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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東宮有福在線閱讀 - 東宮有福 第140節(jié)

東宮有福 第140節(jié)

    就在距離黑城約有幾十里,一個叫做野狼溝的地方。

    此地的地貌格外與其他處不同,明明一片冰天雪地,到處都是銀裝素裹,可這里的銀裝上卻又染了層墨色的黑,讓人不禁感嘆真是玷污。

    凸凹不平的山溝里,有一處平緩的坡地,其上蓋著一排十分不起眼的石頭房子。房子里炭火燒得很足,十多個漢子有的在睡覺,有的在喝酒,一派熱火朝天。

    而就在山溝的另一側(cè),被竹籬笆圈起的一方,其中有幾個人工開鑿出來的深井,這些深井的井口有大有小,其中最大的一個約有兩米方圓,井的一側(cè)架著木制的轆轤。

    井旁站著一個穿著厚厚毛皮衣裳的人,從頭到腳都裹地嚴(yán)嚴(yán)實實,只露一雙眼睛在外頭。

    他一手持著竹竿插入洞中,另一只手揣在懷里捂著暖和。

    木制轆轤旁也站著個同樣打扮的人,這個人卻是在轉(zhuǎn)動著把手,借用轆轤的力量將井下的東西往上拉。

    隨著轆轤上的繩子越卷越醋,往起拉的東西終于顯出原形。

    竟是一個竹筐,而竹筐里放的正是一塊塊大小不一的石炭。

    見高度夠了,此人忙把轆轤的把手卡死,又叫來同伴,兩人一同把裝石炭的筐子抬到地面上,又換了個空竹筐放下去。

    一趟走完,轉(zhuǎn)轆轤的那個人一邊對著凍得紅腫的手哈氣,一邊又對身邊的同伴罵著這賊老天凍死人不償命。

    這時,走過來一個同樣裹得十分臃腫的人。

    還未走近,便扔過來一個酒囊。

    “行了,別罵了,要不是上頭催得緊,咱們至于這么辛苦!我聽說最近黑城那個新來的官,在讓城里的人種那勞什子洞子菜。你們知道什么是洞子菜?就是咱們平時吃的那些菜,但是在冬天把菜種出來,你說這些人會不會想?會不會吃?”

    “種這菜不需要別的,就是要炭火給足,燒得像夏天那么熱,以前舍不得買的炭,如今都不要錢似的往家里搬,”說著,此人吐了口唾沫,唾沫還沒落地,就凍成了冰坨坨,“可不是不要錢,就是辛苦咱們了!”

    “那家主就任他們這么折騰,不想什么辦法?”轉(zhuǎn)轆轤的那個人問道。

    “想什么辦法?”對方瞥了他一眼,“都這么供了多少年了,跟供他們的那點炭相比,謝家能賺多少!可誰能想到突然弄出這么個事,以咱的身份也見不到家主,但我猜肯定也焦頭爛額的?!?/br>
    “都是那新安撫使的沒事瞎折騰,我看他自打來了,就沒消停過,偏偏家主說不讓跟對方起沖突?!?/br>
    “家主說得對,人家到底是官,咱們不過是民,起沖突也是我們吃虧?!?/br>
    “他再是官又咋樣?有將軍的官大?咱們后面可是將軍,是黑省這一片的天……”

    “說這些有什么用,將軍也是看銀子的。行了,別說廢話,催催下面的人,讓加快速度,家里那邊來命令了,讓往死里催……”

    “再催恐怕……”

    “死了就死了,反正白給的人,死了再讓將軍給咱們送……”

