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程朝終于承認他從一開始就錯了，錯在偏執(zhí)地以為自己能分得清那些愛里哪些是對meimei的，哪些是對程夕的。

    但當你月夜站在窗前時，哪能分得清照亮你的到底是清冷的月光，還是溫暖的燈光呢？

    他只知道那是愛，哪一分是親情之愛，哪一分是情人之愛，誰又能說得清楚呢？

    比起夢，他現(xiàn)在更害怕的是和程夕相處。

    揉她的頭時會突然頓住，捏她的臉時如蜻蜓點水，吃飯時程夕在桌子底下踩他的腳，他也不敢像從前一樣反擊她，而是慌忙地收回，擺出極其規(guī)矩的坐姿……

    親昵又日常的動作中，界限到底是什么？打鬧和拌嘴里，尺度又該如何把握？哪些可以貼上哥哥的標簽，哪些又是越界的信號？

    光是思考這些，就已經(jīng)讓程朝心力憔悴了，他甚至走火入魔到不敢看程夕，害怕自己的眼神泄露秘密。投向meimei的目光里多了愛人才該有的繾綣，被任何人看到了，都是一場驚天的風暴。

    但程夕一無所知，無所顧忌。

    和他趴在一張桌子上寫作業(yè)，困了就躺在他的床上，渴了就著他的杯子喝水……她肆無忌憚，無意中挑戰(zhàn)著程朝的忍耐和克制。

    玻璃杯上還留著她的唇印，程朝端起杯子，印在她的唇印上抿了一口。

    “放假了沒跟同學約著出去玩嗎？”

    程夕從床尾滾到床頭，撐起上半身回答他：“本來約了的，但是……”

    程朝聽不進后面的話，她睡衣的領(lǐng)口低垂，他的視線毫無阻攔地探進去。

    奶油面若隱若現(xiàn)，櫻桃頂琵琶遮面，內(nèi)衣包裹出形狀，任他在腦海中無限遐想。

    程夕說話的聲音已經(jīng)停了下來，她說了什么？眼神中盡是期待，渴望得到程朝的一個回應。他又喝了口水，用自己的唇印蓋住了程夕的。

    “原來是這樣。”萬能的回答句式。

    “那你說我該怎么辦？”

    程朝只能給出一個不痛不癢的建議：“只要你開心就好?！?/br>
    “是嗎？”程夕對他的建議似乎有些失落。

    但她依舊采納了，讓她開心的做法，是更加黏著程朝。像回到了很小的時候，生活的全部就是外婆和哥哥。

    那時候的程朝被依賴，感到無比滿足和驕傲；現(xiàn)在的程朝被依賴，更多的是煎熬。

    每當他自覺坦蕩時，心里就會有一個聲音冒出來：“可以這樣對meimei嗎？”

    可以嗎？一旦發(fā)問，無論他之前多么篤定，當下都會變得猶豫。他像風箏，在天空中飛得久了，就以為自己是自由的，全然忘記了還有根線握在別人手中，那個聲音就掌控著線。

    他如今連和程夕說話都要鼓起勇氣，先在腦海中排練數(shù)遍，再撿出最關(guān)鍵的那句，說完就立刻掐滅話頭。

    程夕問他：“哥哥，你最近是不是很累？”

    他點頭，感謝程夕幫他找的理由。

    情感越被壓制，就會迎來越大的反彈。

    程朝一邊后退，一邊還是不死心地想要挖出源頭。

    是他無數(shù)次撫摸著程夕眉間的疤痕，聽她狡猾地說“哥哥，還是好疼啊，你要不要再親一下”，于是他假裝上當，親吻落在她的眉頭；

    是他趁程夕睡著，將臉深深地埋進她的長發(fā)里，嗅到玉蘭花香和淡淡的同款洗發(fā)水的味道；

    是那年潮熱的夏天，他們擠在一張小床上，風扇也止不住淋漓的汗，兩人干脆脫掉衣服，好奇地互相探索身體……

    當時無比尋常的舉動，現(xiàn)在看來卻都是紅燈警告。

    又或者把時間追溯得更久遠一些，在程夕還懵懂無知的時候，程朝對她的愛就無法純粹，一直伴隨著嫉妒的雜質(zhì)。

    原來從一開始就播下了隱患的種子，經(jīng)年累月，無人知曉地生長著，長到如今已經(jīng)成為能夠絞殺大樹的藤蔓。

    ——他們之間的親情正被絞殺。

    程朝不敢再靠近她，不能和她獨處一室，吃飯時也離得遠遠的，低頭匆匆扒幾口飯，然后放下碗筷立刻回房間。

    正如程夕所說，高中壓力大，他要把所有的時間和精力都放到學習上。

    試卷、教輔、錯題集；

    咖啡、濃茶、薄荷糖。

    他感到自己的精神日益亢奮，海底的漩渦攪動著旋起巨大的浪潮，已經(jīng)快掩蓋不住表面的平靜了。

    程夕依舊是什么都不知道，還捧著西瓜送過來，用勺子挖了中間的一塊送到他面前：“哥哥，我把最甜的一口留給你了!”

    他此刻天人交戰(zhàn)，地獄里煉火灼燒著，她卻還把勺子往他面前遞了遞，只關(guān)心那口最甜的西瓜他吃到?jīng)]。

    嫉妒的火焰再次將程朝吞沒。

    嫉妒她永遠一無所知。

    嫉妒她把自己當哥哥，而自己卻再也不能把她當meimei。

    程朝忽熱覺得自己該和程萬里共情，就該從一開始期待她是個男孩，出生之后給予失望和忽視，這樣也不必留下那些溫馨的回憶，壓制下愛情的苗頭，卻纏繞上親情的枝蔓。

    他被折磨得面目全非，甚至想發(fā)火，想狠狠罵一罵程夕，你知不知道你面前的人是個怎樣齷齪的惡魔，你居然還能對他展露笑顏?

    他也想把惡魔做到底，比如順從內(nèi)心把程夕壓倒，撕開她的襯衫和短裙，將她擺出夢里那些極盡嫵媚的姿態(tài)。

    “哥哥？”程夕叫他，趁他分神，把那口西瓜塞進他嘴里。

    程朝來不及嚼便囫圇咽下，喉嚨被撐開，身體的難受遠比不上精神，他卻借題發(fā)揮：“程夕！你知不知道……”

    “知道什么？”她無辜地眼神望著他。

    程朝有一瞬間想，不然直接告訴她算了，憑什么他要一個人遭受折磨？

    但他不能這么做，奚冉和項磊的例子就在眼前，這個巨大的秘密掀起的波瀾足夠令他們溺斃。

    他不能，也不愿失去程夕。

    “你知不知道我在掐時間做試卷？”

    “??！”程夕臉上露出極大的歉意，抱著西瓜轉(zhuǎn)身，剛走了幾步又回頭把它放下，“那我不打擾你了，放這里，你要記得吃哦。”

    程朝看著桌角那半個西瓜，心情忽然舒暢起來。

    他深深掙扎，

    她淺淺愧疚，

    他們合該是天生一對的兄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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