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瑾瑜，你待會兒把這個看完，整理一下送到財務(wù)那里吧，還有……”

    辦公室里，周輝正和他商量工作事宜，林瑾瑜手頭還有份ppt沒做完，頭也沒回，對他道：“放那兒吧，我明天看，今天趕著走?！?/br>
    “你去哪兒？”周輝感覺他這幾天下班總是鬼鬼祟祟的：“你這幾天積的活兒有點多?！?/br>
    “我知道，”林瑾瑜這幾天搬家都快累死了：“沒辦法，我堂哥今天過來，我得早點回去。”

    “你堂哥？”周輝想起在學(xué)校臥談時好像聽林瑾瑜提起過：“哦哦，那你抓緊點，不然可能挨說?！?/br>
    “嗯，”林瑾瑜點完保存，把電腦一關(guān)，朝張信禮擺了下下巴，拿了東西站起來，對周輝道：“周末愉快?！?/br>
    單位門口都是三三兩兩下班的員工，林瑾瑜和張信禮不敢正大光明走，他倆站遠處觀察了好一會兒，果然看見保安室邊上蹲著那幾個“老熟人”。

    “怎么辦？”林瑾瑜煩極了：“天天像躲瘟神一樣，受夠了。”

    這些人人數(shù)有時多有時少，隔三岔五就來堵，拽著威脅他拿錢，林瑾瑜被堵到過一次，身上現(xiàn)金給抄了個底掉——還好現(xiàn)在財政大權(quán)在張信禮手里，那群人蹲半天蹲了幾十塊，臉都氣綠了。

    “這還是小打小鬧，”張信禮思索著應(yīng)該怎么辦：“你要是欠個十多萬幾十萬，估計就得威脅砍你手指了?！?/br>
    林瑾瑜苦中作樂道：“還好咱倆沒結(jié)婚，不算共同債務(wù)，否則你也在名單上了。”

    張信禮無所謂道：“隨便，敢堵就來?！?/br>
    大門本來就不寬，那伙人看得挺緊，眼睛死盯著這邊，不放過任何一個出門的人影，兩人想半天沒想出轍來，跑也不好跑啊，兩個大男人，難道還得學(xué)中學(xué)生，在單位翻墻？

    “太窄了，難走，”張信禮掃了圈：“要是來個人就好了……”

    “來什么人？”林瑾瑜道：“您不是攔路搶劫的老前輩么，趕緊給朕支招?！?/br>
    “別胡說，”張信禮不太高興，道：“我什么時候攔路搶劫了。”

    林瑾瑜看他皺眉頭，心想當年上中學(xué)的時候明明就搶過吧，嘴上往回圓，說：“搶走了我心……嘔，rou麻吐了?！?/br>
    張信禮馬上不皺眉了。

    正在這時，也做完了事，下班準備回家的周輝剛好從這兒過，張信禮眼睛一亮，低聲對林瑾瑜道：“把他叫過來?！?/br>
    “咋？”林瑾瑜不明所以，但還是喊了周輝過來，周輝一臉懵，完全不知道他倆干啥。

    張信禮如此這般跟他說了一番，周輝欲言又止，說：“我說怎么總覺得……你們最近不對，你倆……是不是欠了高利貸?。啃@貸？”

    “沒有，什么高利貸，”林瑾瑜道：“幫個忙?！?/br>
    周輝撓頭，走出大門，佯裝認出了上次找他問上下班時間的小胡子，迎上去問他找著林瑾瑜了沒。

    張信禮拉著林瑾瑜，趁機混在人群里溜了。

    小堂哥大概七點開車過來，張信禮那邊不能請假，林瑾瑜自己去樓下接了人，小堂哥看見他，第一句就問：“怎么你一個人？那個誰呢？居然讓你一個人來，是不是太不像話了?！?/br>
    普通朋友當然沒有下樓迎接的義務(wù)，但作為和自己堂弟有著那啥“深入交流”關(guān)系的人，第一次正式見這邊的親戚，這個樣子未免太不懂禮貌了些，他還沒記住張信禮的名字，語氣頗像娘家人挑剔女婿，林瑾瑜道：“他上班，小堂哥，不是你想的那樣?！?/br>
    小堂哥咕噥：“都有工作，說得誰沒有似的，要真是認真的，再忙這個時候也該請假?！?/br>
    “？”林瑾瑜說：“什么認真的？”

