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信禮道：“明天送你去機場，送完你再看吧。”

    “哦，行，”林瑾瑜挺舍不得，又怕太rou麻被他笑，便找話題跟他聊天，想趁分開之前多說幾句，這樣不見面的日子也有東西回憶了，遂問：“你爸媽什么時候回來啊，年夜飯你做還是他們做？”

    張信禮說：“他們不回來。”

    “啥？”林瑾瑜有點意外：“這可是過年?！彼麄兗覠o論爸媽多忙，過年的時候總還是聚在一起的，基本沒哪一年缺過人。

    “很正常，”張信禮道：“哪能年年都回來，一般幾年才回來一次，久的十幾年回來一次也有。”

    “那你們家過年不是沒啥人嗎，”林瑾瑜說：“你回去跟誰過年？”

    “小時候是帶我弟，”張信禮回答：“后來大了就無所謂了，他自己也會弄飯，一起吃也行，有時候我在學(xué)校沒回來，他自己抱著碗跟鄰居擠火塘也行?！?/br>
    爸媽不在等于家里就他們倆，跟村寨里一幫家里只剩老人的小孩聚在一起過年。

    想來有幾分唏噓，林瑾瑜看著自己放他大腿上的手，出神地琢磨了一會兒，忽然道：“我說……要不，那什么，你來我家過年吧?！?/br>
    第159章 蛛絲馬跡

    “媽！”

    機場出口，林瑾瑜拖著行李箱朝不遠(yuǎn)處等候的mama揮手。

    “小瑜！”林mama化著淡妝，蹬一雙七厘米的細(xì)跟高跟鞋，跟趙叔一起，站在扶梯邊顯眼的地方等他。

    母子倆一年沒見了，這會兒當(dāng)媽的好不容易接到了兒子，忙把他拉過來，恨不得里里外外看個遍。

    “還好伐一路上？”林mama一邊示意趙叔去開車，一邊挽著林瑾瑜往停車的地方走：“路上都是一個人嗎？沒有同學(xué)順路？”

    “那邊上海的同學(xué)很少，你又不是不知道，一個人回挺好的，自由自在，省得還要遷就別人。”林瑾瑜如今比他mama高不少，委婉拒絕了mama幫他拉行李箱的要求，自己推著。

    “也是，不過有個伴到底好些?！绷謒ama領(lǐng)著他走到車邊，上了副駕駛，趙叔則默契地在駕駛室把后備箱打開，林瑾瑜把自己行李放進(jìn)去，拉開后車門坐了進(jìn)去。

    他不由得想起自己大一上學(xué)期，第一次回家的時候，路線不熟悉，啥都一團黑，到處在校群里找人問有沒有順路一起回上海的……其實現(xiàn)在想起來也就那么回事，有伴兒又怎么樣，心理安慰罷了，都是趕車趕飛機，你有行李，人家也有行李，到頭來其實大家還是自己管自己的事兒。

    外面天有點陰，看起來又要下雨，上海的冬天真的蠻多雨的，牛毛細(xì)雨、陰雨綿綿。

    林mama把空調(diào)暖風(fēng)對著后座，道：“小瑜，冷不？待會兒下館子吃粵菜去不啦？”

    林瑾瑜很喜歡粵菜，尤其愛粵菜里的那些湯，不管是棒子骨還是雞鴨魚，細(xì)細(xì)煲上好幾個小時，紫砂鍋蓋子揭開的時候那香味……雖然張信禮不會做。

    聽到吃的他來了精神：“好啊，媽你訂座了？”

    “訂了，mama請客，隨便點?！?/br>
    林瑾瑜是不會和自己mama客氣的，他有點開心，拿起手機給遠(yuǎn)在千里之外的某人發(fā)了句“我到了”。

