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宮里的利益太大，若是再牽扯上前朝，那利益就更大了，才會有你算計我，我算計你，拉幫結(jié)派，黨同伐異。

    自打被圈禁以來，尤其是流放這一路，到來到王家。

    日子雖然不長，但給衛(wèi)傅的感悟特別深，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似乎從這一刻起他才開始認識這個世界。

    而以前他所看到的聽到的一切，都是虛的，是有人故意做出的花團錦簇，他的腳從沒有踩實，他被人捧上了天，這一刻才回到實地上。

    “你竟然還會因小以明大，借家可喻邦，也算是難得。”

    福兒聽出他聲音里的輕笑，轉(zhuǎn)過臉來道：“你別跟我拽文，雖然我不知道你說的這句話出自哪本書，但我爺從小就跟我說了，咱不懂的，咱就多看，不懂裝懂，傻聰明，不懂裝懂還喜歡瞎嚷嚷，那是蠢。不懂就閉上嘴多看看，看多了，自然就懂了?！?/br>
    衛(wèi)傅格外感嘆：“你說得有道理。”

    兩人幾乎臉挨著臉，被窩里也熱，下面燒著炕，被窩里還有個火爐子。

    以前福兒自己睡，腳總是不熱，現(xiàn)在倒省事了。她把腳往他腿窩里鉆，鉆到一個舒服的姿勢，終于不動了。

    躺了會兒，她已是睡意朦朧。

    “我都一直忘了問你，你跟我回家來后，有沒有覺得委屈??？”

    畢竟以前是太子，現(xiàn)在沒有錦衣玉食，只能穿著土布的大棉襖大棉褲，還要幫著殺豬。

    可話問完，她就沒撐住睡著了。

    衛(wèi)傅接著外面的雪光，看看她睡態(tài)嬌憨的臉蛋，又摸了摸她微微凸起的小腹，小聲說了一句。

    “沒有?！?/br>
    他覺得挺好，他從沒有像現(xiàn)在這樣，這么清楚地認識自己。

    是褪去了太子的光環(huán)，去認識那個只叫衛(wèi)傅的人。

    .

    鄉(xiāng)下人睡得早，早上起得也早。

    不起也不行，外面天才剛亮，頂著大紅雞冠子的公雞已經(jīng)跳到院墻上，用雞鳴聲喚醒沉睡了的人們。

    昨兒殺了年豬，沒顧上起油鍋，今天就是起炸鍋了。

    于是福兒又跟著吃歡了，趙秀芬在那兒炸，她跟在旁邊吃。現(xiàn)炸現(xiàn)吃，吃得小嘴油油的，她還讓娘把豬rou切條腌了拌上粉子，炸了給她吃。

    出鍋時撒上些細鹽，和她不知從哪兒弄來的佐料，香得那叫一個，毛丫和毛蛋都圍著她轉(zhuǎn)，一口一個小姑姑。

    小孩有好吃的就勤快，衛(wèi)琦就躺在炕上，看著福兒捧著一碗好像是炸rou的東西，用炸rou條指揮著那兩個小崽子跑進跑出忙活。

    這個掃掃地，那個搬個凳子，用這么小的小崽子，她就不虧心？

    衛(wèi)琦打從知道當初他以為是個小太監(jiān)，實則是個小宮女后，他就意識到這小宮女是個狡猾的。

    尤其事后他還被母妃訓了，說那小太監(jiān)讓你打三皇子你就打？得罪人的事讓你干，你傻不傻？她怎么沒讓太子上去打呢？

    現(xiàn)在母妃丟下他走了，這小宮女成了他嫂子，還是他的救命恩人。

    “你別望，你要趕緊好，你一天不好，這些好吃的你都沒份。”