    而就在井下,距離井口不遠(yuǎn)處的礦洞中,

    有十多個看不清眉眼的人,正撅著屁股一撅頭一撅頭地挖著漆黑的煤塊,裝入身后的竹筐中。

    沒有人說話,大多數(shù)人都是疲憊地機(jī)械版般地重復(fù)著挖掘的動作。

    有人在挖,有人在搬,挖滿一筐,負(fù)責(zé)搬運的人就背著,背到井口處。

    把筐子綁在繩子上,自有人拉上去。

    一個瘦骨嶙峋的人,背著一筐子炭走到井口下方。他背后還有一個人幫他從后撐著,顯然這一筐石炭的重量,僅憑一人是無法背起的,只能兩個人一起來。

    他剛把筐子卸下,井口上傳來一句呵斥:“跟里面的人說,今天不挖夠一百筐不準(zhǔn)上來,什么時候挖完了,什么時候有飯吃?!?/br>
    往日一人五十筐炭已經(jīng)破天,因為不光是挖,還要從極深的礦洞里運送出。而且挖石炭時,不是悶著頭挖就行了,除非想死想被活埋。

    如果不想,就需要一邊挖,一邊搭建用以支撐礦洞的木架。

    一百筐,這是想把人往死了奴役!

    不用想,方才上頭那些人的話,他們都聽見了,反正他們這些人,死了也就死了。

    “三哥……”

    身后那個同樣臟的烏漆墨黑的人,似乎想說什么。

    這個‘三哥’對他微微地?fù)u了搖頭。

    兩人沉默地緩慢地將繩子系在竹筐子上,等待上面的人把石炭拉上去,再把空的筐子解下來,可上面一直沒動靜,幾個人還在說他們的‘閑話’。

    “聽說這個新官很年輕,做派不像普通人,你見過沒?”

    “倒是遠(yuǎn)遠(yuǎn)瞧過一眼,但沒看清。做派肯定不是普通人,普通人能來沒倆月就把那群馬匪給滅了?你可別忘了,以前咱們還要給那些馬匪安家銀子?!?/br>
    “也是家主做事太綿軟,不然何至于小小的馬匪竟敢跑到我們江東謝家頭上撒野?!”

    “你懂個屁,家主那不是綿軟,那是顧全大局,你瞧家主以前是這個作風(fēng)不?還不是開了這礦以后才如此。”

    “對了,你說這個叫衛(wèi)傅的新官到底什么來頭?我看家主似乎對對方有些忌憚?!?/br>
    “什么來頭我倒不知,看那身做派不是尋常人,不過我倒聽我那在內(nèi)院里當(dāng)差的哥哥說了,衛(wèi)好像是國姓。”

    “國姓?皇親國戚?皇親國戚能來這鳥不拉屎的地方?”

    “那誰知道呢,我也不知……”

    “那誰知道呢,我也不知……”

    “你說到衛(wèi)是國姓,這下面不也有倆姓衛(wèi)的,我也沒看出哪兒有皇親國戚的影子……”

    “他們這些人,即使是皇親國戚又咋樣,既被送到這里來,就說明有人不想讓他們活……”

    深井下的兩人,渾身一震。

    其中一人想說話,但這時上面人似乎發(fā)現(xiàn)下面的炭已經(jīng)系上了,正罵罵咧咧往上拉。

    等空筐子放下來,兩人解了筐子,再度走入幽深的礦洞。

    一直到走到兩人挖炭的那個小坑道里,其中一人才道:“這個新官不會真是太子吧?他不是也被流放了?!?/br>
    第114章

    臟得看不清眉眼的衛(wèi)璠看了衛(wèi)兆一眼,疲累地在地上坐了下來。

    半晌才道:“我怎知?!?/br>
    衛(wèi)兆來到他身旁坐下,也不管地上的泥土煤屑,反正他們已經(jīng)夠臟了。

    “也許是呢,不然哪兒會這么巧,正好同名同姓。那一路上,我瞧著他娶的那個宮女,似乎家中有些勢力,最起碼沒讓他受罪。最后我們走時,似乎他也有了去處,還是那宮女的家人來接了他們?!?/br>
    “那種打扮和做派,即使有些勢力又能有多大的勢力,能讓堂堂一個廢太子跑出來做官?”

    確實不太可能,不被賜死或是圈禁致死,已是那位叛王不知腦子里哪根筋抽了。像他們的下場不就不好?