    過了幾秒，那邊回：好。

    就一個好？沒別的了？真敷衍……林瑾瑜回他道：哦。

    前邊林mama還在絮叨，一會兒問他在學(xué)校還開心嗎，一會兒又問期末考得好不好，林瑾瑜回了他mama幾句，問他上學(xué)這段日子她還去練不練瑜伽之類的，從頭到尾不咋問他爸爸。

    他跟他爸的關(guān)系現(xiàn)在很難形容，他爸反正是沒什么，照常上班工作，抽空給他打個電話，但林瑾瑜不怎么想理他爸爸，倒也不是說討厭或者恨之類的那么夸張，就是……不太想理。

    林mama從后視鏡里看他，道：“怎么一直低頭看看手機呀，對眼睛不好的啦?！?/br>
    林瑾瑜在等張信禮看見自己那個“哦”之后回消息，但等了兩三分鐘也不見他回，便把屏幕按滅了，抬起頭道：“看班群呢，沒什么好看的，不看了?！?/br>
    林mama覺得好似低頭看個手機的時間，他的情緒就跟剛上車那會兒不太一樣了：“小瑜，”她道：“你爸晚上回，咱們一起去超市買點零食什么的，過年吃?！?/br>
    “行?！绷骤た粗嚧巴鉀坝康能嚵?，不咸不淡地回答。

    趙叔把車停好，林mama招呼林瑾瑜下車，兩人挽著手一起進(jìn)了包廂。

    “自己看，”林mama把菜單給他：“想吃什么點?！?/br>
    林瑾瑜接過了，撐著自己下巴，草草翻著菜單……翻到一半手機響了聲，他拿過來看了眼，看見張信禮給他發(fā)的消息：到家沒？剛剛在檢票，不方便打字。

    有點像在為剛剛就回他一個字的事兒解釋，林瑾瑜想：原來他也會特意為這種屁大點的事解釋啊。

    他還沒想好回什么，就見那邊又發(fā)過來一句：自己在家開心點，我會想你的。

    想你的想你的想你的……林瑾瑜的心情就好像一只輕盈的麻雀，忽然就起飛了。他嘴角不自覺彎了彎，看向菜單，道：“龍蝦湯泡飯，還有芝麻雞、辣蟹、筍殼魚……甜點要楊枝甘露?！?/br>
    林mama在一邊道：“選幾個小菜，全是海鮮?！?/br>
    “嗯哼……”林瑾瑜現(xiàn)在心情很好，從善如流地點了幾個他mama平時愛吃的素菜，然后把菜單還給了服務(wù)員。

    林mama覺得奇怪，一秒前林瑾瑜看起來還一副興致平平的樣子，就這么一秒鐘的時間，他看了眼手機，整個人的情緒、狀態(tài)就完全不一樣了。

    世界上最了解你的那個人可能不是你的鐵哥們，甚至不是愛人、子女，而是你的mama。林mama敏銳地察覺到了自己兒子和從前不一樣的地方，手機里似乎有某樣?xùn)|西牽動著他的情緒，他的一喜一怒都受那個神秘的東西影響……但是會是什么呢？像他兒子這種自我意識強烈的人，到底什么東西能……

    這頓飯三個人吃了七八百，菜上齊后林瑾瑜還特意拍了張照，低頭不知發(fā)給了誰，然后又對著手機笑了笑……林mama更確定兒子有情況了。

    大半年沒回來，他的房間還是那么舒適，周嫂特意掐著前一天打掃了一遍，只等著他回來住。

    晚上他爸回來了，林瑾瑜跟著一起去超市買了點吃的回來，借口累死了要休息，一個人鉆進(jìn)房里，把門關(guān)了，再悄悄反鎖上。

    視頻電話接通前的那幾秒總讓人覺得難捱，林瑾瑜把窗戶關(guān)了，摸出耳機……剛插上就通了。

    張信禮那邊看起來是戶外，風(fēng)呼呼吹著，雜音很大，兩個人隔著遙遠(yuǎn)的屏幕，碰不到彼此，只能看見對方的臉、聽見對方的聲音。張信禮道：“瑾瑜？”

