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整張臉埋進(jìn)衣服里, 深深地吸了一口, 今天又是干勁滿滿的一日！

    清晨街市上已經(jīng)陸續(xù)開了鋪子，多的是早點鋪子，包子清粥餛飩油餅一應(yīng)俱全, 丁香玉以前住的房子距離現(xiàn)在的四合院沒有多遠(yuǎn), 每日去衙門時便會在這些攤點上買點什么對付一下。

    這條街市的盡頭便是龍首鎮(zhèn)第一家也是唯一一家青樓快活樓的所在, 丁香玉道：“過去看看，是不是真的要關(guān)門了?！?/br>
    之前薛嬋在此做過一段時間的事，老板娘那精打細(xì)算的樣子仿佛仍在眼前，薛嬋點點頭，兩人一塊兒過去瞧了瞧。

    這個時間點本該是沒什么人的，尋常都是小倌們睡覺的時辰，可是現(xiàn)在大門開著，里面空蕩蕩的, 桌椅板凳都被搬走了，之前那個表演的臺子也空蕩蕩的。

    “這么快人就走完了？”丁香玉有些詫異, 畢竟她是昨日才得知的消息，按理說后續(xù)應(yīng)該還有三五日才對。

    薛嬋越入門中, 凝神聽了聽, 道：“樓上還有人?！?/br>
    許是樓上的人也聽見了下面的動靜, 不一會兒傳來一聲吱呀聲，一個穿著青灰色大袖長衫的男子站在樓上往下看了看。

    四目相接，薛嬋和風(fēng)雪皆是一愣。

    “是...薛捕快呀?！憋L(fēng)雪咬了下唇，擠出個勉強(qiáng)的笑意來。

    之前他在房中點了催情香勾引薛嬋的場景不約而同出現(xiàn)在兩個人的腦海里。

    薛嬋眸色淡然，問道：“你怎么一個人在此？”

    “啊.......”風(fēng)雪笑了笑，“我年紀(jì)大了，老板娘不要我了，讓我一個人謀生去，我......暫時沒有地方可以住，只要先留在這里?！?/br>
    “如此?！毖纫崎_了眼，“你自己小心，若是有什么困難，可以來衙門找我。”

    好歹是之前共事過的人，雖然后來那件事讓薛嬋隱約不快，但那點不快很快就煙消云散了，就算是個陌生人，薛嬋也會想要幫一把，何況是風(fēng)雪。

    她說完便轉(zhuǎn)身要走，在她將要踏出門外的一刻，風(fēng)雪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心口顫了一下，脫口而出一句話：“我要嫁人了！”

    薛嬋身形一頓，“恭喜你了?！?/br>
    風(fēng)雪臉頰流下淚來，他道：“我嫁的是清清白白的好人家！她們家一點也不比你差！我也是配得上她們的！”

    薛嬋奇怪地看了一眼丁香玉，她不知道風(fēng)雪為何要跟她說這些，恭喜的話她已經(jīng)說過了，再提又顯得多余。

    “挺好的?！毖让蛄讼麓?，想趕緊離開。

    風(fēng)雪緊緊抓著欄桿，說話的氣質(zhì)矮了半截，“后天我就要做李家的夫郎了......能再見見你也是好的?！?/br>
    后半句話聲若蚊吟，只有前半句話被薛嬋聽見了。

    兩個人離開后，丁香玉道：“他似乎對你有那樣的心思?！?/br>
    薛嬋沉吟一聲，“此事不提也罷?！?/br>
    “薛嬋。”丁香玉回憶道，“你覺不覺得，方才那個男人，長得很是眼熟？”

    “你之前又不是沒來過快活樓?！?/br>
    丁香玉抿了抿唇，她怎么覺得，剛剛那個男人眉眼間，與崔郎君有幾分相像呢？

    太陽曬到屁股上時，裴硯寧翻了個身，舒舒服服伸了個懶腰。

    他起床把床鋪疊疊好，把自己洗洗干凈出了院子，便瞧見崔鈺正里里外外地灑掃院子，灶臺擦得都能照人。

    “崔鈺哥，你這是做什么？下午咱們一起收拾便是?！迸岢帉庍B忙從崔鈺手中拿過笤帚。

    崔鈺咬了下唇，倒也沒瞞著裴硯寧，不好意思地道：“其實，昨兒是丁捕頭送了我樣?xùn)|西，我......沒聽清她的意思，誤以為是薛嬋送的，我一時氣急，在門口說了薛嬋好幾句......”

