾人垂頭喪氣轉(zhuǎn)身陸續(xù)打道回府,小胡子一路罵罵咧咧,走出破小區(qū)——

    “哎喲我去!”

    老路本來就窄,小胡子只顧罵人沒看路,結(jié)果一轉(zhuǎn)彎就迎面跟人撞了個滿懷。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小個子一路跟在他們屁股后面跑過來,此時也是上氣不接下氣:“哎喲……不好意思……跑死我了……你們腿腳也太快了……”

    “……”小胡子拍了拍蹭到他的衣服,尋思自己不認(rèn)識這人啊,便道:“您誰啊?”

    “我……我……他……林瑾瑜的同事,”小個子彎腰撐著膝蓋,邊喘邊斷斷續(xù)續(xù)道:“你們是誰???”

    “同事?”小胡子一愣,轉(zhuǎn)而一喜,老話說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來投,他們盯了這么多天,正愁找不到其他跟林瑾瑜有密切關(guān)系的人來盤問,這不是送上門嗎。

    小個子別的本事沒有,察言觀色倒在行,他眼見小胡子神色變換,好像想對手下使眼色把他圍住,忙抬手道:“別別別,我不是來跟你對著干的?!?/br>
    他道:“咱們都是追著一個人來的……我實(shí)在好奇,這樣,我們可以做個信息交換,你告訴我你們是干嘛的,為什么追林瑾瑜,反過來,你們想問什么我也配合你們,成交嗎?”

    第296章 你瞞我瞞

    上海并不只有繁華的美景,逼仄的弄堂、地上一灘好像永遠(yuǎn)不會干涸的洗衣水,以及蜘蛛絲一般橫亙在灰暗矮樓之間的晾衣繩同樣也是魔都的一部分。

    林瑾瑜戴著帽子,沿著潮濕的弄堂,在洗衣水、晾衣繩、蜘蛛網(wǎng)和大聲下棋的老大爺間走過,追兵已看不見人影,他一手插在兜里,另一手指尖觸著墻,行走時便在不知多少年沒正經(jīng)擦過的墻上留下道長長的灰色傷疤。

    太陽正逐漸收走最后的光明,一樓窗口響起熱油的滋啦聲,下棋的大爺收攤回家吃飯了,弄堂籠罩在一片金色的寂靜里。有小孩在路邊打鬧,咯咯咯笑,林瑾瑜看著他們,在不知誰家樓道口坐了下來。

    這里跟他與張信禮那個小小的家完全是兩個方向,就像兔子躲獵狗會遠(yuǎn)離窩,林瑾瑜跑的時候故意沒往住的方向跑,南轅北轍一通下來,現(xiàn)在他起碼得多走個半小時才能到家。

    天色漸晚,但他卻好似并不急著回家,而就這么坐在人家樓道口臺階上發(fā)呆,一坐就是二三十分鐘。

    偶爾有樓上的租戶下來拿外賣,對他投去異樣的目光,林瑾瑜沒吃飯,卻神奇地完全感覺不到餓,也不想動。

    他摸了下口袋,摸出個空煙盒。

    就他這越來越大的煙癮,一盒煙不出兩天必精光,林瑾瑜把空盒攥在手里,遠(yuǎn)遠(yuǎn)看著對面窗檐上的麻雀,想:沒了,以后也不能買了,我總是在花錢。

    太陽緩緩沉入地平線,和黑暗一起到來的還有張信禮的電話。

    林瑾瑜盯著來電顯示看了很久才按了接通鍵,他把手機(jī)放到耳邊,卻沒說話。

    “瑾瑜,”張信禮明顯是偷著打過來的,說話很輕,生怕被發(fā)現(xiàn)的樣子:“周輝給我打電話,說你……”

    “我沒事啊,”林瑾瑜還是盯著對面的麻雀,語氣十分平靜:“幾下就甩了,你好好上班吧?!?/br>
    “你到家了?”張信禮顯然不太放心:“他們沒纏著你?”

