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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愛上殺豬佬! 第17節(jié)

    石頭瞅他一副“不知當(dāng)笑不當(dāng)笑”的表情,也揚起唇角,露出個燦若桃李的笑,口中卻道:“你已經(jīng)死了?!?/br>
    冉師弟還沉浸在“武陵首席大師母”的余韻中,臉上的表情尚未調(diào)整回來,只驚疑地“啊?”了聲。

    “知道你手臂上那個黑印子是什么嗎?”石頭收了笑道,有一下沒一下把玩著手中的劍穗子,“是蟲卵。你現(xiàn)在和水崖洞那三十八個難兄難弟一樣,肚子里已經(jīng)埋了幾條驚天大蟲,聞你身上的死氣,這蟲怕是已經(jīng)吃掉了你大半臟腑,你這身體已經(jīng)死了,只有魂魄在勉力支撐。”

    冉師弟嚇得說不出話來,只眼巴巴地看向薛靈鏡,試圖得到一個否定答案。

    薛靈鏡卻只垂了目,走到他面前,溫聲問道:“你叫什么?”

    “冉,冉文莊。”冉師弟哪里見過掌門這般好聲好氣的說話,又是怕又是感動,直哽道,“薛,薛掌門,他說的不是真的吧?”

    薛靈鏡未應(yīng)答,只搖了搖頭,“唰”的一聲展開明鏡扇,道:“文莊,你看著扇面,再想想,在水崖洞中攙扶你之人究竟是什么樣子?”

    冉文莊含著眼淚看向眼前的鏡面,搖頭道:“我,我真不知,我以為是季師兄,我一直以為是季師兄……”

    “你為什么會以為是他?”石頭插話道,“你再想想,你為什么如此篤信?”

    “哪有什么為什么?還不是因為我是同季師兄一道去的!”冉文莊急了,他用力拽著袍袖,一邊想把手臂上的掌印遮起來,一邊焦灼得直跺腳,在見到那云紋袖袍時,他忽地一頓,繼而叫道,“我想起來了!我雖然只看到他一個背影,可他穿的確實是我武陵派的道袍!我看到道袍,自然覺得是同門師兄,我不會認錯的!”

    他話音未落,明鏡扇面一陣輕顫,映照出一個修長的背影,白衣束冠,確實是武陵弟子的打扮。

    石頭探長了脖子看了眼,薛靈鏡便收了扇,轉(zhuǎn)頭對著冉文莊,輕聲道了謝。

    冉文莊連連搖頭道:“您這是折煞我……”

    “折煞什么?”石頭給他逗得噗嗤笑出聲,隨手拔出了佩劍,哂道,“我們馬上要了結(jié)了你,所以才和你和和氣氣講話呢?!?/br>
    冉文莊用力地搖了搖頭,只看著薛靈鏡,不理會石頭。

    “薛掌門,也和我道聲謝啊,臟活都替你干了?!笔^也笑嘻嘻地看向薛靈鏡,劍尖輕點,發(fā)出一聲長長的嗡鳴。

    薛靈鏡長嘆一聲,卻道:“不必了?!?/br>
    還沒等石頭反應(yīng)過來,他已抬手取過石頭手中長劍,沒有絲毫停頓,反手一削,雪影一閃,頃刻間血珠四濺。

    青石苔蘚間漫出細細的溪流,薛掌門潔白無垢的袍袖亦染上紅梅點點,冉文莊的身體重重落地,一雙眼睛兀自睜著,死不瞑目。

    作者有話說:

    補周一的,晚點還有

    第26章 蚍蜉撼仙門(二)

    冉文莊的尸體并未安葬,薛掌門施了個訣,燃起一場烈焰,將它焚燒殆盡。

    “薛靈鏡。”石頭難得喊了薛掌門的大名,正兒八經(jīng)講話,“為什么不讓我來?”

    “他是我武陵門內(nèi)弟子?!毖`鏡低聲道,徐徐擦拭著手中的長劍。

    “可你這一劍沾了煞了?!笔^“嘖”了聲,也想抓點東西來搖搖,摸來摸去還是摸出柄折扇,沒展開,靈活地在臂彎間轉(zhuǎn)了轉(zhuǎn),“再染煞就要死啦,你長得還挺好看的,給雷劈成灰,多少有點可惜。”

    “是么。”薛靈鏡隨口應(yīng)了聲,似是并沒放在心上。

    “你這樣的人最不該修仙了?!笔^嘆了口氣,“大道理一套又一套,爛規(guī)矩一堆又一堆,偏偏什么破事都喜歡往自己身上攬,你竟能活到現(xiàn)在,也算是氣運滔天。”

    薛靈鏡卻不以為然:“我今年三百七十余歲,活得已經(jīng)比凡人長許多了?!?/br>
    “哈?”石頭笑道,“你都坐上天下第一宗掌門寶座了,只是為了多活幾年么?”

