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說我會遇見你 第212節(jié)
街上北風嗚嗚吹,今天好像比昨天更冷了,走在路上耳朵都凍沒知覺,林瑾瑜大半身家都在學校,帽子圍巾一應俱全,張信禮就不同了,他來的時候是十月份,天氣剛剛轉涼,入冬之后穿的厚衣服幾乎全是林瑾瑜的。 好在林瑾瑜平時本來也是寬松款骨灰級愛好者,他的衣服張信禮穿也能穿。 “你等等,降溫了?!背鲎馕莺徒淌叶加信瘹猓瑴囟纫巳?,外面就不一樣了,眼看北風凜冽,林瑾瑜路過寢室樓時叫張信禮等等,自己上去給他拿了條圍巾下來。 寢室里他室友都在,林瑾瑜進門沒和任何一個打招呼,拿了東西就走,室友不約而同轉頭看他,室長好像猶猶豫豫想說點什么,卻沒找到機會開口。 林瑾瑜目不斜視拿了圍巾下去,往張信禮脖子上一套,道:“得,走人?!?/br> 張信禮不習慣戴這個,他扯了扯林瑾瑜給他圍好的圍巾,好像有點想把它拿下來。 “別動,”林瑾瑜道:“老實點,你想光脖子挨凍啊,這兒的風四川可比不了。” 張信禮道:“不太……習慣。” 圍巾這玩樣對一些糙老爺們來說就跟秋褲一樣,好像是小孩和女生才需要的裝備,驟然穿戴上不太舒服。 “那就趕緊習慣,”林瑾瑜邊走邊道:“別活那么糙?!?/br> 機場離市區(qū)有些距離,林瑾瑜掐著點帶張信禮到了接機口,沒等多久就看見許釗推個行李箱人五人六地順著人流走了出來。 發(fā)小相見分外鬧騰,許釗還和以前一樣張揚,隔老遠就大聲喊林瑾瑜的名字,沖他招手。 林瑾瑜也很高興,他幅度不大地揮了揮手回應,叫許釗趕緊過來。 “嘿,這么久不見,我咋覺得你矮了?!痹S釗走近了,放開行李箱拉桿就要給他個熊抱。 林瑾瑜頓時大驚道:“等等等等……你你你你……別過來!”這會兒他的固定帶穿在厚實的羽絨服里面,出門前特意藏好的,外面根本看不出來,許釗還不知道他受傷了,這家伙向來咋呼,這一搗鼓不給他把骨頭茬子抱移位了也得把他干地下去。 眼看這一百多斤的“壯漢”就要迎面砸進懷里,就在林瑾瑜大腦當機,手忙腳亂不知道是該先躲還是該先大喊解釋的千鈞一發(fā)之際,張信禮及時伸手抵住了許釗的肩膀,把他攔在了安全距離之外:“等……” 許釗不明所以,滿腦門問號道:“儂做啥?” “你先出來,”林瑾瑜松了口氣:“出來說?!?/br> 許釗渾身洋溢著老哥們重逢的喜悅,他推著行李箱走出通道,納悶道:“兄弟,搞什么飛機?這么久不見怎么跟閨女防色狼似的防著我?太傷我心了吧?!?/br> “你他媽才閨女,你全家都閨女,”林瑾瑜瞪了他一眼,把自己羽絨服拉鏈拉下來點,給他看里面白色的固定帶:“我現(xiàn)在可是傷員,就你那一抱不得給我當場整出大出血?!?/br> “我cao,”許釗被這陣仗嚇住了,道:“怎么搞的?不會殘了吧?” 他在哥們面前說話一向夸張,張信禮道:“沒那么嚴重?!?/br> “你這傷到底怎么回事?”許釗問:“還有前段時間那失蹤,搞什么飛機?” 林瑾瑜拍了拍他肩胛,跟許釗勾肩搭背,帶著他往外走,道:“說來話長,先帶你去吃飯?!?/br> 他這班飛機剛好在飯點前降落,不提供正餐,許釗被林瑾瑜勾著,一路出了機場去坐地鐵,張信禮一言不發(fā)地跟在他們身后,讓他倆敘舊。 按道理林瑾瑜本來是想找個好地方請客的,地主之誼嘛,可如今他財務拮據(jù),賬上花的還是張信禮的錢,沒臉拿自己男友的錢充大方,便問許釗要不去學校邊上吃個黃燜雞算了。 那玩樣一份就有rou有菜有湯,還1元不限量添飯,雖然爛大街吧,可性價比高。 許釗并不知道林瑾瑜如今的境遇,他剛下飛機有點累,也懶得折騰,當即無所謂地說隨便。 