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愛上殺豬佬! 第7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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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住,就住了小半年時間。 武陵門人將謝秋石照顧得滴水不漏,謝秋石又懶得回瀛臺,便每日清閑地在山里兜兜轉(zhuǎn)轉(zhuǎn),賞花弄月,偶爾仙君脾氣發(fā)了,便毫不見外地對著武陵眾人一頓差遣。 武陵人也淳樸憨傻,只道“仙君是在錘煉我”,便也樂呵呵地為了謝秋石到處跑,只是凡塵到底不比仙境,又哪里弄得來謝仙君用慣了的東西。 謝秋石卻不甚在意,睜只眼閉只眼受了,一張草席樹下一鋪,他整個人便歪在花樹下呼呼大睡起來,睡得甚至比在瀛臺時還香些。 一個細(xì)微的腳步聲從遠(yuǎn)處靠近,謝秋石登時醒了,但他依舊閉著眼,翻了個身,蜷在地上。 那人輕手輕腳地靠近了,謝秋石感到有人抬起了自己的后腦,接著,腦袋下被塞進(jìn)了一只光溜溜的枕頭。 他“嘖”了聲,蹭了蹭枕面,懶洋洋坐起來,果然,眼前跪坐的正是余素清那名叫靈鏡的大弟子。 靈鏡垂目道:“仙君醒了?!?/br> 謝秋石嘿嘿一聲:“小娃兒,怎么這么體己,知道本座喜歡你的枕頭?” “仙君若不喜歡我的枕頭,便不會半夜跑來我塌上擠著了?!膘`鏡不卑不亢地答道。 謝仙君哈哈大笑,屈指在靈鏡頭上彈了下:“真是個有眼力見兒的。全武陵就你的枕頭最香?!?/br> 謝仙君在武陵滯留多日,雖對這個小門派頗有好感,卻也能一眼看出這個貧門陋戶并無大才,唯獨(dú)眼前的掌門大弟子頗有幾分天資。 這靈鏡也是個奇人,生得冰雪冷清、不近人情,對他謙恭順意又不卑不亢,卻極知他心意,他一抬手便知他要什么,他一合眼便噔噔噔跑來給他送枕頭。 “這個時候你們不該在西山做功課么?”謝秋石隨口問道,他支起身,倚著樹干靠著,有一搭沒一搭地擺弄著手里的翠玉珠串。 靈鏡順勢往前挪了挪,眼前一條不老實(shí)的腿當(dāng)即擱上了他的膝蓋,他輕嘆了聲,無奈地替仙君按起了小腿,嘴上答道:“靈鏡的功課已經(jīng)修完了?!?/br> 他這話答得巧妙,謝秋石卻聽出其中暗含之意,點(diǎn)破道:“余素清沒什么能教你的了吧?” 靈鏡不答,只是往前挪了挪,按起了謝秋石的膝蓋。 “你這一山人里,若是有個誰僥幸能得道,那便只有你了?!敝x秋石輕飄飄地道,接著又笑,“小孩子家家,板著張老臉做什么,仙君夸你厲害呢,快笑兩聲!” 靈鏡動作一頓,嘴唇下意識聽話地動了動,卻沒能笑出來。 “快笑快笑!”謝秋石嬉皮笑臉地湊過去扯他的臉,扯到一半又松了手,“不行,我可不能幫你,你自個兒笑一個。” 靈鏡終于忍不住微微揚(yáng)了揚(yáng)嘴唇,又很快壓下嘴角:“仙君,莫要鬧我了。” 他生得美,笑起來自然如冰雪恰融,紅梅乍現(xiàn),謝秋石瞧得高興,便揪著他站起來,道:“來,陪我動動拳腳,我指點(diǎn)指點(diǎn)你?!?