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十分自然地接上：“你做得好吃唄。”

    爺爺自覺說錯了話，沒有孩子對自己的父親不好奇的，只是我不想爺爺傷心。

    “放完假，你就十七了，虛歲十八咯。十七擱老傳統(tǒng)里，就要成家立業(yè)了。”

    爺爺說得沒錯，革命之前，不論平民貴族，十七歲都標(biāo)志著成年，可以繼承家業(yè)，談婚論嫁。家人會為孩子舉辦成人禮，邀請親朋好友見證。

    “爺爺也準備了禮物?！?/br>
    我沾了沾醋：“別亂花錢啊，我什么也不缺，到時候做桌菜，我請朋友來家吃飯就行。”

    “幾個人??？”

    我盤算一下，王思怡姐弟和周婉婉，勉強算上徐鶴還有楚天，池萬里那天肯定沒空，他有自己的局，這么說來，楚天會不會只去他那邊？

    “四個人吧?！?/br>
    “咋混的？才這幾個?！睜敔敽敛豢蜌獬爸S道，“當(dāng)初爺爺成人禮，不說鑼鼓喧天，十里八鄉(xiāng)的也都來了，池老先生都過來喝杯酒。都是給你太爺爺臉……”

    我邊吃邊點頭，聽他講第一百遍太爺爺?shù)挠⒂率论E，總結(jié)一句話就是“乃中原第一勇士是也！”。

    他意猶未盡地總結(jié)：“你太爺爺就是這樣一個頂天立地的漢子！咱們家要是也有精神體，那肯定是威武霸氣，棕熊！老虎！”

    聽到這里，我深以為然地點頭，那確實，看來我家流淌著英勇的血脈，我的精神體必定是食rou動物，威猛的狩獵者。

    吃過晚飯，爺爺刷碗，我把整個木屋的地清潔了一遍，太陽西沉?xí)r，池萬里一家又散步經(jīng)過這。

    我正在院子里劈柴，打算把兩周的量劈出來。

    并非冬季取暖的木柴，全是用來做飯的枯枝，爺爺時不時從山里撿回來，堆在一起，每次我回會把它們砍成更容易燃燒的小段。

    “江子?！背厝f里在叫我，池先生和艾莉娜夫人在不遠處慢悠悠走來。

    我趕緊撿起地上的襯衫穿上，太熱，流了一身汗。

    “晚上好。”池先生微笑著朝我打招呼。

    “先生，晚上好。”我拘謹?shù)鼗貞?yīng)，身體先于意識地退到池萬里身后。

    今天怎么了？

    艾莉娜挽著池先生的胳膊，臉色蒼白，只微微點頭朝我示意。

    “夫人，晚上好?！?/br>
    “艾莉娜昨天在家呆了一天，剛剛被我拉出來轉(zhuǎn)轉(zhuǎn)，雨停了，山里空氣格外好呢。”池先生今天仍然拿著手杖，頂端的豹子張大口，露出鋒利的牙齒。

    這一瞬間，我腦海中閃一幕，黑豹瞪著金黃的眼睛看我，口中滴落鮮紅的血。

    我晃晃腦袋。

    池萬里推開柵欄進來：“你們倆繼續(xù)吧，我跟江江打游戲?！?/br>
    “好吧，兒子?！?/br>
    池先生攜著艾莉娜繼續(xù)前行。

    池萬里今天穿棕色卡其褲，一件花里胡哨的白襯衫，燈籠袖松松垮垮，袖口系著藍寶石扣，配合他的發(fā)型，像個離家出走的王子。

    他愜意地躺在搖椅上使喚我：“把牛rou干端來，累死我了，渾身酸?！?/br>
    “屁嘞，你昨天玩了整整一天好嗎？”明明是我學(xué)了一天習(xí)，還被雨淋感冒了！

    “嗯？你忘了昨天下午怎么回來的嗎？”

    昨天下午？

    “我們倆在門口，下雨了，然后……”我實在記不起來。

    “然后你蠻不講理，纏著我又哭又撒嬌，非要頂著大雨回家，我沒辦法，找了雨衣給你套上?！?/br>
    沒錯，臥室里確實有一件雨衣，可我應(yīng)該不會為這哭吧？

    “擔(dān)心你回去看不清路，是我，”他像個大爺一樣，握拳，大拇指指著自己，“是哥把你背回去的?！?/br>
    “啊？”我一臉懷疑，他會拋下朋友，單獨把我送回去？

    “啊什么啊，還不過來謝謝我?！?/br>
    “我今天發(fā)燒，燒迷糊了?！辈贿^這高燒走得也快，好像只為了讓我忘記昨晚的事情。

    “嘖，本來就不聰明，燒傻了怎么辦？”

    我把牛rou干塞到他嘴里：“哥，吃！”

    池萬里突然道：“期末考好了，帶你去南珠島過暑假怎么樣？”

    奇怪，怎么突然這么好心。

    “你跟我一起嗎？”