正門外有條餐飲街,人流主要就是學生,正是飯點,林瑾瑜帶他們進店費九牛二虎之力找了張空位坐了,看了眼墻上沾著一層油的菜單,點了三份黃燜雞。 這頓便餐預計四十八,張信禮倒了三杯水過來,林瑾瑜一個人過去把錢付了后回來和許釗聊天。 “三言兩語真說不清楚,”此前許釗已經(jīng)追問過無數(shù)次,林瑾瑜手肘撐在桌上,組織著措辭道:“就……我跟家里吵架?!?/br> 真實情況當然比吵架嚴重得多,可林瑾瑜選擇不說,高中的時候、上次同學聚會的時候他都試探過,許釗的態(tài)度非常明確:他既不理解也不接受gay,覺得那玩樣反人類、很惡心。 “吵什么啊,搞這么嚴重,”許釗指著張信禮道:“都報失蹤了,你可不知道,那天凌晨一兩點他咣一個電話給我打過來,說自己在你學校不見你人,他媽急得喲,跟你被綁票了似的……熬一夜沒睡在這兒滿世界打聽,我還以為……” 許釗還在叭叭,林瑾瑜聽著他的話,偷偷斜眼瞄了張信禮一眼。他知道張信禮作息很規(guī)律……在過來這邊照顧他之前一直很規(guī)律,晚上最遲十點半必睡覺,特反感別人擾亂他生物鐘。 如果不是因為擔心跟上心,他不會連夜跑他們學校來找人的。 林瑾瑜還依稀記得那段日子自己的狀態(tài),那是很難描述的一種狀態(tài),總之就整天低落,反復想些悲觀的東西,那時候他非咬牙啥都自己扛,雖然主觀上并沒有想要因此去責怪張信禮,但潛意識里總還是有點沮喪,覺得自己一個人好難,張信禮一直逃避,這種時候不在他身邊,甚至想是不是張信禮其實沒有那么喜歡他。 但原來不是的。 “哎呀反正就吵架,你知道這個就行了,”林瑾瑜道:“別八婆一樣刨根問底。” “切,你八婆?!?/br> 許釗這時候還以為林瑾瑜只是和從前一樣為了點生活小事跟他爸鬧矛盾,這種矛盾沒什么大不了的,從小到大他見過很多次,以前小學初中的時候,林瑾瑜跟他爸吵架了也像這樣離家出走,躲許釗家里賭氣玩失蹤,故意氣他爸,看他爸什么時候會發(fā)現(xiàn)他不見了,都不是多大的事,鬧個把星期也就好了。 林瑾瑜問:“對了,接收函呢,你晚上住哪兒???” 許釗出門從來不搞什么規(guī)劃,也沒提前訂酒店,他翻出兩張接收函來給林瑾瑜,道:“不知道啊,我就來找你玩,你不會讓我一個人住酒店吧,那多沒勁,我不白來了?!?/br> 人大老遠跑過來,晾一邊確實不太地道,林瑾瑜沒想太多便說:“要不,在我們那兒擠擠?” 張信禮本來在喝水,冷不丁聽他這么一說好像想說些什么,然而還沒等他說出口,許釗已經(jīng)神經(jīng)大條地拍板定了,道:“行,正好,晚上一塊打游戲。” 張信禮只得把話咽了回去。 要是整租還好,可他們偏偏只租了一間主臥,就一張雙人床,睡三個人雖然擠擠也能睡下,可……怎么總感覺那么別扭? 店里生意不錯,沒等太久,熱騰騰的黃燜雞便上來了,林瑾瑜給他倆遞了筷子,剛要招呼開吃,卻見大門口忽地走進兩個人來。 店里暖氣充足,人頭攢動,那兩人目光四下轉了圈,本來是想找找看有沒有空位,卻一眼看見了林瑾瑜,眼神忽地亮了。 吃個飯能碰見老朋友也算緣分,老羅帶著小斐,喊了聲林瑾瑜的名字,很高興地跟他打招呼。 “巧啊,”林瑾瑜也看見了他們,不由寒暄了兩句:“你倆今天還約一塊了?!?/br> 倒也不算很巧,這滿店坐的基本都是大學生,碰見個熟人不稀罕。小本路邊館子店面小,店里一共就那么幾張桌子,每張都有客,老羅和小斐走過來邊回林瑾瑜的話邊找空位,找半天也沒找到。 “都坐滿了,要不拼個桌?”男生呼朋引伴坐一起吃個飯再正常不過了,林瑾瑜看實在沒位置了,想著反正都是朋友,便問他倆要不要過來擠擠。 大家一塊吃也熱鬧,小斐欣然從命,叫老板加了張凳子,和老羅一起坐下了。 “你倆今天怎么單獨出來約飯了,”許釗不認識他們,林瑾瑜簡單介紹了下雙方,說都是自己特別好的朋友,真心相待肝膽相照的那種,誰也用不著拘束客氣,放松隨便聊:“小群里都沒發(fā)消息,排擠我是吧?!?/br> 他當然是開玩笑的,老羅比較外向,愛交朋友,還有點粗枝大葉,他見桌上有個不認識的,本來還帶著最后一絲拘束,可林瑾瑜話說得很滿,特放松、特可信地說在座的都是他鐵哥們真朋友,他就有點會錯意了。 許釗確實是林瑾瑜很好的朋友,不是虛假兄弟情,是就算吵了鬧了一千次也還是能和好如初,兩肋插刀的那種,但……不是老羅理解的那個意思…… “那可不,”老羅想也沒想,大咧咧道:“你有對象陪著抱著,成天擱那兒出雙入對的,咱單身狗也沒男人,還能咋地,空巢老人抱團聚餐,慰問自己孤寂的心靈?!?/br> 他說完這通,又好死不死地道:“唉,這個也是圈里人嗎?” “……” 林瑾瑜根本沒想到他會上來就開這玩笑,一下給整懵了。 老羅其實沒有惡意,只是好朋友吃飯侃大山隨便打趣兩句無傷大雅的玩笑,他調侃林瑾瑜和張信禮時是帶著那么點祝福甚至羨慕的,但是……但是但是但是!這跟他好似陰差陽錯間在飯桌上引爆了顆原子彈一點都遇戲不沖突。 許釗本來就不是那種聚餐時候安靜如雞,埋頭吃飯的人,別管桌上說什么話題他都要踴躍插一腳,老羅的話一字不漏落進他耳朵里,這八卦大王瞬間跟聽見臺灣收復了似的,吃驚地張著嘴巴把筷子一拍,抓著林瑾瑜就道:“什么什么什么?你什么時候有對象了?我怎么不知道?cao!這種事怎么都不告訴我?” 林瑾瑜被他抓著,背上冷汗都快下來了,這這這……什么晴天霹靂平地驚雷飛來橫禍禍從天降,這讓他怎么回答?總不能又編個不存在的女朋友出來吧?他爹媽都讓他有陰影了,這輩子再也不敢瞎說自己有女朋友。 “喂喂喂,說話啊,怎么回事?傻了?”許釗跟林瑾瑜大眼瞪小眼瞪了半天,林瑾瑜就跟被葵花點xue手定住了似的,嘴唇微張,阿巴阿巴半天啥聲音也沒發(fā)出來。 “……”老羅嘴太快,張信禮也有點懵,他想去抓許釗讓他松開林瑾瑜,卻又不知道該不該,一時也愣在了原地。 許釗逼問半天,忽然覺出點不對,老羅剛剛后半句說啥來著,沒有男人?什么男人?他自己不就是男人嗎? 他咂摸了半天,忽地一秒扭頭看向老羅,驚呼道:“我cao,你還是個基佬???” 基佬這類“某某某某佬”的詞在中文語境里偏貶義,gay在自我介紹的時候也許會說自浴溪己是同或者gay,但很少會正兒八經(jīng)地說“我是死基佬”,就跟上海人不會自稱上海佬一樣。 許釗語氣說不上惡毒,但也絕對不友善,那驚訝程度,跟看見母豬上樹似的,一下把老羅聽不爽了,當即質問道:“你什么意思???” 先前林瑾瑜的話讓他以為許釗肯定是知道他好朋友就是gay的,這會兒見他這副表情,難免有心理落差,假如一開始就知道這桌上坐了個恐同人士他反而不會怎么樣,人家接受不了這個也沒轍,大不了避開這話題悶頭吃雞,可現(xiàn)在…… 許釗沉浸在巨大的訝異里,有點口不擇言:“我cao,你怎么會是那個???” 老羅是他這輩子聽說過的第二個gay,他剛剛還跟人家談笑風生碰杯呢,這會兒有點接受不了,頗有些想拿紙巾擦手的意味……而且,這家伙剛剛問他是不是也是圈里人,什么圈?不會是他想的那樣吧?cao,好惡心! 小斐這時候也看出點不對,意識到他們可能誤解了林瑾瑜嘴里“真朋友”的意思,扯了扯老羅的袖子。 “哪個啊?”老羅這時候也被許釗的語氣弄得火冒三丈,毫不客氣道:“不會吧不會吧?20xx了,還有人搞歧視?哪里來的僵尸,有沒有讀過書?。俊?/br>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已經(jīng)隱隱有吵架的勢頭了,林瑾瑜整個大無語,好好吃個飯怎么整這出?