/br> 二人一折騰便折騰到了月上枝頭,武陵弟子們下了山,在溪邊舀水凈身,靈鏡去找?guī)煾笍?fù)命,謝秋石便黃花大閨男似的縮在靈鏡身后,“誒喲喂喲”地捂著眼睛,嘴里嘟嘟囔囔著“不成體統(tǒng)啦”,“傷風(fēng)敗俗啦”。 靈鏡哭笑不得地把他從身后請出來,謝仙君抽著鼻子嗅了一圈,嚷了幾句“臭死了臭死了”,最后轉(zhuǎn)頭往薛靈鏡頭發(fā)里一埋,道:“還是你身上的味道最好。” 眾人面面相覷,這動作在常人眼中自是有些曖昧了,靈鏡卻心知這謝仙君待人接物和那山里頭的花貓沒什么分別,靠近什么東西前都要聞一聞嗅一嗅,覺得好便挨過來,覺得嫌便擺擺屁股就走。 “凡間無處不染塵埃,”靈鏡站直了身子,輕聲對肩上挨著的人說,“靈鏡僥幸伺候在仙君近側(cè),塵土不得近身,自然聞起來干凈些?!?/br> 謝秋石哼哼兩聲,沒再說話,氣氛這才和緩了些,余素清點(diǎn)撥眾弟子的課業(yè),謝仙君偶爾插兩句嘴,其余時候便嘰里咕嚕跟靈鏡說話,一行人前前后后下了山,此時一個弟子忽然面紅耳赤地扭頭對謝秋石道:“仙,仙君?!?/br> 謝秋石挑了挑眉。 “聽聞仙君喜酒,弟子前幾日得了兩壇好酒,還請仙君收下!” 那弟子磕磕絆絆說得滿頭大汗,謝秋石瞪著眼睛,有點(diǎn)失措地看向靈鏡。 靈鏡笑道:“松芝仰慕仙君已久,仙君就收下吧。” 謝秋石這才“唔唔”兩聲,故作自然地一揮衣袖:“送到我住處便好?!?/br> 那松芝大喜,一溜煙地便去提東西,弄得謝秋石莫名其妙。這頭一開,便一發(fā)不可收拾,武陵弟子們?nèi)缥孟壝鄯浒阍谥x秋石耳邊“嗡嗡”起來。 “仙君既然收了酒,可不能少了套酒具,今晨我已經(jīng)擺在仙居屋門口了?!?/br> “仙君,我祖父傳給我一個玉鎮(zhèn)紙,可我不會寫字,您務(wù)必收下!” “仙君以扇為刃,弟子前年從東陵市集買到一把神器寶扇,仙君請笑納?!?/br> “……早告訴你你那是被擺攤的騙了!” “仙居,仙君喜歡侍弄花草,弟子有兩盆春蘭,今年方開了花……” 謝秋石聽得大腦空空,只好拿胳膊肘來回捅靈鏡的背脊,靈鏡癢得咯咯笑了兩聲,又自覺不妥,捂著嘴,一邊按住謝仙君的作亂的手,一邊幫他應(yīng)話,直到斜月將落,一行人散盡了,謝秋石身邊才清凈下來。 二人默不作聲地走在小道上,靈鏡將謝秋石送回住處,又陪他整理那滿地的禮品。 謝秋石百無聊賴地看著靈鏡幫他把各色物事分門別類地安置在博古架上,冷不丁冒出一句:“送東西也沒用的?!?/br> 靈鏡訝然回頭。 “一群沒資質(zhì)的小屁孩,成不了仙的,送東西也沒用的?!敝x秋石自言自語般喃喃道。 “仙君,”靈鏡停下動作,認(rèn)真地回頭看他,“他們送東西給仙君,并不是為了成仙。” “那他們想要什么?”謝秋石大度道,“要什么直接說便是了,只要我能找,我便去幫你們找來?!?/br> 靈鏡訝然:“仙君從前沒收過旁人的禮物么?” 謝秋石惱羞成怒:“自然收過!瀛臺那幫小畜生雖然從不送我東西,但秦靈徹叫我殺人前都會賞我仙器美酒。燕……呃,姓燕的混蛋送我東西,八成是為了咬我的時候哄我別躲?!?/br> 想起來他便氣血上涌,用力地跺了一下腳。 靈鏡聽得面色微紅,忙道:“仙君,我們送你東西,并不要你做什么?!?/br> 謝秋石一怔。 “嗯,我們仰慕你,感激你,才送你東西?!