    薛靈鏡沒再搭理他,走到軟榻前去查看兩個小孩的傷勢:“雪杉,他二人如何?”

    陸雪杉要從蒲團上站起來,被薛靈鏡按住了肩膀,只得順勢坐回去,抬頭道:“都是些皮外傷,不該昏迷不醒,或許是沾了陽魄的邪煞之氣,幼童體弱,一時半會無法醒來。”

    “取些靈髓藥給他們用用。”薛靈鏡道,“我武陵再不濟,也不至于讓兩個無辜幼童丟了性命?!?/br>
    石頭聞言,挑了挑眉毛,也探身去看,忽道:“等等?!?/br>
    “怎么?”陸薛二人齊齊看向他。

    石頭擰著眉頭,縱身跳到軟榻上,掄圓左臂,照著龍哥的小腹就是一掌。

    陸雪杉驚道:“你做什么?!”

    石頭沒理會,扣著龍哥的脖子把他下巴卸下來,右掌成爪,兔起鶻落,軋著他的舌根一抽,抽出兩條兩指粗的蠕蟲。

    龍哥翻著白眼嗚咽兩聲,驟然從塌上彈起來,弓著身一陣干嘔,口中嘶啞喊道:“蟲,蟲蟲蟲……”

    石頭奮力甩開兩條試圖往自己皮rou下鉆的食錦蟲,飛起兩腳跺了個稀爛,口中反復(fù)念道:“我可不怕蟲子我可不怕蟲子。”說罷他用胳膊肘撞了撞一旁呆著的陸雪杉:“小陸子?愣著做什么,照做啊?!?/br>
    陸雪杉連忙如法炮制,從小寧口中亦抽出一條不斷抽動的幼蟲。

    “石大仙!”兩小孩清醒過來第一反應(yīng)是扒拉著石頭的褲腿,一抽一抽地嗚咽道,“我們再也不亂走啦,沒有你我倆真活不下去,嗚嗚嗚石大仙,別丟下我們……”

    “你們看到了什么?為何昏睡在水崖洞中?”薛靈鏡揉了揉眉心,打斷了他們的哭訴。

    “蟲子!”小寧急道,神色驚恐,“山壁上好多好多蟲子!爬滿了!水崖洞外面全爬滿了!我在那兒順著藤爬,下面的蟲子跟潮水似的,一條分作兩條,兩條分作三條,直往我們身上爬!我嚇得眼前一黑,再醒來便在這里了,石大仙,多虧有你,我們竟還沒死,嗚……”

    石頭見他嘴一張又要哭,只覺腦仁發(fā)疼,立馬插話道:“你說這崖壁上全是蟲?”

    龍哥小寧連連點頭。

    石頭忙看向薛靈鏡,薛靈鏡面色如鐵:“封山怕是已經(jīng)來不及了,不如遣散眾弟子……”

    “遣到哪里去?”石頭問道,“你想讓這天下第一宗沒在你手上?”

    “師叔祖,莫要沖動!”陸雪杉也道,“事到如今,只怕我們每個人體內(nèi)都伏了這蟲的一半魂魄,即便離了武陵派,又有哪里安全?不如效仿石道友方才的做法,將蟲子拔除,或許尚有一條生路!”

    薛靈鏡沉默片刻,徐徐搖頭:“修道之人所習(xí),本就是‘弱體膚,鑄魂靈’之法,凡人吞下食錦蟲雙魄,說到底不過是體膚臟器受損,與中毒無異,尚有可能拔出體外。你們?nèi)羰侵姓?,陰陽兩魄融入氣海,如魚得水,頃刻便能成長壯大,如方才冉文莊一般,罕有回圜可能?!?/br>
    “可……”陸雪杉猶疑片刻,仍道,“若我們已在不覺間吞下了陽魄呢?”

    薛靈鏡一怔。

    “若我們已然中招,您又將我們遣散出山,豈不是放任這食錦蟲為禍四方?”陸雪杉撩起下擺,直直跪地,“懇請薛掌門下令封山!我輩愿與邪祟奮戰(zhàn)至死,無負武陵修士之名!”

