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這樣一雙滿是信任的眼睛，即使是他，也對接下來的話多出了幾分不忍。

    “安安對未來有什么規(guī)劃嗎？”他示意她坐在椅子上，準備繞個圈子，迂回試探。

    池安聽話地坐在椅子上，上半身挺直，聽到他的問題后，她使勁地點了點頭：“有啊?！?/br>
    她擺出一副嚴肅的樣子，聲音充滿了堅定：“我想要成為一個有益于國家和人民的人?！?/br>
    池安努力地睜大眼睛，心中想要上交自己的想法忍不住往外沖，一邊沖一邊反思：她的回答夠不夠認真，視線夠不夠篤定？是不是一看就是一個能為國家效力的形象？

    她不知道她給出的回答，像極了小學生被老師提問長大以后想要成為一個什么樣的人的樣子，童真童趣。

    但是大多數(shù)人都知道，這多半只是孩子們對未來的美好幻想。

    “還是個孩子啊?！鼻赜乱阕谵k公桌前，聲音帶著淡淡的無奈。

    “我已經(jīng)大學畢業(yè)了?！背匕猜牭剿母袊@后，不會隱瞞自己心情的她全身上下都寫著‘不開心’三個大字。

    審訊了眾多犯人的秦局聽著她明顯鉆空子的回答，忽然有了逗弄的心思。

    “那你今年多大？”

    池安心虛地眨了眨眼睛，聲音多了幾分飄忽不定：“十九歲?！?/br>
    她平時很不喜歡別人把她當成小孩子，所以每次有人說她很小的時候，她就會報上自己正在上的大學，這樣絕大多數(shù)的人都會覺得她只是長得顯小。

    可是這一次，她的做法好像失靈了。

    秦勇毅看著現(xiàn)在多了幾分孩子氣的池安，輕易地察覺到了她的心虛。

    他揚了揚眉梢，接著開口：“我問的是周歲?！?/br>
    “十八?！背匕猜曇魩е瘧?，抬起頭看到他探究的表情后，她撇了撇嘴，眼中帶著看破紅塵的空寂，頹廢道，“十七周半?！?/br>
    她費勁心機，還是沒有掩蓋住自己還差半年才完全成年這個秘密。

    她還能把自己成功上交嗎？

    果然還是個孩子。

    秦勇毅搖了搖頭，面對這樣的池安，他的視線不自覺地轉(zhuǎn)移到還冒著裊裊熱氣的茶杯上：“安安這個年齡，已經(jīng)可以承擔相應的法律責任和義務了?！?/br>
    看著茶杯的他沒有發(fā)覺，在他說完后，對面人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

    “對啊，其實要是算的不是那么嚴格的話，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成年了?！彼胶椭_口。

    “池安?！鼻赜乱愕穆曇粢琅f和善，但是卻帶上了莫名的莊嚴。

    聽到這樣連名帶姓的稱呼，池安下意識地正了正身子：“到?！?/br>
    秦勇毅看到她的反應，壓下了想要上揚的唇角，語氣鄭重：“我現(xiàn)在以金市金樂區(qū)公安分局局長的名義向你詢問幾個問題，希望你能夠如實回答?！?/br>
    池安抬起頭，對上了一雙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她深吸一口氣，沒有絲毫退縮：“嗯，您問?！?/br>
    “你知道且清楚自己的能力嗎？”

    “知道，但是還沒有特別清楚。”

    “你將能力用到過多少人的身上？”

    “我也不能確定，因為很早之前，我根本不知道我有這種能力，也不知道該如何使用。”

    “你的能力除了可以幫助他人外，是不是也有可能對社會造成傷害？”

    “是?！背匕矎娖茸约翰灰崎_直視著對面人的視線，但是聲音卻漸漸地小了下來。

    “如果國家要求控制你周邊范圍的人員流動，你可以接受嗎？”秦勇毅看著她，壓下心中偶然泛起的愧疚和心疼。但是在這個時候，還是用了這種最大范圍保證她自由的問法。

    可是即使是這種自由，可能也不會得到保證。

    池安愣了一下，大腦飛速的把這句話進行轉(zhuǎn)換，秦局的意思是：國家會保證她以及身邊人的安全，且不會讓危險的陌生人接近她。

    還有這種好事？

    她盡量讓自己像個成年人一樣穩(wěn)重，不要太過喜形于色，可是脫口的話卻帶著揮之不去的喜意：“完全可以。”