    裴硯寧“??？”了一聲，不知道這中間竟然還有這樣的淵源在。

    “沒關(guān)系的崔鈺哥，阿嬋一點也沒有放在心上?！?/br>
    崔鈺淺聲笑了笑，他其實一直是有些懼怕薛嬋的，不論是之前薛嬋性子壞的時候還是現(xiàn)在，昨夜他回來心虛得要命，都沒敢多看薛嬋。

    “讓我多做點事罷，你們收留我，我真是無以為報?！?/br>
    “這是說的什么話！”裴硯寧拉著崔鈺的手貼了貼他的臉，“咱們兩個是什么樣的關(guān)系，以前你幫了我那么多回！不說這些事，咱們商量商量中午吃什么，兩個女人不在，你我二人開開小灶如何？”

    崔鈺輕輕笑了起來，“好呀 ，今兒我給硯寧包餛飩吃。多包幾個，這樣晚飯又省了許多事?！?/br>
    上次吃餛飩還是從丁家莊回來的一個小鎮(zhèn)上，裴硯寧在旁看著崔鈺包，他也跟著學(xué)。

    崔鈺的手很巧，包的餛飩像金元寶似的。

    家里最近日日都有新鮮蔬菜，兩個女人下職的時候偶爾還會買一點rou回來，二人想了想，決定包白菜豬rou餡兒的餃子。

    裴硯寧餃子還可以，但是餛飩怎么也包不出崔鈺那般飽滿圓潤的元寶形狀，還是崔鈺手把手教了他好幾個才慢慢上手。

    兄弟兩個一人守著一堆面皮分別將包好的餛飩放在兩個案臺上，裴硯寧包的速度慢，他的面皮要比崔鈺整整少上一摞。

    “哎呀，這些給阿嬋吃就好了?！迸岢帉幮ζ饋?，看著自己形狀雖然不大完美的一批餛飩滿心愛意。

    崔鈺聽見他的話笑了笑，“嗯，那就留著晚上給薛娘子吃?！?/br>
    餛飩餡兒里瘦rou多肥rou少，熬湯熬出一點油花來，白乎乎的餛飩往里面一下，待浮起來的時候就可以出鍋了。

    裴硯寧咬了一口崔鈺薄皮大餡的餛飩，好吃又難過地皺起眉：“我的餛飩一定沒有這樣好的口感，我家阿嬋跟著我真是受苦?！?/br>
    崔鈺被他委屈巴巴的模樣笑到，“受什么苦呀，說不定薛娘子樂意著呢。硯寧，若是我沒有記錯，端陽節(jié)馬上就要到了，去年端陽節(jié)我還是在家和兄弟母父一起過的，我們兄弟三人分一個白米粽子，我就吃到了幾口。”

    “是嗎？”裴硯寧算了算日子，發(fā)現(xiàn)端陽節(jié)還真的不遠(yuǎn)了。

    “今晚上我和阿嬋出去買東西，順便買些糯米回來罷？崔鈺哥喜歡吃什么餡兒的粽子呀？”

    崔鈺搖了搖頭：“我有的吃就很好了，縱是什么也沒有，蘸著糖水也好吃。”

    吃完餛飩，兩個人摸著圓鼓鼓的肚子在飯桌旁邊小坐著撒了會兒懶，又說了好些話，這才去把碗洗了。

    “崔鈺哥沒有衣服穿罷？當(dāng)時你跟著我們就走了，一定什么也沒帶，我看你這幾日一直穿著這身衣服?！迸岢帉幍?，“要不今晚你也隨我們一起去，然后買幾件新衣服。”

    崔鈺連連擺手，“你們妻夫兩個出去，我跟著做什么？衣服就不要了，我自己做幾件就好了?！?/br>
    “做衣服也要有布啊！你自己挑幾匹喜歡的，不好嗎？”裴硯寧知道崔鈺是怕花她們的錢，但是這些日子崔鈺隔兩天就要洗一回衣服，這是因為夏天，衣服一晚上就晾干了，要是遇上之前的陰雨天，難道他還穿著濕衣服不成？

    兩個人慢悠悠說著話，沒注意家里的兩個女人已經(jīng)回來了，他們的對話自然而然也被薛嬋和丁香玉聽到。

    薛嬋冷道：“給人家送東西，怎么不惦記著送幾件衣服？盡想些華而不實的東西?！?/br>
    “我華而不實？我那不是沒注意嗎！我一跟他在一起，哪兒還注意他穿什么，只顧著看臉了?！?/br>
    “膚淺！”薛嬋嗆她。

    二人一前一后進(jìn)了院子，靠在院子里說話的兩個男人抬了頭，崔鈺仍有些不自在，下意識別開眼，道：“你們回來了啊，快進(jìn)屋喝口水?！?/br>
    “阿嬋??！”裴硯寧一下子跳起來，小跑著就朝薛嬋奔了過去，一口氣跑到薛嬋懷里，抱著蹭了蹭。

    薛嬋下意識摸摸他的頭，對里面那二位道：“我?guī)鋈ベI點東西，你們有什么要捎帶的嗎？”

    “我們也去！”丁香玉舉手，看向崔鈺，“走罷，咱們也去轉(zhuǎn)轉(zhuǎn)，成日悶在家里干什么？”

    崔鈺臉頰燙了燙，“啊，那我去把圍裙摘了......”