    小堂哥忙道：“沒什么?！?/br>
    作為血脈相連的親戚，小堂哥還是很關(guān)心他的，林瑾瑜帶他上樓，他一路上都在問離開家以后自己這個堂弟的情況。

    “也就那樣，”林瑾瑜幫他背包，一路目不斜視，簡單把自己出家門后經(jīng)歷的事都說了遍，末了，道：“我……挺好的?！?/br>
    輕描淡寫一句“挺好的”，讓小堂哥神色復(fù)雜，他道：“弟……我有些話你可能不愛聽……”

    合租房在未經(jīng)改建的老式小區(qū)里，這地方也就是俗稱的老破小，隔壁次臥住著一對情侶，主臥住著個上班族大叔，公共區(qū)域沒人愿意打掃，到處堆著空的快遞紙盒，林瑾瑜開了門，小堂哥進來，四下打量，越打量眉頭皺得越深。

    “剛搬家有點亂，哥你坐吧，”林瑾瑜洗了個杯子給他倒水：“他晚上回來?！?/br>
    小堂哥接過水，把他拉到自己身邊坐下，道：“先別忙了，看看你，一年不見感覺瘦了?！?/br>
    “還好吧，”林瑾瑜道：“你這次過來是？”

    “就看看你，”作為最早知道林瑾瑜是同性戀的家里人，他自覺責任重大：“你……和他怎么樣？”

    “挺好啊，”林瑾瑜自己喝了口水：“你來就問這個？”

    “挺好？”小堂哥再次掃了眼屋內(nèi)的陳設(shè)：“他對你好嗎，我真看不太出來……你這里也太寒磣了?！?/br>
    這地方屬實太破，逼仄的一個老小區(qū)，沒什么綠化，隔音奇差，停車位還賊緊張，樓層低，地潮，而且沒電梯，他上來時聞見樓道里有一股揮之不去的霉味。

    “租房住，總不能跟家里比，”林瑾瑜說：“正常?！?/br>
    小堂哥十分納悶，這還是他以前那個很有些挑剔，凡事有半點不樂意甩臉就走的小堂弟嗎，怎么跟被pua了似的？

    他實在無法理解跟男人在一起有什么好，而且……在一起就在一起吧，要是對方有經(jīng)濟實力，能提供很好的生活也就算了，偏偏看起來他們過得并不好。

    林瑾瑜還在說：“……你也知道我跟我爸媽鬧翻了，現(xiàn)在房租、生活費都是他在付，拖后腿的是我，等他回來我介紹你們認識，你見了就知道了，他人挺好的?！?/br>
    “你跟小叔鬧翻就是因為他，他給你錢還不是應(yīng)該的，”兩人胳膊肘其實都在瘋狂往內(nèi)拐，但都不自知：“弟，你想想，你要是不跟他搞那個……同性戀，你每個月生活費雖然不多，但何至于讓你過成這樣，我之前跟他打電話，他信誓旦旦說會照顧好你，我還相信了，結(jié)果你看你這?！?/br>
    林瑾瑜之前每個月固定生活費大概三四千，外加爸媽時不時心血來潮發(fā)的流動紅包，他聽著聽著不樂意了，道：“他確實竭盡全力在照顧我，哥，你總抨擊他干嘛，你來這兒不會是來勸我分手的吧？”

    “不……不是，”小堂哥道：“同性戀不犯法，我也不是小叔，你二十多歲的人了，怎么過還不是你自己決定，我只是擔心你過得不好?！?/br>
    這環(huán)境給他的沖擊有點大，他來之前想象不出來林瑾瑜會接受這樣的居住環(huán)境。

