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發(fā)白胡，仙風(fēng)道骨。

    卓明玨喝了口水。

    老者繼續(xù)問道：“你不想變強嗎？”

    卓明玨捏緊了杯子，卻仍舊沒說話。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才響起少年略帶沙啞的聲音，宛若利器在重物上輕輕劃下，不輕不重，卻很有力度。

    “你很厲害嗎？”卓明玨問。

    老者從容地回答：“我被人困在此處，功力散了大半，若是按照現(xiàn)在的修為來說，寒霜派也只有門派掌門能與我相提并論。雖然我道行不如從前了，但你要是……”

    修士還想要說些什么，繼續(xù)說服卓明玨答應(yīng)自己，話卻被他忽然打斷。

    卓明玨問了他另一個問題：“方才在河邊……”

    少年緊緊地攥著玉佩，輕垂下眼來，漆黑的眸子帶著一絲微涼。

    他繼續(xù)問道：“方才在河邊，你有沒有聽到什么聲音？”

    修士還在等待著他的回答，原本以為卓明玨要說的是是否同意拜他為師的話，如今一聽不免有些愣神。

    他摸了把胡子，思考了一會兒后：“并無?！?/br>
    卓明玨低語：“是嗎……”

    他語氣聽上去平靜，但手上的力度越來越緊，指尖微微地有些泛白。

    要是這樣連道行的大能之士都聽不見那道聲音，那這道聲音要么是他的錯覺，要么就說明只有他一個人能聽得見。

    卓明玨輕輕合上了眼，半晌后，才逐漸平靜下來，他再度睜開時，點頭道：“我知道了。”

    說著，他便上床，準備就寢。

    白胡子前輩眼睜睜看著他就這么忽略了自己，不由氣急：“小子，你難道就一點也不想拜我為師嗎？！”

    要不是玉佩跟他滴血認主了，自己又何必這么費盡心思想要收他為徒。以往想拜他為師的人數(shù)不勝數(shù)，如今還得如此這般地討好一個小輩，簡直是氣死他了！

    卓明玨沒有睜眼，只淡淡地說道：“累了，明天再說。”

    說著，他便蓋住被子，不再理會老人，就這樣睡了過去。

    *

    第二天，卓明玨出門時，碰見他的人都下意識跟他避開了幾步。

    卓明玨毫不在意，拿起掃帚便走了出來。

    外門弟子都需要負責包攬門派的瑣事，而卓明玨被分派到的任務(wù)就是負責鏟除道路上的積雪。

    只是這寒霜派的霜雪多不勝數(shù)，由于氣候地勢的原因，使得它們即便是被暫時性清理掉了，不出兩個時辰，地面又會被重新覆蓋掉，所以很多人都不想要要接手這項任務(wù)，因為它意味著麻煩，并且基本上沒有消停的時候。

    其他的外門弟子都不愿意接手，這項任務(wù)就這么被推來推去，最終推到了卓明玨手上。

    卓明玨拿起掃帚與鏟子在鏟雪，并且打算將它們清掃干凈的時候，不遠處走來了一個紅色的身影。

    他淡淡看了一眼，很快就垂下眼瞼來，繼續(xù)握著掃帚做事。

    慕思思卻已經(jīng)看見了他，她還謹記著系統(tǒng)的話，一見卓明玨便走了過去，站在他面前，用十分挑剔的眼神掃了眼他，哼道：“還真是倒霉，一出門就看見你了?！?/br>
    說著，她便走到他身邊，似乎想要找麻煩，順便踩一腳才剛掃好的積雪，只是慕思思想了想又怕弄濕了靴子，她的腳便強行收了回來，不再亂動。

    慕思思轉(zhuǎn)而看向卓明玨，彎起眼睛笑了下，笑容很甜，語氣也很輕軟，但就是帶著一股莫名的敵意：“怎么啦？昨天在河水里泡了半天，居然跟個沒事人一樣，這么快就恢復(fù)了？”

    她努力地透露出一股惡意來，指尖輕點在卓明玨胸前，一下下的，輕柔得很，說出來的話也毫不給情面：“難怪是五靈根，命硬得很，這樣都死不了?！?/br>
    落在胸口的那一只手白生生的，細嫩又柔軟，指甲被修剪得圓潤平滑，沒有任何的攻擊性。