    衛(wèi)琦偏過頭，不去看她。

    他現(xiàn)在除了能動動頭和手，其他地方都動不了。

    “你要是實在饞，一會兒我給你把粥里放點rou煮了。真可憐，瞧孩子饞的。”福兒對衛(wèi)傅道。

    衛(wèi)傅看了她一眼，又瞄了瞄炕上的老五。

    “她其實也是為了你好，你現(xiàn)在確實不能吃這些?！?/br>
    說話的同時，福兒往他嘴里塞了根rou條，衛(wèi)傅秉持著食不言寢不語的自覺，當即顧不上衛(wèi)琦了。

    福兒感覺吃飽了，把碗塞給衛(wèi)傅，上灶房去了。

    鄉(xiāng)下的土灶一般都是呈三角狀，一主一副兩個灶眼，中間夾著一個小灶眼。這個灶眼平時用來燒熱水，可以保證一直有熱水用。

    當然也可以用來煮粥。

    福兒掀開粗瓷沙罐上的蓋子，看了看里面的粥。

    趙秀芬道：“早就煮好了，黏稠得很?！?/br>
    福兒滿意地點點頭，去庫房里割了一小條瘦rou出來。

    她娘又道：“你干啥？是要給他炒個rou吃？你不是說他現(xiàn)在不能吃大油大葷？”

    “我給粥里放點rou，免得光吃白粥，人哪受得??？”

    趙秀芬道：“再沒聽說煮粥里頭還要放rou的，你別瞎弄，到時再吃不了，糟蹋了這么好的米粥?！?/br>
    倒不是她舍不得那點子rou，就是沒聽說過這種吃法。

    “我沒瞎弄，宮里那些娘娘們吃粥都是這么吃的?！备旱?。

    其實并不是，宮里的粥大多都是甜粥，總要配些紅棗蓮子百合什么的煮。咸口粥是師傅弄出來的，因為福兒不喜歡吃甜口的，偶爾若是吃粥的話，師傅就弄成咸口粥的。

    一提起師傅，福兒又想師傅了，不免黯然。

    趙秀芬見女兒突然不說話了，心里在想這丫頭莫是生氣自己說她瞎弄？正忐忑著，就聽見福兒揚聲叫‘毛丫’。

    很快，毛丫和毛蛋兩個小的顛顛跑來了，來了后還親熱地叫了聲姑。

    小孩子就是好哄，給點好吃的，才兩天，這姑都比爹娘還親。

    “去給姑掰點菜葉子去，再弄兩根小蔥?！?/br>
    菜葉子也就是白崧葉子，王家什么都不多，白崧最多。

    也不光他一家這樣，而是關外家家戶戶都這樣，一到天冷，想吃菜就只有白崧蘿卜之類的能吃了，再來就是腌的酸菜。

    至于小蔥，家家戶戶都用破盆子種著幾盆，扔在屋里。屋里暖和，也不怕凍死，現(xiàn)吃現(xiàn)掐。

    “你指揮他倆做甚，他倆這樣小，能干事？”趙秀芬道。

    “怎么就不能干事了？小時候大姐二姐，大哥二哥，還有我跟多壽，不都是不大點就幫著干活？現(xiàn)在是能干活的手多了，娘你才覺得他們不能干活，你忙你的去，別管?！?/br>
    母女倆在這打嘴官司，倆小的已經(jīng)把東西弄來了。

    菜葉子撕得七零八碎的，但還記得姑的交代，只要葉子不要菜幫，小蔥倒是挺完整。

    福兒接過來，夸兩人道：“等著啊，等會兒姑給你們做好吃的?！?/br>
    “姑，做啥好吃的？”毛蛋流著鼻涕道。

    “你等會就知道了?！?/br>
    福兒把菜葉和小蔥拿去洗了，拿到案板上和剛才的瘦rou一樣剁碎，剁完了拿去灶臺前。

    先把碎rou放進沙罐里，邊放邊攪，很快rou的鮮香和米粥混合的香氣就出來了。再放剁碎的菜葉，再丟點鹽巴進去，攪合幾下，就可以把沙罐拿起來了。

    拿沙罐時，趙秀芬沒讓女兒動手，自己去把沙罐提著放在了案板上。沙罐蓄熱，從火上提起來后，里面還咕嚕咕嚕地煮著。

    隨著翻騰，香氣四溢。

    趙秀芬疑惑道：“難道還真能這樣吃？”