    “那不就得了，”林瑾瑜說：“過得好不好我自己心里有數(shù)。”

    小堂哥心說：男人喜歡人的時候都挺傻的，就是怕你被沖昏了頭，心里沒數(shù)。

    他拿出錢包，開始數(shù)票子：“我也沒什么能幫你的，這點錢你先拿著……”

    “啥，”林瑾瑜忙說：“不不不，咱倆是平輩，不合適，再說你還有車貸房貸，我一沒畢業(yè)的怎么好意思跟你要錢。”

    “拿著，”小堂哥道：“就是因為我工作了才給你錢，你拿著，想買什么買什么，我那邊你不用擔心……那什么我首付小叔也出了力的，你這樣子他怎么放心?！?/br>
    “他有什么不放心的，”林瑾瑜道：“他已經(jīng)不認我了?！?/br>
    “怎么可能，弟，那可是你爸，你是他兒子，小叔怎么可能不認你?！?/br>
    林瑾瑜說：“不用安慰我，事實擺在眼前?！?/br>
    小堂哥有些欲言又止：“……唉，你不要鉆牛角尖，小叔他年紀大了，對男的和男的談戀愛可能確實沒咱們接受度高，可不管怎么樣，他都是關(guān)心你的?！?/br>
    幾個月無休止的折磨、質(zhì)疑，以及怎么跑也跑不完的醫(yī)院、爭吵聲、摔碎的碗碟……令人無比厭惡的記憶一幕幕浮現(xiàn)在林瑾瑜的腦海里，讓他變得嫌惡跟不耐煩，他寧愿去死都不愿意再經(jīng)受那樣的折磨：“好了，”他道：“你別說了，我懶得聽?！?/br>
    小堂哥很無奈，也很急：“你這樣我怎么跟小叔交代……你……”

    他話未說完，林瑾瑜卻猛地看了過來，問道：“什么交代……你跟誰交代？”

    “……”小堂哥擺手：“沒……不是……”

    林瑾瑜盯著他，道：“我說你為什么突然打電話過來問我們在哪兒……你把一切都告訴我爸了？哥，我明明讓你別說！”

    第287章 開門烏龍

    “沒有沒有……”小堂哥沒想到林瑾瑜對他爸居然抗拒至此：“我……我沒告訴，”他說：“只是雖然是平輩，可我作為堂哥，畢竟比你大，你爸那里我總要照顧一點?！?/br>
    林瑾瑜表情很差，顯然半信半疑，小堂哥一連說了好些沒有，道：“小瑜，你也知道，小時候?qū)κ宀趺捶潘炼夹?，大了不一樣?！?/br>
    長大了，許多事都不一樣，小堂哥言辭懇切，好似不說假話，林瑾瑜靜默片刻，道：“好，哥，我理解，我相信你?！?/br>
    小堂哥冷汗都快出來了，林瑾瑜道：“一個字都別跟我爸說……雖然他肯定也不關(guān)心。”

    “好……好……”