    “嘛呢？”林瑾瑜靠床邊上，道：“到學(xué)校沒啊，到了也不說一聲。”

    “才到不久，”張信禮說：“不敢老給你發(fā)消息，怕你老看手機，你爸媽看出什么?！?/br>
    林瑾瑜沒談戀愛的時候在家手機也不怎么離手，他說：“太謹(jǐn)慎了吧，我爸媽哪有那么關(guān)心我?！?/br>
    “有的，”張信禮問：“你爸媽呢？”

    “我媽客廳看電視，我爸書房不知道干嘛，”林瑾瑜說：“我在自己房里，保密工作沒問題的，請組織放心?！?/br>
    張信禮覺得他有時候特逗，說：“行，你自己注意，我把兼職時間全調(diào)到年前了，預(yù)計過一周左右去找你。”

    這就是他們最后商量下來的結(jié)果，張信禮答應(yīng)了回學(xué)校把事情弄完就到上海來和他一起過年……雖然考慮到林瑾瑜他爸，兩人八成只能搞地下工作了，不過沒關(guān)系，總得一步一步來。

    說到這個話題林瑾瑜隱隱期待起來，他從前從沒想過自己會這么想見一個人，想見到分開一會兒兒就覺得無比漫長：“好，等你……到了給我打電話，我偷偷去接你?！?/br>
    兩人又聊了會兒天，不過都沒什么營養(yǎng)，無非說說同學(xué)、說說朋友、說說家里……可就是聊得特起勁、特有意思。

    這通電話打了足足四十多分鐘，林瑾瑜在遙遠(yuǎn)的網(wǎng)線這頭陪著張信禮一起上下公交車、進(jìn)校門、吃飯、回宿舍，有種提前預(yù)習(xí)異地戀的感覺。

    他們一直說來說去，直說到林瑾瑜手機都快沒電了。他說了句“等我一會兒”，翻身起來找充電器，可那充電器貌似被他塞書包里了，書包這會兒正在客廳沙發(fā)上擺著。

    林瑾瑜還沒來得及糾結(jié)是出去拿還是算了呢，就聽見他mama在外面敲門道：“小瑜？出來呀，自己一個人躲在里面干嘛呢？還鎖門。”

    “我媽找我，先掛了?！绷骤ば÷曊f了這一句，想了想，又補充道：“嗯……我也很想你。”

    說完他忙把耳機扯了，開門，打了個哈欠，道：“坐飛機太累了，想睡一會兒呢?！?/br>
    “喲呵，太陽西邊出來了，你還有早睡的時候？”林mama道：“出來試試衣服，不合適去換?！?/br>
    他媽喜歡給他買衣服，雖說上高中以后就沒小時候那樣勤了，可一年還是會買那么一兩次，挑的都是大牌子，比林瑾瑜自己買的貴很多。

    林瑾瑜答應(yīng)了聲，關(guān)燈出門。

    林mama從柜子里拿了幾個袋子出來，成套的保暖內(nèi)衣、加棉襯衣、羽絨服……足有四五件，快把小沙發(fā)放滿了。

    “來試一下的啦，”林mama道：“一套的，我看看合不合適?！?/br>
    林瑾瑜不怎么愛試衣服，一般看到了會直接買：“哎，媽，其實我自己會買，您不如對自己好點，多買買護膚品?！?/br>
    “護膚品是護膚品，衣服是衣服，”林mama道：“知道你平時自己買，我一年就給你買這一兩回，趕緊試試?！?/br>
    林瑾瑜把外套脫了，先試保暖內(nèi)衣，他最里面是件很薄的打底衫，也不用費勁脫了，直接罩外面就行。

    客廳空調(diào)開著，倒也不冷，林瑾瑜換好了，動了動，道：“還行，偏緊。”