    天涯洞諸弟子齊齊效仿洞主跪地高唱:“懇請薛掌門下令封山!我輩愿與邪祟奮戰(zhàn)至死,無負武陵修士之名!”

    石頭卻不住搖頭,對著薛靈鏡對了個口型,正是一個“煞”字。

    薛靈鏡只作不見,沉默許久后,拂袖道:“便照你說的去做。”

    陸雪杉又喜又悲,趕忙起身道謝,轉(zhuǎn)頭便吩咐諸弟子至上峰峰頂集合,共商應(yīng)對蟲患之策。

    石頭倒沒把他們的聲勢放在眼里,仍盯著薛靈鏡,夸張調(diào)笑:“不妙啊小薛,我眼看著你身上飛快拔起一座孽山煞海。”

    薛靈鏡未作應(yīng)答,直到天涯洞眾人盡數(shù)離去,方輕嘆一聲,在主座坐了,端起茶盞,徐徐道:“我平素自詡見識廣博,又仗著明鏡扇,只道事事都可明察秋毫……如今遇上這鬼道邪物,竟也黔驢技窮,一籌莫展,我確是枉為武陵掌門,枉為明鏡之主。”

    “這話倒是沒錯,你的確沒什么大用,唯一的優(yōu)點便是有自知之明?!笔^揚眉一笑,腳下滴溜溜轉(zhuǎn)了個圈,挨著座椅扶手站了,“不過自責(zé)卻也不必,滅絕了幾百年的東西重現(xiàn)人間,換了誰都手足無措,事到如今,也只好能救一個是一個——方才冉文莊所見背影,你可知是誰?”

    “我雖不知,卻也并非無跡可尋?!毖`鏡道,“那一身袍袖并非天涯洞紋樣,而是水崖洞的樣式。洞中光線昏暗,冉文莊又救人心切,未能認出,也情有可原?!?/br>
    “我沒記錯的話,水崖洞弟子應(yīng)該死絕了吧?”石頭疑道。

    “許是未死絕!”一個熟悉清朗的聲音插進來,石頭聞聲回頭,只見伏清豐廣袖玉冠,左手端一壺酒,右手持一卷紙,清風(fēng)霽月地踏進洞來,見得上首的薛靈鏡,立刻一躬到底。

    “師尊,劣徒來遲了?!狈逯鞯?,聲音倒是仍舊清朗,“不久前黛嵐以傳音璧傳信,消息非同尋常,清豐已詳細記錄,還請師尊過目?!?/br>
    說著他將信箋呈上,薛靈鏡未接,也不急著看,只問:“上峰蟲患可有人稟知于你?此地危險,怎生還是過來了?”

    “師尊有難,做弟子的自然不可能袖手旁觀?!狈遑S說完便收了笑意,正色道,“我已命中峰、下峰兩峰弟子徹查武陵,醫(yī)修弟子大多在藏書閣遍閱典籍,尋破解之法,新入門的、進過水崖洞的弟子都安置在水牢,派人時刻盯著。桃源津碼頭也已燒了,這懷揣陽魄的孽障若還在,休想離開武陵一步,若能將其除去,阻了鬼道的復(fù)蘇大業(yè),我武陵就算今日滅門,也稱得上死得其所!”

    “燒碼頭做什么?”石頭奇道,“他既然混得進來,還怕混不出去么?”

    伏清豐搖頭道:“卻是未必。師尊且看?!?/br>
    他當(dāng)著薛靈鏡的面展開信箋,筆跡清晰,墨痕尚新,顯然是匆匆記下后送來的,石頭一目十行看去,面色數(shù)變,口中來回道了幾聲“有意思?!?/br>
    薛靈鏡合上茶盞,沉聲道:“四月二十五日,我和蹊河已然到芾縣了吧?”

    “可不,”石頭笑道,“我托徐氏鏢局送我到天涯海角之日,正是四月廿五。”

    “既如此……”薛靈鏡站起身來,在書案前徐徐踱步,手指按著字卷上一行字跡上下摩挲,直將那行字揉成一個細長的墨團,“……這又如何可能……這又如何可能?”

    只見那行字寫的正是:四月底,蒼山派遣返新入門弟子一百一十四名,其中七人稱,四月廿五日夜,于點蒼山頂峰見到修士習(xí)扇,聽其描述,習(xí)扇修士著武陵道袍,面容肖似張棲楓。

    第27章 醉酒吐真心(一)

    “師父……”少年嘴唇慘白,小聲呼喚,“師父,師父……”

    “知雨,怎么了?”被喚作“師父”的男子莫約三十來歲,穿著一身杏黃道袍,袍角繡有水紋,此時浸在暴雨中,似是會蕩漾一般,“可是難受得緊?”