    秦勇毅看著和她想象中完全相反的反應，微微怔愣了一下，隱下了國家會給她的諸多福利，眼中多了幾分試探：“如果控制的更加嚴格……”

    “沒問題啊?！边€沒有等他說完，池安就迫不及待地開口，“只要不把我解剖了，怎么樣都可以?！?/br>
    秦勇毅沒有被她這個冷笑話逗笑，而是皺著眉頭更進一步地問道：“如果你接受的話，以后你身邊的人可能都會受到相關(guān)人員的監(jiān)控，你的活動范圍和地點也要提前申報，甚至……”

    他平靜客觀地把最可能發(fā)生的狀況和她坦白，同時也給出了國家的補償：“但是你放心，你今后所有的生活所需，國家都會為你解決，如果你有什么特殊需要，國家也會盡全力補償。財富、權(quán)利、地位，只要你想有，一切都可以得到，我可以保證?！?/br>
    他在一開始，沒有把國家可能對她能力的需要說出口。

    他自認為比較了解這個年齡的孩子，把自由看的很重，又格外重視自己的自尊和人格，如果在控制她自由的同時還要利用她的能力，那么即使池安是一個對國家有好感，格外配合警方工作的人，可能也會產(chǎn)生怨懟。

    “只有這些要求嗎？”池安聽到這里，忽然覺得和自己想象的有點不太一樣，“難道不需要我?guī)蛡€忙什么的？”

    說到這里，她像是一個求職心切的員工，使勁地推銷自己：“我的能力其實挺厲害的，前兩天有一個拐賣兒童案，除了警察們的努力查找外，其實我也發(fā)揮了不少作用，還有今天的……”

    雖然她知道在這兩個案件中，警方的努力遠比她要多，但是為了凸顯自己的能力，她還是紅著臉把自己在這兩個案件中的作用說了出來。

    “所以，其實我覺得我的能力完全可以用在更有用的位置上。”她眨了眨眼睛，小心地看向秦勇毅，“比如說遇到一些突發(fā)事件的話，我完全可以幫忙啊。”

    “安安，你的意思是……”向來果決的秦局長，聲音帶著從來沒有過的猶疑。

    “秦叔叔，你看我要是光從國家那里撈好處，那我收的也不安心啊?！彼蒙狭诉@個顯得親近的稱呼，“所以，您要不看著給我安排個職位什么的，讓我也能夠?qū)崿F(xiàn)我的心愿。”

    “用能力幫助更多的人?！?/br>
    秦勇毅的像是被一個餡餅砸到了頭上，欣喜的同時也產(chǎn)生了一絲懷疑。

    “你不介意被控制自由，不介意國家介入你的生活嗎？”攥緊了手中拿著的水杯，他沉聲問道。

    不管他用多么美好的字眼偽裝，不管他把國家給她的福利說的有多好，其實都是監(jiān)視控制換了一種說法而已。與其等到時候池安和國家產(chǎn)生怨懟，還不如一開始就說清楚。

    更何況，現(xiàn)在的池安讓他看到了一絲希望，他不能哄騙一個想要為國家奉獻的孩子。

    池安撓了撓頭，忽然明白了他為什么會這么問。

    對于別人來說，這種監(jiān)視或許是一種困擾，可是對于她而言，這種監(jiān)視就是一陣及時雨，非常讓她心動。

    她最怕的就是能力被壞人利用，只要國家介入，能出現(xiàn)在她身邊的，應該都是需要幫助的，值得她使用能力的人。

    “秦叔叔，我還沒有和任何人說過自己的能力，您想要聽一聽嗎？”她擺出了一副促膝長談的架勢，準備把自己的能力完整地告訴他。

    在這一刻，秦勇毅的心臟跳的忽然快了幾拍：“你先等一等。”

    他站起身，檢查了一下辦公室里屏蔽信號的儀器，確定它在正常工作后，他點了點頭，松了一口氣：“現(xiàn)在可以了，你說吧?！?/br>
    “我在知道自己的能力后，一直在探索它的使用方式，后來發(fā)現(xiàn)，能力的使用條件比較苛刻?！背匕裁Ｈ坏乜粗麆幼髁艘煌ǎ鹊剿f可以開始的時候，她整理了一下措辭，認真地開口。