    福兒道：“當然能這么吃了。娘，我煮得有多，這一罐家里一人一碗沒問題，再配點炸小魚，熱點饅頭啥，中午就不用做飯了?！?/br>
    “那行，我來熱包子。”

    福兒先盛了一碗，給衛(wèi)琦端去，兩個小的跟在后面。

    見她真給自己端好吃的了，那倆嘴饞的小東西跟來就是佐證。衛(wèi)琦復雜地想，也許她也沒那么壞？

    誰知福兒把粥端來后，根本不喂他，而是放在炕邊，讓他看著，說還燙，要涼一涼。

    還把喂他吃粥的大任交托給那倆小崽子，為了讓小崽子有勁兒干活，特意囑咐喂他一口，他們就可以吃一口。

    真是物盡其用！

    可崽子是兩只，他是一只，也就是說這碗看著很好吃的粥他只能吃到三分之一？

    衛(wèi)傅走進來道：“行了，你別逗他了，我來喂他。”

    第55章

    女人們忙著起炸鍋，忙著收拾屋子，其實男人們也沒歇著。

    爬高上低給屋頂清雪，給屋子掃塵，尤其是房梁上和承塵上，一年到頭也就弄一次，臟不說還辛苦。

    聽說喊吃飯了，王興齊和王興學兄弟倆，一邊拍著身上的灰，把包在頭上的布解了，一邊就著井里剛打上來的水，把手臉都洗一遍，弄干凈了，才進屋里。

    “中午吃啥？我在房頂上就聽說了，胖福兒弄了什么rou粥？”王興學道。

    “不光放了rou，還放了菜，毛蛋說好吃得很?！壁w秀芬一面盛粥一面說。

    毛蛋和毛丫留在屋里，兩小只可憐巴巴地瞅著姑父，衛(wèi)傅這個剛上任沒多久的姑父沒忍住，在喂衛(wèi)琦的同時，沒忍住給兩小只吃了幾口。

    吃到好吃的兩個小崽子，當即奔出了屋，沖一家子宣告姑的rou粥好吃得很，于是大伙兒都知道了。

    再看桌上已經(jīng)盛出來的粥，白白的米粥，微微帶點粉色的rou碎，點綴著青白相間的菜葉和小蔥。

    光從色來看，就讓人覺得好吃，更不用說濃郁的粥香和rou香混合而成的香氣，直往人鼻孔里鉆。

    另還有一小盆炸小魚，這些小魚都是牛蓉兒和孫荷兒剛剖洗出來的，洗干凈了腌一下，照樣拌了面，放油鍋里炸酥了，當菜吃下酒喝，最好不過。

    還有包子。

    如此一來，男人女人都齊活了。

    于是喝酒的喝酒，吃粥的吃粥，不過今天喝酒的沒顧上喝酒，手邊就是香濃誘人以前沒吃過的rou粥，自然要先吃一口。

    吃一口就丟不下了。

    呼嚕呼嚕一碗吃干凈，王興學遺憾道：“太少了?！?/br>
    福兒笑道：“改天再給二哥做?！?/br>
    王大柱稍微含蓄點，只是說：“以后這個粥可以常做，rou菜米都有了，應該很養(yǎng)人，做法又簡單省事?！?/br>
    爺爺真有遠見！

    福兒在心里贊道，因為他師傅當初教她時，也是這么說的。

    王興學吃完粥，又喝起酒來，邊喝邊跟衛(wèi)傅道：“等會兒忙完了，我跟大哥帶你去澡堂子洗洗，把臟污都洗了去，也好過大年?！?/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