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說我會遇見你 第145節(jié)
第154章 聚散離合 凌晨時分,接親的隊伍踏上了歸途。 陳茴的親弟弟今年只有八歲,顯然是沒辦法按習(xí)俗背自己jiejie上路的,只和meimei一起遠(yuǎn)遠(yuǎn)跟在后面。 陳茴坐在堂弟背上,在接親和送親隊伍的簇?fù)硐乱宦烦隽嗽鹤?,沿著主路往村寨口進(jìn)發(fā),張文斌散在人群外圍不近不遠(yuǎn)地跟著,然后依次是木色、拉龍還有高武,林瑾瑜和張信禮落在最后面。 “要走到哪里啊?”林瑾瑜跟在張信禮身邊,出了村寨門,走了十多分鐘仍不見盡頭,忍不住問:“一直走到男方家嗎?背人的能背得動嗎?” 張信禮回答:“以前是一直背的,現(xiàn)在肯定不了,婚車停公路那邊了。” 雖然倆人現(xiàn)在好像是換了一種全新的關(guān)系,但他說話的時候神色如常,對待林瑾瑜的態(tài)度一時之間好像也看不出什么差別……這讓林瑾瑜有一種不真切的感受,他本來就有點(diǎn)懵,這會兒一直在心里嘀咕:這就算在一起了嗎?好快啊,好像忽然一下子就發(fā)生了……他會不會反悔?會不會有一天醒來,又說只是開玩笑…… 剛談戀愛的人總是容易患得患失,又走了一段,林瑾瑜偷偷看張信禮,后者還是目視前方,專心走路,好似沒把注意力放他身上。 林瑾瑜終于忍不住道:“你會不會反悔?” 張信禮眼睛轉(zhuǎn)向他,問:“什么?” “我問你會不會反悔,”林瑾瑜道:“你真的……決定和我處對象嗎?” 張信禮顯得有點(diǎn)不明所以:“為什么這么問?” 因為你有點(diǎn)像隨便說說……林瑾瑜道:“就問問,”他目光游離,掃過四周枯草零落的地面:“要是你反悔了……也可以直接跟我說……也沒什么。” 張信禮停了下來,轉(zhuǎn)過臉看著他,林瑾瑜也停了,跟他相對無言。 兩三秒的寂靜過后,張信禮伸出手,亂摸了摸他的后腦勺,順勢把林瑾瑜往自己這邊一摁,兩人瞬間近了很多,肩膀貼著肩膀:“想什么呢,”張信禮有點(diǎn)無奈地說:“你以為我是隨便說說?” 也沒有,就是不太確定……林瑾瑜被他半攬著,張信禮的體溫溫暖。 “不是隨便說說的,”張信禮讓林瑾瑜挨近了點(diǎn),和自己貼著:“我可能……不是很會表達(dá),但不是隨便說的?!?/br> 林瑾瑜看著他的側(cè)臉,回答道:“朕知道了?!?/br> 張信禮笑了一下,把手從他肩上收回來,順著胳膊一路往下,四周沒有人,他拉過林瑾瑜的手握著,繼續(xù)往前走。 手電的光束把大山的夜色切割成一塊塊,有人正大光明地走向她的愛人,有人悄無聲息地牽起手來。 轉(zhuǎn)過最后一道彎,前面是一座架在水上的木橋,女方家送親的隊伍只送到這里,過了這道橋,就真的離開家了。 接親的小伙兒把擦爾瓦解下來鋪在橋邊的地上,堂弟把陳茴放下來,原地休息,陳茴的mama則上前,給她整理頭飾還有衣服。 母女倆隔著一層紗望著彼此,陳茴的mama整理著整理著哭了起來,陳茴抿著嘴唇,同樣紅了眼眶。 她穿著嫁衣?lián)肀ё约旱哪赣H,然后是奶奶、爸爸、弟弟meimei,她將要告別自己的親人,去組建自己新的家庭。 男方家在另一個縣,離這里山高水遠(yuǎn),彝族是個重死輕生的民族,按照古老的傳統(tǒng),女孩一旦出嫁,除非紅白大事否則不會再回來,但阿媽仍一遍遍地對她說:“有空的時候,回來看看?!?