    “長胖了伐？”林mama上來給他扯衣角：“轉(zhuǎn)一下看看后面?！?/br>
    “哪有，稱了沒重幾斤的?！绷骤ψ约含F(xiàn)在這個體重還算滿意：“我在學(xué)校每天都跑步的?！?/br>
    “我還不知道你，”林mama道：“懶得要死……”

    因為里面夾著件衣服，不怎么容易穿勻稱，她便幫著林瑾瑜，給他整理了下袖管還有肩膀上的衣服，林mama轉(zhuǎn)到他背后，上下端詳了一圈，視線忽地頓了頓。

    林瑾瑜道：“好了沒，媽？趕緊試完我進(jìn)去了?！?/br>
    林mama伸手，借著整理衣服的動作拉開他后背的衣服看了看，道：“急什么，一年回來這一兩個月，還老關(guān)在房間里?！?/br>
    “哪有老關(guān)在，那叫合理的私人空間……”林瑾瑜還想再貧幾句，然而他還沒來得及開口，林mama便道：“小瑜，你背上還有脖子那一小片紅點是怎么來的？”

    林瑾瑜猛然一驚，幾乎下意識抬手抓了下自己的脖子，留下幾道慘白色的抓痕，那些抓痕逐漸由白變紅，就和脖子上那塊紅點一樣……那是……

    吃吃喝喝玩玩鬧鬧，又是地鐵又是飛機的，他自己已經(jīng)把這事兒忘得干干凈凈的了，本來正值冬天，厚衣服帽子疊著毛領(lǐng)子，把他后背連同小半個脖子都遮得嚴(yán)嚴(yán)實實，正常情況下是什么都看不見的，但是誰能想到……

    林瑾瑜有點慌張，但盡量保持了鎮(zhèn)靜，說：“我……那是……”

    第160章 油嘴滑舌

    “那就是有點兒……過敏，”林瑾瑜說：“媽，你知道的，以前的老毛病了?！?/br>
    林瑾瑜確實對塵螨過敏，初三暑假在涼山的時候張信禮還給他擦藥來著，大了可能抵抗力強了點，不怎么犯了。

    林媽自然知道這一點，好在那些痕跡都還新鮮，沒顯出太多淤色，乍看上去和過敏確實很像。她道：“好好的怎么又過敏了？”

    “誰知道呢，”林瑾瑜轉(zhuǎn)過來，面朝著他媽說話：“可能……忙著復(fù)習(xí)來著，就沒怎么換床單?！?/br>
    “哎喲，告訴你了床單被子勤換來著啦，”mama開始數(shù)落他：“去看下電視下面抽屜里還有沒有藥，沒有要去買的?！?/br>
    “吾曉得了，不嚴(yán)重，自己就好了，”林瑾瑜想趕緊把這茬揭過：“心里有數(shù)的?！?/br>
    他mama還是絮叨了好一會兒，試完衣服又問他餓不餓，在外面肯定沒吃好，要不要加餐，mama現(xiàn)在去做。

    回家就是好，林瑾瑜想：想吃什么都有人給做。

    吃完夜宵已經(jīng)九點多了，林mama把衣服收拾好，接著在客廳看她的韓劇，林瑾瑜放了碗筷回房，有種劫后余生的驚悚感。

    確實挺驚悚的，萬一被發(fā)現(xiàn)了……林瑾瑜開始想：萬一沒有糊弄過去，被發(fā)現(xiàn)了會怎么樣？mama會接受嗎？接受自己兒子是個……

    他心里沒底，他想大部分家長聽到這個消息應(yīng)該都不會開心……可是總是要說的吧，這種事情估計想瞞也瞞不住。

    不過話又說回來，說也不急在這一時，以后再看吧，他倆才在一起多久，好日子還沒過夠呢，不想太早考慮有的沒的，徒增煩惱。

    林瑾瑜把手機打開，又開始給張信禮發(fā)消息：剛嚇?biāo)牢伊恕?/br>
    這次等了五六分鐘對面才回：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