膘`鏡低聲道,似是有些不好意思,他踟躕片刻,才從袖中取出一件銀器,遞給謝秋石,笑道,“仙君,我自己就有成仙的本事,做這個小玩意可不是為了討好你,只是因?yàn)槲蚁胨徒o你?!?/br> 謝秋石接過一看,是一面精致明亮的手鏡。 “這是什么?”他晃了晃鏡面。 “仙君每日指點(diǎn)我修煉,我便摸著門道,煉了這件‘照心鏡’?!膘`鏡道,謝秋石這才注意到他疤痕未愈的手掌。只見少年人抬著頭,目光澈澈地看著他,“仙君總是差我們做這做那,卻總是不開心,我猜仙君并不是真的要這些東西,仙君想要的東西,恐怕我們誰也找不來。” 謝秋石目光怔怔地看著他。 “我思來想去,只覺依仙君的性子本領(lǐng),若是真想要什么,便沒有什么是得不到的。我只好斗膽猜測,仙君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膘`鏡溫聲道,“我煉了這枚窺心明志的鏡子送給仙君,希望能幫仙君解惑——仙君總是逗我笑,我也盼著仙君有朝一日,能夠展顏。” 他平素不愛多話,此時表露心跡,多少有些赧顏,話音一落他便沖謝秋石行了個禮,將自己的枕頭留在謝秋石塌上,轉(zhuǎn)身離了屋。 謝秋石又直愣愣地靜坐了一炷香的時間,直到靈鏡的氣味徹底消失,他才將手里的明鏡翻過來,又翻回去,最后想了想,還是翻了過來。 一陣幽光閃過,鏡中出現(xiàn)了桃花流水、山川日月,出現(xiàn)他曾駐足的美景,他曾生長的山崖。 又一閃,他看到了懸崖邊滿頭雪發(fā)的山主人,看到秦靈徹乘御輦招呼他出去玩,看到生機(jī)勃勃的白津洞天,看到給他披上外袍的鬼族稚女。 武陵人吵吵鬧鬧的在桃源津修習(xí)一輩子學(xué)不會的功法,靈鏡執(zhí)子與他對弈……再然后一雙手臂忽然貼上來,抱住了他的腰,緊接著所有畫面都消失了,鏡中只剩下一張眉目如畫的俊美面龐。 謝秋石見了鬼一般怪叫了一聲從床邊跳起來,一張臉漲得緋紅。 他一拂袖,“啪”的一聲,鏡子被他面朝下丟在了地上。 第125章 自開了先例后,送給謝仙君的禮物便潮水般源源不斷地涌來。 靈鏡起初還耐著性子一件件幫他整理,后來實(shí)在理不明白,加上謝仙君自己又是個愛亂翻弄的,干脆就任那東西小山似的堆在謝仙君院子里。 謝秋石盤腿坐在石地上,翻一件笑一件,靈鏡則在一旁,提了柄蒲扇替他扇風(fēng)——謝仙君天人體魄,清涼無汗,自然不怕暑熱,只怕沒人鞍前馬后地照顧自己。 靈鏡也不抱怨,安安靜靜替他扇著,心中從頭到尾默背武陵心法口訣,背著背著忽聽謝秋石“噗嗤”一笑。 “這是什么?‘姥姥繡的荷包’?!敝x仙君指著幾件東西哈哈大笑,“‘七仙女的羅衣?’這又是什么玩意?” 靈鏡也哭笑不得。 謝秋石又扒拉出一件斗篷,上面附著的條子書曰:“紫薇帝君圣像御披”,他當(dāng)即嗤笑一聲:“秦靈徹從不穿斗篷,他一向穿那些又貴又單薄的絲緞,掛一大堆珍珠翡翠,走在路上叮鈴咚嚨的。你們凡間的雕像盡是瞎造的?!?/br> “我這些師兄弟打小生長在山里,”靈鏡道,“偶爾上街弄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兒回來,多數(shù)是被那叫賣的唬了?!?