    林瑾瑜正坐在不知哪個老破小樓梯口,離家十萬八千里,但他用十分散漫的語氣道:“嗯,早到了,你安心上班,都七八點(diǎn)了,我還看書呢?!?/br>
    張信禮最怕打擾他學(xué)習(xí),道:“那好,你安心看,注意門外動靜,萬一有什么事給我打電話,直接報警也行?!?/br>
    “知道了,”林瑾瑜面對著空氣,聞著別人家飯菜的香味道:“不說了,我先吃飯?!?/br>
    通話結(jié)束。

    平安報過了,接下來想必再沒人找他,林瑾瑜把手機(jī)關(guān)機(jī),起身往家的方向走——下班時他信誓旦旦對張信禮說自己晚上準(zhǔn)備在家看書復(fù)習(xí),可真到了家門口,他卻沒上樓。

    他們住的老小區(qū)附近有排夜宵攤,一到晚上就支起塑料椅子開業(yè),吵鬧得不行,最近林瑾瑜看見有家攤子貼出告示,說攤主老婆懷孕了,所以招個洗碗工,每天下班去洗三四個小時碗,給80塊錢。

    “您好,”剛說完‘晚上看書,都四月了得加快進(jìn)度’的林瑾瑜繞過一地掉漆的折疊桌,走進(jìn)逼仄狹小的店內(nèi),對老板說:“您這兒還找洗碗的嗎?”

    ……

    夜宵攤的桌子、椅子、鍋碗瓢盆,大部分東西都油膩膩的,連帶著老板握鍋鏟的手、腰上的圍裙,以及兜里的鈔票都好像在豬油里泡過。

    林瑾瑜忍著手心一股洗不盡的油膩感,邊上樓回家,邊把那油乎乎的幾張錢數(shù)了又?jǐn)?shù)。

    樓道里漆黑一片,一樓聲控?zé)魤牧?,但房東舍不得出錢修,他用手背揉了下鼻子,把錢放進(jìn)貼身口袋里,掏鑰匙開了門,進(jìn)屋,把身上沾滿油煙味兒的衣服脫下來,放到洗衣機(jī)里。

    張信禮應(yīng)該馬上就回來了,林瑾瑜四下環(huán)顧一圈,把那幾張又油又舊的錢藏進(jìn)自己某個包里——張信禮沒什么好奇心,也不會翻他的東西。

    老式滾筒洗衣機(jī)嗡嗡在轉(zhuǎn),他藏好沒一會兒,就聽門鎖傳來輕響,張信禮回來了。

    “還沒睡?”張信禮進(jìn)門,看見他在客廳,愣了瞬:“不用等我。”

    “沒,復(fù)習(xí)晚了,剛準(zhǔn)備睡,”林瑾瑜不動聲色把泡得起了一層褶的手背到背后,道:“你也洗漱休息吧?!?/br>
    “嗯,”張信禮換了鞋,走過來,摸了摸他后脖子,道:“感覺還好嗎……你身上怎么一股油煙味?!?/br>
    “晚上嘴饞,半道吃了燒烤,”林瑾瑜一臉平靜地說出早準(zhǔn)備好的謊言,伸手握他手背,說:“我已經(jīng)沒事了?!?/br>
    他表情平靜,既不煩躁也不喜悅,有的只是一種難以察覺的空泛,讓人無從窺見軀殼下真正的內(nèi)心。

    還有心情吃燒烤了……張信禮以為他真的沒事了,現(xiàn)在狀態(tài)不錯,覺得是個好時機(jī),于是道:“那就好,周末……帶你去醫(yī)院復(fù)診吧?!?/br>
    林瑾瑜眉頭動了動,眨眼的頻率加快了,一股強(qiáng)烈的煩躁涌上心頭,但他很快掩飾了過去:“不用了,”他道:“我挺好的。”

    “例行復(fù)診,”張信禮說:“不是在說你病了。”

    這當(dāng)然只是說辭,林瑾瑜道:“哦,既然沒病就更不用去了,省省留著交房租。”

    房門的隔音效果約等于無,他知道張信禮已經(jīng)交完房租了,也知道現(xiàn)在他手里只有800塊錢,但裝不知道。

    “……”張信禮不想告訴他,這會兒搬石頭砸自己腳,想反駁不知如何反駁,只能說:“房租是房租,不差復(fù)診的錢?!?/br>
    “你確定?”林瑾瑜看著他的臉:“既然沒病,為什么要去?”

    “例行,”張信禮道:“就算我沒錢,你堂哥有?!?/br>
    “……”這很奇怪,林瑾瑜說:“你從什么時候開始……樂意主動向別人要錢了?”