許釗那些話他心里聽了其實也不舒服,偏偏又有從小到大的感情在,他不知道應該怎么辦。 當你其實是你很好很好的朋友厭惡的那種人,你該怎么辦? 許釗本來也容易被激怒,越發(fā)口無遮攔:“什么歧視?不就問你是不基佬嗎,你他媽陰陽怪氣說幾把呢?” 老羅不甘示弱:“基佬怎么了?關你屁事,吃你家米了?滿口幾把幾把的,你這么愛吃幾把,來,老子讓你吃個夠!” 短短幾分鐘就已經(jīng)進階到粗俗噴吐生殖器的階段了,許釗怒發(fā)沖冠,終于惡毒之極地道:“那玩樣只有你們死基佬才喜歡吃吧,媽的惡心吐了,果然吃多了嘴跟屁眼一樣臭,你他媽愛攪基是吧,喜歡插男人得多變態(tài)?不惡心嗎?正常人都吐了,反人類的玩樣,怎么還不滅絕啊?” 屬實難聽到了一個境界,他用的那些詞都是網(wǎng)上那些嘴臭又不懂尊重他人為何物的極端份子造出來經(jīng)常拿來攻擊gay的,粗俗惡心之極,偏偏那些外號由于過于不堪,讓人不知道從何反駁起,沒邏輯的玩樣就談不上反駁,但侮辱人之極。 張信禮手指驀地跳了下,他們桌前后還有別人,這通吵屬實尷尬……與此同時,林瑾瑜心里的那根線終于“嚓”一聲崩斷了,他把碗一推,弄出巨大的聲響,喝道:“夠了!” 他眉頭皺得死緊,放在桌面上的手握成拳,用壓過他們兩個人的聲音對許釗道:“你他媽說夠了嗎?有完沒完?沒說夠要不給你個喇叭你全學校廣播去?” 這是林瑾瑜第一次沖他發(fā)這么大火,許釗目瞪口呆,這混世魔王一下給鎮(zhèn)住收聲了。 桌上幾個空碗歪七扭八倒著,林瑾瑜站起來,煩躁意味十足地把自己手里的筷子扔在桌子正中央:“你要說那樣的話是不是?我告訴你,這都是我朋友,你覺得他惡心是嗎?好,那我告訴你……” 林瑾瑜就這樣,許釗是他發(fā)小,他不能接受這個他也理解,為了照顧許釗的心情他可以忍著憋著,保持禮貌什么都不說,自己受點委屈沒什么,可牽扯到幫過他的朋友、戀人……牽扯到張信禮他就不能忍了。 剛剛許釗那七七八八的難聽話基本四下開火全掃射了個遍,那些話張信禮聽在心里也會很難受,他本來就是個沒有安全感的人。 張信禮微微抬頭看著林瑾瑜角分明的側臉,那張臉上神色果決而堅毅,如果神賦予世人十分勇敢,那么那個時候林瑾瑜身上就有十分。 他看著這個從小一起長大的發(fā)小,在大庭廣眾下說:“……我跟他是一樣的,就你想的那個一樣,他惡心那我也惡心,懂嗎,就這樣?!?/br> 第229章 啊???!啊?! 許釗怎么也想不到,其實此刻這張桌子上,他是唯一的直男。 這飯館小得就像只麻雀,他們吵架的動靜委實不小,四面八方吃飯的學生出于禮貌沒有看得太明目張膽,但除非是個聾子,否則該聽的不該聽的肯定都聽見了。 許釗那嘴啊,是真的臭,直男罵人不堪入目,他剛剛嘴炮嘴得有多爽,這會兒一桌人就有多丟人和尷尬。 但林瑾瑜沒心思在意這種小事,也許是打擊受多了心硬了,吵個架被圍觀算什么,他看任他看,還能少塊rou不成……他煩的主要是許釗。 又煩又氣又難過……干,為什么這個世界要有那么多矛盾,為什么有那么多人就是無法共情少數(shù)人,為什么那個無法共情還嘴臭的死直男偏偏要是許釗??! 林瑾瑜臉色陰沉,許釗還在那兒懵逼,這家伙腦筋一下沒轉過來,反射弧賊長,還在思考他話到底啥意思,一樣?什么一樣?本科一樣都是這學校,染色體一樣都是xy? 畢竟打死他他都想不到自己最親密的發(fā)小也是他嘴里惡心的gay。 桌上其他人臉色也不好,都跟看那啥似的看著許釗……沒辦法,誰叫大家都是被攻擊者本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