    “師父,罷了……”宋知雨伏在師父背上,將臉埋在他的頸子里,兩條手臂虛虛環(huán)著師父的肩,消瘦得像包著宣紙的竹竿,一雙吊起的肩胛如風(fēng)中紙鳶,細軟枯黃的發(fā)絲下露出小半邊沾著水漬的臉,一時分不清是淚是雨,“知雨自幼福淺命薄,運途多舛,即便熬過了這一劫,還有下一劫,下下一劫,實在配不上師父為我耽誤前程,做出背叛師門的大事……”

    “知雨……”那師父聽到他說的話,停下腳步,將沒有多少分量的少年抱在懷里,柔聲道,“知雨啊知雨,若今日救不了你,前程于為師也無任何意義可言!為師知道,此行如此順利,前方必有圈套,只是為師若畏圈套,當(dāng)時也不會力排眾議,收你入門……”

    “師父!”宋知雨登時淚如雨下,“若此行果真能滅了母蠱,茍得性命,弟子殘生將盡心侍奉師父,若武陵當(dāng)真將師父視為叛孽,弟子即便身染孽煞,也要助師父對付武陵!”

    師父聞言怔然,手掌微顫:“不會的,薛掌門待蒼生仁厚,斷不會如此!”

    宋知雨捉住他的手掌,從他懷中抬起頭來,只見少年唇薄眉淡,滿面病容,眼中卻有精光,他用力盯著師父,冰冷的嘴唇貼上師父的掌緣,輕輕地廝磨:“你還有我,師父,你還有我……”

    “是,我還有你?!笔终频念潉又饾u平穩(wěn),師父緩緩垂下手臂,再次摟住了懷里的少年,“只有你……只有你?!?/br>
    夏初靜夜,尚沒有蟬鳴蛙聲,月盤上深深淺淺的月紋有如蟲影,風(fēng)吹之時,樹葉摩挲,有如蟲行沙沙。

    武陵自蟲患爆發(fā)已過去三日,天涯洞焚燒第一具尸身時尚有弟子哀哭,焚燒至十具、二十具時,諸人已習(xí)慣于空氣中漂浮的尸灰味,連眼皮也很難再抬起來。

    諸弟子一邊找張棲楓,一邊滅殺毒蟲,二人一組,互相監(jiān)察,若是有一丁點不對,便上報薛靈鏡、伏清豐,將舉止有異的弟子送往天涯洞,一經(jīng)生變,格殺勿論。

    三天對于修仙者而言,不過瞬息,卻叫眾修士疲態(tài)盡顯,上請書字跡顫顫,整個武陵如一餓極銜尾的蛇,一邊吞食著自身,一邊勉力抵御蟲患,臉空氣中都彌漫著腐味與死氣,所有人的手上都逐漸沾染了看不見的血。

    薛靈鏡仍守在天涯洞,劍上還沾著血跡,洞外亦斑駁著暗色的污痕。深淺的血漬洇進掩香冢,掩香冢一陣腥臭,倒是窗外的桃花不識人心疾苦,這幾日開得尤為艷麗,艷麗得叫素來以之為傲的武陵弟子都產(chǎn)生了厭惡。

    “……水崖洞今日有人去過沒有?”薛靈鏡問道,他幾夜未歇,長發(fā)散亂,面色較之前幾日微微泛白。

    “去過了?!毕率椎茏幽樕鼮殡y看,掩在袖下的左臂指痕班班,眉間褶起一道溝壑,“三峰十八洞,幾乎翻了個底朝天,數(shù)千名弟子一一排查,未見得形似張峰主……張棲楓的人?!?/br>
    “晚些我親自去一趟。”薛靈鏡扶著明鏡扇,輕聲道,“你也乏了罷,可先去歇息?!?/br>
    那弟子猶疑了一下,道:“掌門師叔,弟子想……”

    “怎么?”

    “弟子也想去水牢面壁思過?!蹦堑茏庸蛳碌?,“弟子的搭檔已然換了兩人,那兩人……雖非弟子所殺……”

    “去罷?!毖`鏡沒聽他說完便出言打斷了,垂目展扇,未再看他,“莫染了孽煞。”

    弟子叩拜再三,又說了兩句,便退了下去,薛靈鏡看著手中明鏡扇,忽道:“你可以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