/br> 接親的人在前面開路,他們就要重新啟程了,陳茴點(diǎn)點(diǎn)頭,重新坐到堂弟背上,這個名字叫做“回”的女孩就此離開了這里,她改回自己的本名,給家里換來了二十五萬的彩禮,這筆錢一部分成了她的嫁妝,一部分將成為弟弟meimei的學(xué)費(fèi)、生活費(fèi)、阿爸的酒錢,甚至也許在遙遠(yuǎn)的將來,成為弟弟彩禮的一部分。 林瑾瑜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這一切,看著那支接親的隊伍慢慢過了橋,木橋的這邊滿是人,他還從未在村寨里一次性看到這么多年輕人。 無論山路上的中巴還是山腰間的田地,那些形形色色忙碌著的身影要么是雞皮鶴發(fā)的老人,要么是潘鬢成霜的中年人,要么就是十幾歲的孩子,從未有過這么多年輕人的身影。 然而等到了明天、后天,要不了多久他們還是會離開的,木色、拉龍、張文斌,這些年輕人大部分時間都不在家,他們在外打工奔波,就像無腳鳥,會飛了就離開巢xue,有些死在了外面,有些衰老時才終于回家。 他們的孩子留在這座大山里,一樣地長大后又成了一樣的鳥。 新娘的背影消失在山巒間,送親的隊伍該回家了。 陳茴的奶奶,那個干瘦枯槁,曾和林瑾瑜道過吉祥如意的老人,把手背在背后,張開干癟沒牙的嘴,用彝語念叨著,她說:“這片大山留不住年輕人。” 林瑾瑜聽見高飛說:“哥,我們回去吧,你過完年可不可以不走啊?!?/br> 高武牽著他的meimei,把她的手放在自己手心里捏了捏,說:“可是我要工作的,種地賺不到多少錢?!彼f:“高飛,我想給你存一筆錢,讓你不用跟我一樣灰頭土臉,想你想買什么就可以買,想穿什么衣服就穿什么衣服,想你不會跟別人家的小孩一樣為了彩禮嫁到很遠(yuǎn)的地方去,想如果有一天你出嫁,會只是因為你喜歡上了哪個男人?!?/br> 高飛癟著嘴,拉著她哥哥的手大步往前走,前邊隊伍里拉龍哼起一首歌來,是林瑾瑜聽不懂的語言,在這寂靜的山野里,歌聲嘹亮而悠遠(yuǎn)。 那歌聲像是鳥兒啼叫,又仿佛孩子的低語,它唱孩子在遙遠(yuǎn)的遠(yuǎn)方,而一位母親,天黑了,為何還做好了飯,在山崗上等待孩子回家。 林瑾瑜有點(diǎn)被別人的落寞感染了,情緒忽地低落起來……他想起那一年夏天,陽光燦爛,山里一泓海子在風(fēng)里泛著層層漣漪,黑狗總是朝他搖尾巴,等著林瑾瑜喂它吃從來沒人喂它吃過的rou和火腿腸,健壯得拉都拉不住,到處瘋跑還摔他一身泥,而他被罰拍一張丑到爆炸的鬼臉照,照片上所有人都笑得無憂無慮。 那個時候,明明所有的人和狗都很幸福,他們還沒有長大,也沒有長大后所有的煩惱。 林瑾瑜忽地生出一種物是人非之感,他又想抽根煙了,卻忽然感覺自己的手被捏了捏。 他抬頭,見張信禮靜靜看著他。 “在想什么?”張信禮牽著他的手加了點(diǎn)力,此刻大部分人都走到前面去了,周遭沒人注意他們,張信禮便又牽著他,問:“冷不冷,困嗎?” 林瑾瑜說:“不冷,幾點(diǎn)了?” 張信禮看了眼手表,那只手表是林瑾瑜熟悉的深藍(lán)色表盤。他說:“三點(diǎn)多。” 林瑾瑜打了個哈欠,張信禮便說:“走快點(diǎn)回家,今天破例隨便睡,不叫你起床,明天去玩?!?/br> 其實林瑾瑜本來買了晚上的車票,預(yù)備婚禮當(dāng)天參加完就走的……誰叫他一開始以為是面前這廝結(jié)婚。 他說:“嗯……可以,正好我回去的票是后天的?!?/br> 張信禮目光柔和,捏了捏他的手,在冷風(fēng)里緊緊牽著他。