/br> 謝秋石想了想,咕噥了一聲,往身上四處摸了摸,掏出一只藕紫色的香包來,丟給靈鏡:“拿去給他,就當(dāng)是回禮了。” 靈鏡不解:“這是?” “秦靈徹給我繡的香包?!?/br> 靈鏡嚇得險些沒拿穩(wěn)手里的東西,磕磕絆絆地說:“天帝陛下會做針線活?” “他什么都會?!敝x秋石悻悻地道,“有一回他讓我去做一件頂頂討厭的事情,我氣不過,便要他也做一件頂頂討厭的事情。他就給我繡了這個。” “……”靈鏡臉上露出極古怪的神色,他最終把香包還回去,“此等……奇物,我們怕是收不得的?!?/br> “也是。強(qiáng)來的仙緣要不了。”謝秋石接過香包揣回兜里,心里也確實(shí)有些舍不得,嘴上仍在嘀嘀咕咕,“早知當(dāng)時讓他去刷夜壺了。” 兩人將這些東西都翻看了一遍,大多確實(shí)是“騙錢的假貨”,謝秋石倒沒有因此壞了興致,津津有味地對著假貨評頭論足一番,最后掏出最底下一只扇盒,他“哈”的一笑,徐徐去解扇盒上的絲絳,一邊解一邊說道:“關(guān)公門前耍大刀,假扇子送到你謝爺爺眼皮底下……噯……” 靈鏡湊上前一看,只見那破破舊舊的扇盒中,擺了一柄其貌不揚(yáng)的玉扇,扇骨似是昆山玉所制,羊脂玉潤間,泛了淡淡的鵝黃。 “仙君?”他疑道。 “奇了,”謝仙君道,“還真是件奇寶?!?/br> “仙君知道這是何來歷?” “不知道?!敝x秋石曲起手指,在扇骨上輕輕敲了敲,忽然蹦起來,掏出自己懷里的折扇,“嘶啦”兩下撕了個對半,“我只知道,和這柄扇子一比,天下所有的扇子都該給撕了!” 靈鏡尚未來得及做出反應(yīng),只見眼前一貫懶洋洋軟若無骨的仙君忽然縱身一躍,清嘯一聲,玉骨扇“唰”地展開,謝秋石舒袍展袖,手上揮劈橫斜,將那扇子舞得像一簇白焰。 一招畢,他整個人如一朵紅花般翩然落地,將扇子別在腰間,笑道:“你的師兄弟還真有幾番本事,幫我查查這是誰給我找來的。仙君有重賞。” 這一查,卻沒能查出這扇子的來歷。 武陵眾弟子送東西送得魔怔,稀里糊涂也不記得自己都從古玩攤子上買來了些什么,光玉扇紙扇木頭扇統(tǒng)共買了不下二十件,沒人認(rèn)出這柄扇子是哪個幸運(yùn)的小子淘來的。 謝秋石也不在意,干脆就著興致將武陵上下數(shù)十個弟子盡數(shù)磋磨了一遍,美名其曰,“叫你們都沾點(diǎn)仙緣”。 武陵弟子初時還算吃得苦中苦,過了兩天便開始苦不堪言,又過得兩天堪稱生不如死,干脆在掌門的暗中授意下,沽來兩壇“醉仙釀”,將謝仙君灌了個酩酊大醉,俯臥在桌上。 謝秋石額頭硌著桌板,嘴里無意識地“咕嚕咕?!?,耳根和脖子紅紅的,碰他一下,他就像是個被戳的皮球一樣,“嗚哩”一聲,縮一縮頸子。 眾弟子看著好笑,那趙松芝既然敢?guī)ь^送禮,自然是個膽大的,只見他輕手輕腳地繞到謝仙君身后,探出一雙冰冷的手,捏了一把謝仙君的脖子。 謝秋石“誒喲”一聲彈起來,又悶葫蘆似的咕咚倒回去。 眾人哈哈大笑,不知是誰又摸出第二雙手,抓了抓謝仙君的頭發(fā)。 謝秋石又動了一下,罵罵咧咧地倒回桌面,嘴上含糊地抱怨:“都干什么呢,小兔崽子……” “我們只是為了‘沾點(diǎn)仙緣’,仙君萬萬莫怪我們?!辈恢l大著膽子起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