    那三兩下的輕點，仿佛羽毛那樣地輕輕墜落在人心上。

    卓明玨眼瞼顫動了下，視線既冷淡又復(fù)雜，但他依舊沒有出聲，任由著慕思思對自己各種挑刺及冷嘲熱諷。

    慕思思愣了下，倒沒想到他一點反應(yīng)都沒有。

    明明這個語氣跟表情，她在鏡子里練了很多次，確保萬無一失才出門的。

    [都這么罵他了，為什么這樣也不生氣啊……]

    那道懊惱的軟糯聲音又在腦海響起，卓明玨抬了抬眼皮，眸光晦暗了一瞬。

    他握著掃帚，繼續(xù)掃著地，與慕思思擦肩而過。

    慕思思還因為方才的事情愣愣地定在原地，她不肯認輸，索性一把踩住了他的掃帚，語氣兇悍地說道：“我讓你走了嗎？！”

    卓明玨倒是停了下來，安靜地看向她，似乎在等著慕思思的下文。

    慕思思被他那雙純黑微涼的眼睛盯得有些心虛，往四周看了看，便鼓起勇氣來，一腳把他好不容易掃好并堆起來的落雪踢翻，然后抬起下巴來看他，滿臉挑釁。

    只是靴子才剛剛踩在雪里，部分積雪就融化成了雪水，直接沾濕了她的白靴，幾乎是凍得慕思思立即輕顫了下，臉也被吹來的冷風(fēng)弄得很是雪白，看上去柔弱無助。

    她才達到煉氣期，還不能算得上是真正的修士，所以還會像凡人那樣地能感覺得到寒冷炎熱，等到步入筑基時段，才能稱得上是真正入門了。不過慕思思想了想?yún)s覺得，恐怕在她還沒筑基之前，寒霜派就已經(jīng)先完蛋了。

    卓明玨便走過去，把它們重新掃到了一起，他又看向了慕思思。

    慕思思皺著眉，不服氣地繼續(xù)踢了一腳，再次把他掃好的雪堆弄翻。

    卓明玨又默不作聲地將它們掃在了一起。

    這下慕思思發(fā)現(xiàn)了，光是靠這樣他根本不會生氣。

    她往四下看了看，正好路上有別的同門弟子經(jīng)過，慕思思便喚住了他：“那個誰，你過來?！?/br>
    盡管同門不明所以，但還是乖乖地走過來，想要詢問慕思思找他何事。

    但是他話還沒說出口，慕思思就一把將卓明玨的掃帚搶了過來，塞到這個不知名的同門手中。

    那人愣了下，問：“師妹這是？”

    慕思思說：“你留在這里處理這些，他得跟我走?！?/br>
    她就不信了，還治不了他！

    說著，慕思思不由分說地拽著卓明玨走了。

    卓明玨眼底閃過一抹異色，他偏頭看向這位還在拽著自己往前走的女孩，她輕抿著唇，眉頭微皺，仿佛很是懊惱的模樣。

    即便有著很多種方法可以推開她，可是這會兒卓明玨什么也沒有做，只是任由著她將自己帶走。

    他想要看看，她究竟想要做什么。

    那位握著掃帚的內(nèi)門弟子卻看著滿地掃不盡的積雪欲哭無淚起來，守在冰雪下的身影更是顯得蕭瑟無比，只是師妹的話又不能不聽，不然回過頭來被其他人知道了，他肯定得被訓(xùn)斥一頓。

    于是，他便只能認命地在旁邊清掃起來。

    慕思思直接拉著卓明玨來到了一片樹林，這片樹林與上次的不同，它們周圍都掛滿了果實，各類的果樹都有，沉甸甸得很。

    因為慕思思喜歡吃水果，所以她的父親就索性將后山的空地再次開墾出來，讓人種下了一片果林，并且為了不讓它們受到冰雪的侵襲，掌門還在附近設(shè)下的陣法，用做保護，普通的弟子幾乎進不來這里。

    結(jié)界是認主的，在感受到慕思思的氣息之后，就自動開了裂縫，方便讓她進去。

    卓明玨望著這片據(jù)說不會讓外人隨便進入的果林，眼眸越的深邃。

    慕思思在拉他進去之后，便松開手來，還當著卓明玨的面故意用手帕擦拭著手，冷哼一聲，擦完之后順手將手帕一扔。她挑著眉毛看卓明玨，就是想要用行動告訴他，自己在嫌棄他，并且不想與他有任何的接觸。