    門口傳來開門的聲響，合租的那對情侶跟大叔回來了，看見林瑾瑜帶了陌生人回來，紛紛朝他側(cè)目。

    客廳一下變成了徹底的公共區(qū)域，林瑾瑜察覺到合租人的不滿，自覺帶小堂哥回了房間。

    張信禮半夜才會回來，他們等不起，小堂哥看起來有點不滿，只和林瑾瑜聊了會兒天，接著細問了他目前的狀況跟以后的打算后時間不早，之后便回去了，說明天再過來看他們。

    ……

    第二天一大清早，早晨六點多，小堂哥敲響了老破小出租屋的房門。

    他平時也愛睡，今天特意挑的這么個應(yīng)該只有雞醒了的時間，為的就是突擊檢查，看看他這弟夫到底怎么樣。

    房門的隔音效果約等于無，林瑾瑜還在夢里跟周公私會，冷不防被一陣咚咚咚的敲門聲吵醒，整個人無比煩躁地一蒙頭。

    這么早，肯定都沒起，小堂哥一邊敲門一邊想：人剛起床一般有一段迷糊期，最暴露本性，來個突擊，看那男的到底什么面貌。

    他做好了敲門敲個十分鐘，里面才爬起來，匆忙洗漱好過來開門的情況，然而實際上——

    咚咚咚的敲門聲才響了不到一分鐘，屋門就應(yīng)聲而開。

    張信禮穿戴整齊，打開門，并不如何溫和秀氣的眼睛看著他，道：“你找誰？”

    “？”小堂哥昨天已見過這房子里其他的合租者，這會兒一見一張陌生的臉，立刻就明白了眼前這人的身份，他看張信禮沒半點措不及防的樣子，心想：怎么回事？他提前知道我這個點來？

    林瑾瑜是知會了張信禮今天小堂哥要來，但沒說幾點，只說來之前會打電話，因此張信禮一開始沒想到面前這人就是今天的貴客——畢竟哪個正常親戚會招呼都不打一聲，早上六點就沖過來。

    他之所以這么快就開了門，是因為他作息本來就這樣，沒夜班都六點起床，和林瑾瑜堪稱截然相反。

    “……”小堂哥尋思自己的突擊計劃難道破產(chǎn)了，林瑾瑜當了外jian？不對啊，他就怕自己小堂弟戀愛腦上頭，要對象不要堂哥，所以跟林瑾瑜也只字未提。

    張信禮見他半天不說話，會錯意，以為他是某意圖不軌的身份不明人士……戴勝跟小胡子可能正在滿上海找林瑾瑜，欠債的人多少有點風(fēng)聲鶴唳。

    小堂哥視線越過他肩，往里探頭，想看看有沒有堂弟的身影，這個動作讓他看起來更有問題了，張信禮攔住他，聲音聽起來比剛剛更不好惹：“亂看什么，誰準你看的？”他又重復(fù)了遍：“你到底找誰？”

    “我……”小堂哥看著面前這比自己高半個頭，膚色比自己深，且身量也比自己更壯的人，不知怎的自然而然有點發(fā)怵，預(yù)備好的高高在上，下來視察的領(lǐng)導(dǎo)派頭愣是擺不太出來，不由自主道：“您好，我找林瑾瑜，他是住這兒吧……”

    小胡子他們就經(jīng)常用這樣表面客氣，實則包藏禍心的開場白，張信禮上下打量他，徹底會錯意了：“沒這人，”他說：“一大早別來亂敲門?！?/br>
    “怎么可能，”小堂哥不可置信想進門：“我昨天才在這兒看見他?！?/br>
    “說了沒有就是沒有，”張信禮哪能容他硬闖，按住他肩把他推回原地，道：“聽不懂人話？”

    “你這人怎么這么說話，”小堂哥徹底懵了：“什么脾氣?！?/br>
    “我脾氣跟你有什么關(guān)系？”張信禮都準備關(guān)門送客了：“這里沒你要找的人，以后也別過來，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小堂哥納悶了，覺得他的反應(yīng)不正常，好像一副怕被人找到的樣子，他扒住張信禮欲要關(guān)上的大門，決定不繞彎子了，直接把手機往外一掏，指著通話記錄道：“冊那，我是他堂哥！不是說了今天過來看你們嗎？你就是那個誰？你怎么說話的！”

    屏幕上黑色字體分明，清清楚楚顯示著林瑾瑜的號碼和昨天的通話記錄，以及小堂哥給堂弟的備注：小瑜。

    現(xiàn)場出現(xiàn)了三秒鐘的寂靜。

    “……”

    小堂哥道：“怎么不說話了？啞巴了？到底讓不讓我進去？”

    “……”張信禮眼神飄忽，反應(yīng)了一下，手抓了下衣服又放開，蹦出幾個好像前言不搭后語的詞：“原來，我以為……請……請進?！?/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