周圍很黑,離人群遠(yuǎn)了,連電筒的光也變得微弱起來,夜鳥嘯叫,透著一股陰冷。 林瑾瑜不認(rèn)識這片,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卻一點(diǎn)也沒覺得有什么,張信禮牽著他的手有力而溫暖,就像那一年,在人生地不熟的涼山,張信禮牽著喝醉的他時那樣。 林瑾瑜漫無目的地走,他知道無論走去哪兒,張信禮都能帶他回家。 拉龍唱完了那首歌又換了一首莫西子詩的《不要怕》,好似一調(diào)到了某音樂節(jié)目的人形自動收音機(jī),林瑾瑜和張信禮緊緊牽著,忽而覺得其實也沒什么落寞的,也沒什么可害怕的,有人離開了,卻有新的人陪在身邊,他復(fù)而活潑起來,緊走了幾步偷摸摸上去,冷不防一把把手伸進(jìn)張信禮的后脖領(lǐng)子。 張信禮被他比冰塊暖和不了多少的手冰得“嘶”了一聲,反手把他胳膊捉出來提溜著,瞪了林瑾瑜一眼,然后放開那只被牽熱的手,讓他插兜里去,自己則換了個方向,走到另一邊,用自己暖和的手去牽林瑾瑜偷襲他的那只手。 林瑾瑜沖他挑了挑眉,露出個很帥的笑來。 果然人還是得不要怕,不怕的人面前才有路。 聚散離合,都是最平常的事。 第155章 我就……不…… 屋里比外面要暖和許多,林瑾瑜拿熱水舒舒服服洗漱一番,躺到床上時,仍覺得這一天像做夢一樣。 這就有了男朋友了……我從此就是有對象的人了? 他有點(diǎn)興奮,盡管白天亂七八糟忙了一天,這會兒又凌晨三四點(diǎn)了,可還是一點(diǎn)睡意都沒有。林瑾瑜靠在床頭抱著手機(jī),特想把這個消息跟人分享……誰都好,最好中學(xué)同學(xué)小學(xué)同學(xué)學(xué)前班幼兒園同學(xué)通通通知一遍!他!脫單了! 但顯而易見,他暫時還不能。 林瑾瑜從相冊里翻出那張五年前在海子邊拍的合照、高中時候張信禮站在欄桿邊,背景是東方明珠的照片,以及昨天偷偷拍的張信禮坐在火塘邊的照片傳到空間里,設(shè)了個“僅以下好友可見”,寫了一大段話,想了想覺得矯情,又都刪了,最后只配了個很短的文案:和你的五年。后面跟著一顆紅色的愛心。 說說一發(fā)出去,沒幾秒就是好幾個點(diǎn)贊,他認(rèn)識的那些關(guān)系比較好的gay友在下面齊刷刷回復(fù):“???”。 林瑾瑜隨便挑了第一條回了個害羞的系統(tǒng)表情,于是回復(fù)又都變成了“檸檬檸檬”。 他看著那些回復(fù)和贊,蓋著被子竊喜,有點(diǎn)理解那些喜歡秀恩愛的人了,可能真的是戀愛腦吧,那種滿得好像要溢出來的喜悅感與幸福感,希望自己的愛能得到他人的祝福。 院子里傳來嘩嘩水聲,林瑾瑜透過窗戶看見張信禮檢查了雞窩狗窩,把門鎖了,囑咐了他弟幾句早點(diǎn)睡后邁步往屋里走來。 倆人躺一張床上也不是第一次了,可這次林瑾瑜劃著評論,有點(diǎn)心猿意馬。他想:他要過來睡覺了唉……本來一直就一起睡的,也沒什么不正常,可是…… 可是如今他倆已經(jīng)不是從前那種關(guān)系了,再睡到一起會不會……發(fā)生點(diǎn)什么不一樣的…… 張信禮開門進(jìn)來,反手關(guān)上房門,把外套搭在床腳。 林瑾瑜還在想些有的沒的,看手機(jī)的眼神有點(diǎn)發(fā)直。張信禮走過來,隨手一撈把他手機(jī)收走了,說:“別玩了,睡覺?!?/br> 林瑾瑜把視線從手機(jī)上收回來,從下往上,依次掃過他分明的人魚線還有腹肌,看到他脖頸間那條發(fā)亮的銀鏈。 “你還戴著啊,”林瑾瑜問:“那鈴鐺是哪兒來的?” 張信禮道:“戴習(xí)慣了……就外面那層,店里找個人挫下來打一個就成了?!?/br> 那子彈殼已經(jīng)隱隱發(fā)舊,林瑾瑜料想他戴了很久,他道:“老實交代,你以前是不是一直跟我裝傻呢?!?/br> “什么裝傻,”張信禮趿拉著拖鞋,走去另一邊上了床,他拇指在林瑾瑜的手機(jī)屏幕上劃了幾下,道:“這些照片什么時候拍的,我怎么不知道?!?/br> “讓你知道還得了?!绷骤し磉^去想把他手機(jī)拿回來,張信禮不給,反而點(diǎn)進(jìn)他空間看。 林瑾瑜拍了他一下,道:“你這可是偷窺公民隱私。” 張信禮不置可否,不還手,但也不還手機(jī),旁若無人地看他相冊。 林瑾瑜“僅自己可見”的相冊里,照片密密麻麻,一排接著一排,有在涼山時候拍的花草樹木、藍(lán)天羊群,也有以前和拉龍幾個人的合照,但更多的是張信禮,張信禮的背影、側(cè)顏、打球時候的抓拍、角落里斜斜的偷拍。 張信禮掀開被子躺進(jìn)來靠在床頭,一張一張點(diǎn)過去:“你這都什么時候拍的?” “就那時候拍的唄,趁你不注意?!?/br> 張信禮看見他說說的點(diǎn)贊提示,道:“你發(fā)出去了?” 那個語氣驚訝中透著點(diǎn)意外,倒也說不上是不高興,但也聽不出高興。林瑾瑜本來想解釋一下說設(shè)置了分組可見,但張信禮下一句道:“還是先別發(fā)吧,萬一被其他人看到……” 林瑾瑜忽然有點(diǎn)不是滋味,他想:不就幾張照片么,也沒說什么啊,就算被看到又怎么了……有那么見不得人? 他把手機(jī)從張信禮手里抽回來,沒什么表情地道:“哦,要么我刪了?” 張信禮道:“發(fā)了就算了,以后不發(fā)了?!?/br> “行。”林瑾瑜答應(yīng)了,把手機(jī)放床頭柜,蓋著被子躺了下去。 燈在他那邊,張信禮道:“燈沒關(guān)?!?/br> 林瑾瑜翻了個身,背對他道:“你關(guān)吧,我有點(diǎn)困了?!?/br> 張信禮只得掀被子下床去關(guān)燈,被窩里那點(diǎn)熱氣不經(jīng)折騰,這里又沒有空調(diào),等他回到床上,被子里又是冷冰冰的了。 既然這么介意,又為什么要答應(yīng)啊,林瑾瑜閉著眼,在心里想:要是那種很露骨的也理解,可也沒什么露骨的啊,不就三張照片嗎,配個愛心就受不了了。 他感覺到背后張信禮帶著股冷風(fēng)重新躺了進(jìn)來,和他隔著那么一個胳膊的距離,就那么安分地躺著,也沒什么特別的動作。 就知道是這樣,張信禮幾乎沒有主動對他做過什么……除了剛剛表白的時候親他那一次。林瑾瑜心里又開始嘀咕了,如果真的愛一個人,是不可能在一起了還能這么平靜地睡在他旁邊的吧? 再兩三個小時天就要亮了,林瑾瑜這么背對著他躺了一會兒,終于聽見張信禮問:“冷不冷?” 深冬時節(jié)被窩里真的很涼,尤其腳那一塊,跟踩著冰坨子似的,越縮越冷。林瑾瑜沒說話,只把被角緊了緊,張信禮說:“過來?!?/br> 林瑾瑜有那么一兩秒沒動,他轉(zhuǎn)過半個身子,道:“你叫狗呢,過來過來的?!?/br> “你不挺喜歡狗的嗎,”張信禮順勢拍了拍他,讓他轉(zhuǎn)過來,手從林瑾瑜后脖子下穿過,面對面抱著他,把被子掖了掖,道:“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