    當(dāng)一對情侶家庭差距過大時,劣勢的一方往往容易被人用一個特別難聽的詞來形容,曾經(jīng)當(dāng)張信禮還是個學(xué)生時,林瑾瑜的mama給他買了一套名牌衣服,他都要回送林瑾瑜鋼筆,以表明他和他家是不相欠的,他有自立的能力,且懂得分寸,該還的全都會還,不是個心安理得伸手要錢,吃別人用別人的“鳳凰男”。

    然而現(xiàn)在,張信禮說:“他不會拒絕的。”

    事關(guān)親堂弟,小堂哥當(dāng)然不會拒絕,雖然他也只是剛參加工作一兩年的職場新人,還有房貸,手頭閑錢不多,但一次復(fù)診還負(fù)擔(dān)得起,可張信禮這話貌似也太理所當(dāng)然了點(diǎn)。

    “沒什么時候,”張信禮語速有點(diǎn)快,尾音短促:“不要問了。”

    他不得已,心里煩躁,林瑾瑜心里也煩躁,兩個煩躁的人卻不得不各自假裝無事。

    “還有一件事……”張信禮接著道:“我打算再找份兼職,白天得空的時候去送外賣。”

    作者有話說:

    注:《你瞞我瞞》是陳柏宇的一首歌。

    第297章 吻與凝視戀人之眼

    那年外賣行業(yè)風(fēng)頭正勁,如一顆冉冉升起的新星,相關(guān)新聞、廣告鋪天蓋地,都說這行可掙錢了,有腿就能干,跑一單就是多少多少錢,好似全無風(fēng)險,只要是個勤快人就能發(fā)財,輕松月入過萬,羨煞一眾每月雷打不動拿三四千死工資的上班族。

    張信禮有c2駕照,也會騎電動車,他們單位中午有兩三個小時的午休時間,正是外賣高峰期。

    他大概跟林瑾瑜說了打算,林瑾瑜點(diǎn)頭,表示知道了,沒問他為什么突然有這想法,輕輕道:“睡覺吧?!?/br>
    ……

    幾天后。

    “林瑾瑜,這幾天那誰呢,怎么一到吃飯就不見人影了,”大中午,周輝端著餐盤,跟他一塊在食堂里找位置:“是不是偷懶去了,咱中午被拉去行政那邊打白工那幾回他可全躲過去了?!?/br>
    “哪誰啊。”林瑾瑜目光掃過一桌桌人,久久不見落座,其實(shí)滿食堂并不是沒有兩個人的空位,不過都是拼座,盡管已極力控制,可他還是看見人影就煩,只想找張空無一人的。

    “就你……男朋友啊,”周輝說著鬼鬼祟祟四下望了眼:“我怕被人聽見?!?/br>
    “他啊,”林瑾瑜道:“想辦法搞錢?!?/br>
    兩人七轉(zhuǎn)八轉(zhuǎn),終于找到了個合適的位置,林瑾瑜落了座,把桌面上七七八八別人吐的辣椒、碎骨頭什么的臟東西用盤子掃開,先沒急著吃,而是從不知哪里掏出個帶蓋的飯盒來,往桌上一放,開始把rou啊、土豆絲啊什么能放的菜往飯盒里夾。

    “?”周輝有點(diǎn)傻眼:“不是吧,你這干嘛呢?”

    “帶回去,”食堂是可以加菜的,林瑾瑜面無表情道:“合理合規(guī)?!?/br>
    周輝左右看,咽了口口水:“你也太拉得下臉了,佩服?!?/br>
    林瑾瑜依舊面無表情,輕描淡寫道:“臉能當(dāng)飯吃嗎?!?/br>
    他一口沒吃,把好菜夾了個精光,然后去窗口添飯?zhí)聿?,葷菜打完了,只剩素菜周輝原地等他回來,邊吃邊道:“你有沒有發(fā)現(xiàn)最近那個矮子總跟著你?”

    他說的是小個子,林瑾瑜不太有胃口,隨便吃了些,道:“有嗎,沒在意?!?/br>
    “我覺得有,”周輝說:“以前你倆壓根不來往,一周都沒幾次見面機(jī)會,現(xiàn)在我感覺老能看見他?!?/br>
    周輝平時時常跟林瑾瑜一起走,當(dāng)個電燈泡什么的,他明顯感覺到最近看見小個子的頻率增加了。

    “巧合吧,”林瑾瑜目前處于對外界變化非常遲鈍的狀態(tài),他放下勺子,道:“趕緊吃,吃完回去?!?/br>
    “你就不吃了?”周輝看著他面前就動了幾筷子的菜:“怎么感覺你最近不太對勁。”

    “沒有,我很好,”林瑾瑜說:“快點(diǎn)?!?/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