    “我可以讓身邊的人運氣變好，但是有一點要求，就是我對一個人抱有好感，這樣不管我碰不碰他，他的運氣都會變好，但是如果我和有好感的人發(fā)生了肢體觸碰，那么那個人的運氣就會變得更好。”

    “反之，如果我不喜歡一個人，或者只是把那個人當成陌生人，那么不管我……”

    “原來是這樣。”秦勇毅聽到她說完后，在贊嘆她能力的同時，也松了一口氣。

    陸青川給他的報告上對她能力的概述并不準確，池安并不是能夠無差別無目的地使用自己的能力，并不能讓只是單純地圍在她身邊的人運氣變好。

    這是一件好事，代表池安的能力更加可控，也代表著她會有更多的自由。

    “還有人清楚你的能力嗎？”秦勇毅的聲音輕松了幾分，帶著一絲笑意問道，因為說了太多的話，他笑著把茶水放在唇邊。

    既然池安已經(jīng)對自己的能力有著清醒的認知，那么她肯定會把自己的能力隱藏的很好。

    “有?！?/br>
    “咳咳——”他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神色一瞬間變得凝重，“是刑警隊的人嗎？”

    “不是，是我的繼姐徐云瑤。”池安搖了搖頭，“她在很早以前就知道我的能力了，那個時候連我自己都不清楚?！?/br>
    “還有其他人嗎？”秦勇毅記下了徐云瑤這個名字，接著問道。

    “應該沒有了?！?/br>
    “安安，不用擔心，這個人不會對你造成困擾?！边@是他對她的保證。

    “嗯嗯?！背匕蚕駛€小倉鼠一樣，不住地點頭，有人當靠山真是太幸福了。

    “秦叔叔，你還有別的問題嗎？”她眨巴眨巴眼睛，把一切都攤開了說明白之后，她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的光芒。

    “暫時沒有了?！?/br>
    “就是，那個……”池安對著他露出了一個尷尬中帶著一絲期待的微笑，“如果我為國家工作的話，有五險一金嗎？”

    “有……編制嗎？”

    秦勇毅啞然失笑：“有?！?/br>
    “那我什么時候可以來這里報道？”聽到他的回答，池安的眼睛又亮了幾分。

    “不是我這里。”雖然他很想留下池安，但是她的能力顯然應該放在更有用的地方。

    分局里的任何警種辦事，可以運氣好，但是不能依賴運氣。

    “你今天好好休息，我會把你的能力繼續(xù)上報?！鼻赜乱憧粗暗綍r候，會有人聯(lián)系你?！?/br>
    不是這里嗎？池安跟著他站起身，眼中帶著一絲茫然，那她會去哪里？

    人總是對未知產(chǎn)生害怕。

    “是一個很適合你的地方，你會遇到很親切友善的上司和同事。”秦勇毅笑著安慰道。

    等到他把池安的能力上報后，那個人肯定會圍繞著她，把一切都安排妥當。

    池安所有的擔心，根本都不是問題。

    雖然還是有些慌亂，但是聽著秦勇毅的話，她忽然對明天產(chǎn)生了一點期待。

    走到門口時，秦勇毅停下了腳步：“但是安安，從今天開始，你的能力必須完全保密，不能對任何人提起?！?/br>
    “我知道?！背匕彩箘诺攸c了點頭。

    陸青川自從池安和秦勇毅進入辦公室后，就一直在門口不遠處等候。

    無論如何，他應該親自對池安說一聲對不起和謝謝。

    半個小時的時間，他就一直站在門口，一動也不動。

    在辦公室門打開的那一剎那，他忽然有一種自己正在等待審判的感覺。

    “陸隊，你還在這里啊？”成功把自己上交的池安，心情格外輕松，看到站在門口的人后，她愣了一下，“是獵狐出了什么事情嗎？”

    “沒有，醫(yī)生說他身上的傷只要好好休養(yǎng)，過兩個月應該就能恢復了?！闭f到這里，他眼中閃過一絲慶幸，據(jù)行動隊員們說，如果他們再慢一秒，可能獵狐就會被毒販注射上新型的毒品，后果不堪設(shè)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