    丁香玉道了聲好，站在院子里等，往門口一看，裴硯寧已經(jīng)整個人都貼在薛嬋身上扭來扭去，撒嬌撒得根本沒眼看。

    她嘆了一聲，她何時也能和崔鈺有如這般......

    “看我今天編的小花環(huán)，在樹邊采的小野花，很好看罷？給阿嬋戴上怎么樣？”裴硯寧一邊喃喃著，一邊把自己編的小手環(huán)套在薛嬋手上，“哎呀真好看！阿嬋覺得好不好看？我覺得真好看......但是咱們說好了，這野花單是我能采，你可不能采，知道嗎？”

    整個過程，薛嬋只是垂眸看著他嘰嘰喳喳，十分配合地讓裴硯寧給她戴花環(huán)，一句話也沒有說，目光卻漸漸柔和下來。

    “阿嬋今天中午吃了什么呀？我吃了餛飩，崔鈺哥教我包的，我自己也包了，就是不大好看，晚上回來的時候下給你吃好不好？阿嬋喜歡吃白菜豬rou餡兒的嗎？”

    他就這樣一直喋喋不休，聲音又輕又軟，好像讓他這樣說一輩子他也能說得下去似的。

    薛嬋安靜地聽著，聽裴硯寧說完，才出聲問：“一個人在家無不無聊？”

    裴硯寧斂了下眉，“有崔鈺哥給我作伴，說說話也不無聊的?！?/br>
    “嗯?！毖葢?yīng)了一聲，“一會兒去街上，看看有沒有話本子賣，買幾本回來?！?/br>
    裴硯寧輕輕“啊”了一聲，把小臉埋進(jìn)薛嬋懷里又蹭了蹭，“阿嬋真疼我?！?/br>
    說了一會兒子話，崔鈺擦了把臉出來了，四個人鎖好了門一齊上街采買東西。

    “你們要去買雞崽？”丁香玉面含稀奇，“買鴨仔罷！鴨子多好玩！”

    薛嬋看她一眼，“鴨子還要放下水去溜，你去？”

    “當(dāng)我沒說?！倍∠阌窬}口。

    “之前那幾只好不容易快長大了?！迸岢帉幇櫰鹈夹?，想想就覺得可惜，那只寧寧還是阿嬋親手抱回來的呢，天殺的洪災(zāi)，把他美好的記憶就沖沒了。

    “沒事，反正之后也是吃了。”薛嬋安慰了他，裴硯寧好像并沒有被安慰到。

    “崔鈺哥，之前我和阿嬋來買雞崽的時候，有個人販子看我一個人對我圖謀不軌呢！香玉姐你可要好好看著崔鈺哥，別讓他落單了。”

    丁香玉笑，“你就顧好你自己吧，還cao心起別人了?！?/br>
    雞崽照樣的薛嬋去買，還是老地方，不過這次出來賣雞的人顯然少了一半，巷子里味道也沒有那么熏人了，裴硯寧跟著薛嬋一起走了進(jìn)去。

    “咱們也去逛逛。”丁香玉走在崔鈺身后，從后面看著他。

    挑了四五家，最終薛嬋停在一個瘦削女子的攤子前，問道：“雞怎么賣？”

    “公的六文，母的四文?！?/br>
    價錢比之前高了許多。

    不過她們這一路問下來，價錢都差不多，就這家雞崽的品相瞧著不錯，薛嬋便道：“行吧，那來......”

    “要三只公雞，一只母雞！”裴硯寧搶先道，他今日出門來可是帶了銀子的，說話的同時已經(jīng)搶先一步給賣家付了銅板。

    呵，一只嬋嬋，其余三只都是佩佩艷艷寧寧，休想再在中間夾一只別的什么瘟雞！

    裴硯寧得意地想了想，乖巧地回眸看了眼詫異的薛嬋，道：“四喜臨門嘛！”

    不是五福臨門嗎？薛嬋微擰了下眉，到底沒再說別的話。

    雞雖然貴了不少，但是這回人家給送籠子了，裴硯寧這次長了記性，沒再把雞崽抱懷里，而是拎著走。

    兩對人中間始終隔著數(shù)步的距離，裴硯寧這邊剛買完了雞崽，回頭一看，崔鈺正蹲在一家攤位前看小兔子。

    “啊真可愛！”裴硯寧拉著薛嬋過去湊熱鬧。

    崔鈺笑了笑，對裴硯寧道：“你看這兩只小的，耳朵都粉嫩嫩的?！?/br>
    攤主立刻道：“這兩只剛好一母一公呢，兔子養(yǎng)幾天就能生一窩了?！?/br>
    丁香玉摸了摸下巴，“怎么賣？”

    “十六文一只！”攤主面帶微笑。

    “這個不分公母？”薛嬋挑了下眉，尋思起要把兔子養(yǎng)在哪里，養(yǎng)兩只白兔在家留著解悶也是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