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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外人常用“人才濟濟”來形容凌家這種世家。但其實,每一代子弟中,能出現(xiàn)一個能掌舵的人物,家主就非常欣慰了。 這一代里,長房嫡孫不能說差,但也只是普通的優(yōu)秀,離凌老爺期盼的那個“領(lǐng)頭人”還差了一些。 直到四房的九郎凌昭開始漸露頭角,凌老爺這顆為家族cao碎了的心,才終于放下來。 九郎一路過關(guān)斬將,十六歲金鑾殿上點了探花。 便是他的嫡長子凌家大爺,也承認了九郎下一代掌舵人的身份,對他悉心培養(yǎng)。 凌昭前程光明,偏正在這血氣方剛的年紀,從繁華京城、權(quán)力中心歸來,凌老爺恐他守不住,給人落下把柄,影響以后。 凌昭完全明白祖父的意思。長輩的期盼自然是好的,只凌昭心中卻微哂。 祖父想得太多了,也未免太看不起他了。 但不管內(nèi)心什么感受,凌昭還是得恭敬地深躬行禮,領(lǐng)訓(xùn):“是,祖父放心?!?/br> 凌老爺看著孫兒不動如山的眉眼,十分欣慰,問他:“這兩年,可想好了怎么安排?” 今天早上,凌昭睜開眼睛望著帳頂?shù)哪嵌螘r間,就已經(jīng)想好了。 “不必沽名釣譽地去結(jié)廬守孝。今上并不喜歡這樣的。”他平靜地說,“打算斷酒食素,做個平常人即可?!?/br> 實際上,孝期里真能做到不吃rou的,已經(jīng)不是平常人了。 甚至關(guān)上門樂呵樂呵,小宴一番,只要不被人抓到就也沒什么事。 禮法是禮法,生活是生活。要真全按著古書里的禮法行事,怎么守孝只守二十五個月,不守滿三十六個月呢? 到底人是會喘氣兒的活物,知道變通。 “父親這些年賦閑在家,文稿很多,都在他的書房里?!绷枵颜f了自己的打算,“我想整理出來,為父親出個集子。這樣,后世人也能知道我父親的名字?!?/br> 凌昭自十六歲入仕,一直伴駕,說話間自有氣度。雖眉眼間也有哀戚,卻并不會亂了分寸,一看就知道是個心中有主意的人。 凌老爺十分欣慰:“好,這是孝道正途。老四做官不行,詩文小品倒頗有幾分文采。你好好的歸置歸置,以后印出來,也收進咱們凌家的文集里?!?/br> 老人家想起那個閑云野鶴文采風(fēng)流的兒子,忽又悲傷,流下了眼淚。 凌昭再次躬身:“祖父,保重身體為要。” 自此,凌家九郎凌昭開始了麻衣素食的寡淡日子。 而在凌府后宅西路外緣位置一溜低矮排院里,林嘉正在為以后的生活做準備——她在繡花。 杜姨娘接過來,湊近窗戶細細地看,一邊看一邊碎碎念:“這邊針扎得還是松散了,要再緊湊一些,拉線的時候要用巧勁……” 杜姨娘二十來歲,是已故的凌三爺?shù)逆?。當年林嘉的娘帶著林嘉就是來投奔她來的?/br> 林嘉的娘也姓杜,是杜姨娘的堂姐,小時候帶過杜姨娘,姐妹倆感情很好。后來當jiejie的以良家子入選秀女去了京城,姐妹自此分別。meimei后來做了凌家三爺?shù)逆?,原以為和這個jiejie此生再沒機會相見了,不想隔絕多年,jiejie突然帶著孩子來投奔。 這jiejie自稱曾在宮里待過,后來又給分到了貴人府里,再后來蒙貴人恩,放出來嫁了人。丈夫死后,她帶著女兒千里迢迢回了娘家住了兩年,卻被兄弟們覬覦那點私房,還差點被嫁賣了。 這jiejie沒辦法,打聽到到堂妹在金陵與人做妾,一咬牙逃出了娘家來投奔了堂妹。 林嘉母女來投,孤兒寡母地看著可憐。 這等親戚一般是打發(fā)到老宅后巷那一片街上去的,那里的宅子都是凌府的產(chǎn)業(yè),養(yǎng)了不少這樣打秋風(fēng)的窮親戚。只有少數(shù)一些特別的,才在凌府宅子里有住處。 其實妾室的親戚根本算不上親戚,比凌府后巷那些人還不如。但三夫人自己也是孤兒寡母,她養(yǎng)的也是女兒,不免心生憐憫。一時心軟,破例讓林家母女倆跟著杜姨娘一起住了。 杜姨娘住在三房的跨院里,雖比不上正房的院子,卻也十分敞亮。 那知道林嘉的娘福薄,住了不到兩年便忽染了急癥去了。走之前似有許多話要交待,卻來不及交待了。她喉頭都堵著,說不了話,只緊緊地一手抓著杜姨娘一手抓著林嘉。 杜姨娘當時明白,便答應(yīng)了她:“我會好好照顧這孩子?!?/br> 林嘉的娘似乎還想說什么,卻說不出來,滿眼都是不甘和焦慮,就這么去了。 從此林嘉跟著杜姨娘過活,一起住在跨院里。直到三房的嗣子凌十二郎對林嘉的態(tài)度漸漸不對,三夫人決定將他們隔絕開,將杜姨娘安排去了一處偏遠冷清的院落。 好在吃穿用度上還是姨娘的份例,并未曾克扣過。 而且林嘉凌府是按著接濟親戚的份例走的,每月還有她一份米糧。 杜姨娘自己沒有孩子,覺得這是跟林嘉有緣分,當著自己的閨女養(yǎng)的。兩個人在凌府不引人注意的角落里,帶著一個小丫頭一個粗使婆子,過著安靜的、清而不貧的日子。 其實還挺知足的。 只是,林嘉一天天大了。 杜姨娘指點她:“這里換個顏色的線,咱們盡量做到又鮮又不顯得艷……” 林嘉聽得很認真,選線也認真,分線也認真。 小丫頭換了新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