    太子就算在流放路上過得比他們好,也是拖了那宮女親戚的福分,是不可能跑來這地方做官的。

    衛(wèi)兆的臉色黯淡下來,不過他們這樣臟久了,再加上坑洞里黑漆漆的,只有一盞微弱的氣死風(fēng)燈供以照亮,即使有所黯淡,也看不出什么。

    “可咱們再這么下去是不行的。昨兒才拖走兩個人,前天拖走三個,來了兩百多人,如今只剩了十幾個人。三哥,你方才沒聽見那話?若再不跑,只怕咱們遲早也要死在這礦洞里?!?/br>
    可往哪兒跑?

    外面冰天雪地,他們卻沒有厚實的衣裳。

    本以為寧古塔已是極寒之地,誰知還有比寧古塔更冷的地方,幸虧他們來時天還沒冷,就到地方了,不然就外面滴水成冰的天氣,上去待不了多久就會被凍死。

    這些人怕他們不聽使喚,也是怕他們跑,平時是不給他們厚衣裳的。

    礦洞在地面以下,穿著單薄的衣裳倒不會感覺冷,每次只有他們干完規(guī)定下來的活兒,才能上去,才能有一件衣裳御寒,不然就會被活活凍死餓死。

    “要不就殺了那兩個守衛(wèi),搶了他們的衣裳?我看那個叫裴洋的,有一把子力氣,也是個狠人,我們叫上他……”

    “你知道往哪兒跑?”衛(wèi)璠突然道。

    他們來時,是被車?yán)^來的,只知道這地方前后都不見人煙。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再不跑,我們都要死在這里。”衛(wèi)兆頹喪地靠在漆黑的巖壁上道,“要不我們往他們說的黑城跑,或是墨爾根?不管怎樣,跑出去就算被凍死餓死,也比死在這坑洞里強,三哥你可別忘了,你母妃和我母妃當(dāng)初都是為了我們活,才把自己吊死的!”

    提到母妃,衛(wèi)璠頓時沉默下來。

    他雙手握拳,緊咬著下唇,眼中綻放出仇恨的光芒。

    過了半晌,他突然道:“你去找那個裴洋,小心別走漏風(fēng)聲,讓人給告了。擇日不如撞日,就今天,活兒也別干了,養(yǎng)養(yǎng)精神?!?/br>
    “好,我這就去?!?/br>
    說完,衛(wèi)兆鉆進(jìn)漆黑的礦洞里,也不知上哪兒去了。

    .

    如果沒有意外,斥罵和沉悶地挖煤聲,將是這里永恒的主題。

    可今日偏偏出了意外。

    眼見天色已經(jīng)暗了下來,負(fù)責(zé)計數(shù)的漢子罵罵咧咧從懷里取了張紙出來。

    上面也沒寫什么,不過是順手撿了石炭在上面畫了十字和圈的記數(shù),只有他自己看得懂。

    他按著紙上所記,報了一連串名字。

    剩下沒被報名字的,都是今天沒完成那一百筐任務(wù)。

    “你們就在下面偷懶就是,反正今日挖不夠,明日繼續(xù)挖,一天天累加,你們這些煤黑子就死在下頭,一輩子別上來了!”

    罵完,他又把那紙揣回懷里。

    這紙還有用,說一日日累加不是假的,而是真這么干。

    今天的沒完成,就算到明天一起,明天要把兩天累加的活兒全部干完,才能上來,還干不完就往第三天加。

    “報到名字的上來,沒報到的繼續(xù)在下面干活?!?/br>
    他拿了把長竹梯,扔了下去。

    過了會兒,有人從洞里冒出頭。

    這些煤黑子個個都是一臉黑,任是神仙來,不把臉洗干凈,也分不出誰是誰。不過沒關(guān)系,他們還要上交特制的小木牌,每往上交一筐石炭,空筐子下來時,里面會放一個小木牌。

    一筐石炭一個木牌,數(shù)夠一百個,就算過了。

    沉默的人一一將木牌上交,數(shù)夠了,漢子才讓人過去。

    又是一個‘煤黑子’上前,可交出的木牌卻怎么也數(shù)不夠,漢子正想罵人,誰知剛抬頭,就迎來了一個頭槌。

    當(dāng)即眼前一黑,人還沒暈過去,但下一刻伸來的手,抓住了他的頸子。

    “你們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