    卓明玨沒有出聲，仍舊安靜得很。

    他們這會兒已經(jīng)來到了一顆桃樹面前，眼前的這一棵桃子樹碩果累累，看上去似乎很好吃的樣子，讓慕思思有些心動起來，想要去摘桃子。

    但是她又夠不著……

    慕思思認真地想了想，忽然有了個主意，她看向卓明玨，口吻驕橫地使喚道：“你蹲下來，我要摘果子?！?/br>
    其實慕思思要是想吃果子，只需要說一聲，就會有無數(shù)人爭相恐后地想要獻給她，根本不需要費特地跑過來這里。但是她帶卓明玨來，無非是被逼得沒辦法了，這家伙真的是軟硬不吃，不管她說什么都不生氣，一點反應(yīng)也沒有。

    讓慕思思不由得擔心起接下來的任務(wù)來。

    卓明玨靜靜地看著她，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但他竟半點要反抗的意思也沒有，很快就順從著蹲下身來。就像昨天一樣，明明都被那么欺負了，結(jié)果還是一點憤怒的情緒都沒有，就好像……

    就好像是被欺負慣了，所以不會有任何的波動。

    慕思思心情復(fù)雜，但一想到自己的任務(wù)，還是得繼續(xù)挑刺地說道：“說話啊，到底答不答應(yīng)？”

    卓明玨背對著她，慕思思完全看不清他此刻臉上的表情，她冷哼一聲，也不再問了，直接踩在了他的雙肩上，靠著他肩上的力度站起來，讓卓明玨扶住自己，好讓她去夠樹枝上的果汁。

    盡管他扶得很穩(wěn)，但這樣的高度對于慕思思來說還是有些過高了，她只看了一眼下面的畫面，頓時就覺得身子一顫，感覺隨時隨地都能摔下去。

    慕思思聲音輕顫，同時的也不忘記放狠話：“我告訴你，你要是不小心把我給摔了，我、我會讓你嘗試到比這痛苦千萬倍的折磨?！?/br>
    卓明玨仍舊沒有做聲，回答她的是扶在慕思思腿上更為穩(wěn)重的力度。

    慕思思伸手去摘桃子，一連摘了好幾個，她特意找了個最大的，又拿了個最酸的，等到弄得差不多時，才讓卓明玨把自己放下來，坐在邊上吃起桃子。

    她看了眼手上的果子，把那顆又青又澀甚至還沒長熟的桃子塞到了卓明玨手上，“賞你了?！?/br>
    說著，慕思思還晃了晃自己手上其他幾個分外香甜的果子，好讓卓明玨看清楚這它們之間的區(qū)別。

    慕思思挑眉一笑，直接搶過他的衣袖，用它來擦果子。

    卓明玨只低頭看她，依舊一聲不吭，慕思思都快要以為他是啞巴了。

    只是過了沒多久，外面就傳來了喚她的聲音。

    慕思思的父親有事找她，在陣法機關(guān)被觸動后得知女兒的下落后，便派人來尋了。

    慕思思便起身，看都沒看卓明玨一眼，就往外面走去。

    只是走著走著，她又像是想起些什么，回頭對著卓明玨恐嚇道：“剛才的果子你要是敢扔了，我明天就讓人抓幾十條毒蛇來，放你屋里去?！?/br>
    她在表明了自己的態(tài)度之后，轉(zhuǎn)身便走。

    卓明玨腳步卻慢了幾分，他在走到其中一塊地方的時候停了下來，伸手將方才慕思思扔掉的手帕撿起，捏在了手心。

    緊接著，卓明玨便把桃子與手帕一同放進了懷里放著，這才走了出去。

    等到他走去結(jié)界處時，慕思思還沒離開，聽到動靜后，朝卓明玨看來，不滿地說道：“走這么慢，是想要留在果林了嗎？”

    陣法要是沒有她的靠近，是不會開啟的，所以說如果慕思思不幫忙，或者可以忽略了他，卓明玨就得一直留在這里，一直不能離開，直到她或者掌門想起來，再次過來這邊為止。

    他看了眼如今才再次開啟的結(jié)界門，目光望向了慕思思，垂放在腰間的手緊了緊。

    慕思思的師兄們原本還在外面等著她，之后看見跟著她出來的居然還有卓明玨那個不長眼的小子，不由有些愣住，他們以為他又招惹師妹生氣了，圍上來想替她出氣。

    慕思思卻說道：“杵在這里干嘛？不是說我爹找我嗎，走吧?！?/br>
    她對著卓明玨冷哼一聲，這才跟著其他人一塊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