    “怎么，你還想一個人野？”他危險地瞇起眼。

    我連忙補充：“不是呀，你不在，我都玩得不開心。怎么才算考好？”

    “考進班級前二十?！?/br>
    我現(xiàn)在水平在二十五徘徊，努力一把也不是不行。

    “能玩多久？”

    “看情況吧，看我有沒有空。”

    我不太樂意地皺鼻子，忙起來沒完沒了。

    “站著干什么，去砍柴啊?！?/br>
    “哦?！?/br>
    我十分自然脫掉上衣，拎起一旁的小斧頭。剛砍了沒兩下，池萬里突然喊停，我疑惑地看他。

    “給我吧，”他嘆氣，“一點也不省心。”

    我開心地交給他，躺在搖椅里看王子下鄉(xiāng)砍柴，絲綢襯衣隨著他抬手，不時拂過結(jié)實的肌rou，流動的褶皺像水波一般，凝聚又散開。

    看了一會，我有些難捱地坐正身子。

    汗水從他鬢角淌下，我在里面看到了夕陽反射的光。

    池萬里似乎想單手解開襯衫，剛開了第一個扣子又停下，我猜他不想讓池先生和夫人看到不體面的樣。

    “過來，幫我把袖子弄上去?！?/br>
    我含著胸過去，低頭解開他的扣子，藍寶石沉甸甸的，挽上去，露出結(jié)實的小臂。

    一點汗珠落到我的臉上，劃到嘴角邊。

    我不知道懷著怎樣忐忑的心情，轉(zhuǎn)身回頭一剎那，舌尖舔掉了那滴汗水。

    咸的。

    第55章 候鳥大俠

    周一早上返程時，我背著沉甸甸的書包上車，才六點鐘，天已微亮。包里裝著牛rou干、草莓醬、核桃列巴、野鳥蛋……全是爺爺做的。

    相比于池萬里的神采奕奕，我一上車就昏昏欲睡，大概牛馬都身強體壯。

    還是來時的路口，于叔開車十分穩(wěn)當(dāng)。

    就在我完全要昏迷過去時，池萬里道：“于叔，停一下，讓它們先過去?！?/br>
    一群鳥落在道上，旁若無人地嘰嘰喳喳，對車子毫不驚恐。山里的動物都這樣，個個跟大爺似的，但這群鳥爺是稀客，一年只有這個時候才能看到。

    “大俠來了！”我扒著窗戶往外看。

    大俠是戲稱，只因它們頭戴白帽，肚子也是白的，顯得背上披了黑披風(fēng)，其性格也是大大咧咧，大刀闊斧地停你眼皮子底下，不屑飛。

    每每遇到這群鳥，爺爺都會好吃好喝款待，它們在這里稍作休息，還要繼續(xù)往北飛，飛到極寒之地，產(chǎn)卵育兒。

    “今年天熱，來得也早。”池萬里淡淡道，“給你五分鐘，想去喂鳥就趕緊下去?！?/br>
    我翻出厚實的列巴，下車跟它們一起享受早餐。

    大俠們吃飯也很講究，絕不擁擠，我有意扔到道邊，引它們過去，周圍的大俠就圍過去，遠的看著我，好似在問“還不快快上菜？”。

    不一會面包分完了，我抖抖塑料袋里的殘渣，向它們示意絕無私藏。

    “我去上學(xué)了，明年見。”

    離放假還有兩周，它們呆幾天就飛走了。我依依不舍地回到車上，池萬里囑咐于叔慢點開過去。

    這樣的鳥通人性，似乎知道我在同他們告別，轉(zhuǎn)著腦袋盯著我們的車遠去。

    “留鳥比候鳥壽命長，你要喜歡，就捉兩只養(yǎng)著。”

    “我才不，一年見一面就夠了?！蔽以尞愑诔厝f里怎么會有這樣的想法，“而且，捉候鳥是違法的！”

    “隨意投喂野生動物好像也不對吧？”

    我閉嘴：“……”

    池萬里湊近：“一件壞事是做，兩件也是做。況且，把它關(guān)進溫暖的房間里，免受風(fēng)吹雨打，風(fēng)刀寒劍，也是為它好?！?/br>
    “少年，你這個思想很危險，你得先征求它們的意見?！?/br>
    “鳥的視野有局限性，它只知鳥生，不知人生，它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幸福，超越鳥的幸福?！?/br>
    我說不過他，窩在角落里：“別念了別念了，我要睡覺?！?/br>
    一路睡到學(xué)校，剛好趕上第一節(jié) 課，我整個人神采奕奕，可惜上課中間又來了一次易感期，我第一時間從桌洞里掏出藥吞下去。

    下課時，池萬里踢我凳子，我迷迷糊糊回頭：“干嘛？”

    “上課吃什么呢？”

    那我必然不能說是糖，否則今晚就挨抽。

    “是vc，”我一口咬定，“草莓味道的，最近抵抗力差，爺爺讓我吃的?！?/br>
    池萬里挑眉，他不愛草莓。

    我從桌洞掏出瓶子：“你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