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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那些誘人食指大動的美食,就連油潑在胡蒜上激出來的嗆人熱辣香味、炙羊rou經(jīng)過胡椒去腥的油與鮮,都頓時失去了誘惑。 楊徽音疑心或許是自己喝了酒胃口不好的緣故,她將那件男子外衣整理包好,隨國公的女兒攜了男人的衣袍在外行走,總會諸多不便。 皖月叫店家把醒酒湯端上來,還預備了熱水,娘子身上還有淡淡的酒氣,她提議道:“請徐力士按照娘子的尺寸再買一身新衣裳,我給娘子擦一擦身子?!?/br> 客棧的條件和宮里又怎么能比,那些浴桶不知道有多少人用過,或許……不是或許,是肯定還有男子用過,皖月可不敢叫楊徽音用外面的東西,能講究還是要講究,只能擦一擦身子,拿新衣裳換好。 富貴人家會有專門的奴婢采買布料,每逢換季,一家子骨rou請人量體裁衣,聲勢浩大熱鬧,圖一個紅火,要現(xiàn)成合身、還要匹配她耳珰釵環(huán)的昂貴衣裙還有一點難,徐福來想了想,便買了一身略普通些的男裝回來。 楊徽音換了一身男裝打扮,雖然釵環(huán)是都卸了的,但依舊能看出是富貴人家的女郎改頭換面,醒酒湯著實是不好喝,重新勾起了她的食欲。 她身子不好的時候圣上總是格外縱容,只要她讀書的時候能夠認真就可以了,楊徽音很想回隨國公府一趟,但是路上避不開那熱鬧繁華,也不騎馬,自己慢悠悠地走著。 沒有圣上在側(cè),皖月活躍了許多,娘子親近的下人很少,又不吝嗇在吃食上的花銷,于是很快活地慫恿著楊徽音,又嘗試了些新東西。 徐福來還記得圣上縱容的底線,每次要到賣鹿茸融器的攤子便糊弄著將楊娘子帶過去,其余時間只是安靜守著一個做錢袋子的本分。 楊徽音在集市里逛來逛去,在宮里走的那幾步路與現(xiàn)在完全不能相比,昨日還不覺得,今天那份騎馬積累的酸痛才體現(xiàn)出來,走了一會兒便到茶肆歇一歇。 她這樣唇紅齒白且沒有特意束胸、甚至還有許多隨從護衛(wèi)的小郎君根本逃脫不過店小二接人待物的一雙眼,打眼一瞧,就知道一準是哪家驕奢的女郎自己偷偷溜出來玩耍。 是以雖然楊徽音裝扮平平無奇,但仍舊受到了上賓的待遇,她坐在雅座,聽人說書彈琴,哪怕不時會有紈绔有意無意的靠近,但徐福來和護衛(wèi)們終究不是吃素的,她對此一無所知,只感受到了安逸。 “皖月,這原來就是郎君們的快樂呀,”她愜意地飲了一口茶,美滋滋地享受茶香氤氳間的怡然放松,那份飲酒的不適逐漸消散了,“我要是個男子,天天下了朝,都能這樣快活?!?/br> 徐福來想說男人的快樂還不止于此呢,但他身為陪伴娘子的力士,總不能說這些誘導她不學好,萬一真說的動心,吵嚷著要去那些秦樓楚館,圣人第一個剮了他。 他柔聲勸導道:“娘子,您想想,那些飽學之士要做個能每日來茶館坐著,不必與上司同僚應(yīng)酬、也不必發(fā)愁生計的官得寒窗苦讀十年,還未必能成。” 楊徽音覺得很有道理,但是卻又嘆氣,“男子辛苦也有辛苦的渠道,要么從軍要么讀書,女郎們想要出人頭地,便有些難了?!?/br> 她不過是蕓蕓眾生中的一個例外,僥幸被陛下喜歡,幾乎毫不費力就擁有了現(xiàn)在的一切,但她所能結(jié)識的女子就不一樣了。 京城里的官也沒有說每一個都能寫出傳世的篇章,但遠志館里的娘子和內(nèi)廷女官,除了父兄余恩蔭庇,都是很經(jīng)歷了一番不容易,才能叫宮中知道她們的才學。 不論別人怎么想,她還是很親近這些出身遠不如她之人的——她的高貴來自弘農(nóng)楊氏與圣上的愛惜,但是這些女郎的學問卻是本身刻苦鉆研得來的。 “不過便算是開了女子恩科,我恐怕也是要落榜的那一位,”楊徽音原本的放松被閑聊弄得有些悵惘,她玩笑道:“圣人都不愿將我稱為天子門生?!?/br> “娘子說哪里話,您怎么不能中,還一定得是個才貌雙全的探花,”徐福來察言觀色,預備來寬慰她:“退一萬步來說,便是您真的不能中,能讓大家喜歡,那也是一種本事?!?/br> 她的才識有一半都得歸功于君主這許多年的耐心細致,楊徽音雖然這樣說,但不會真覺得自己中不了恩科,莞爾一笑,側(cè)頭繼續(xù)聽人講故事去了。 茶肆里面今日說的是一位青樓女子,她容色冠絕,慣受追捧,宿一夜便要百兩銀子,然而輾轉(zhuǎn)于風月之地多年,始終沒有得到一心人,直到遇見一位風流倜儻的官宦子弟,他本來是入京科考,然而卻為女色所迷。 后續(xù)的故事不算稀奇,那子弟前期出身書香官宦人家,銀錢也用得闊綽,后來沒錢自然就被趕出去了,但是那花魁娘子卻有雄心算計,她將這郎君養(yǎng)在外面,供他讀書,兩年之后考取功名。 只是這位花魁卻是要臉面的人物,她不肯做官員的夫人,怕令郎君蒙羞,于是閉門不迎舊情人,到最后朝廷下令敕封其為國夫人,她才終與郎君取得圓滿。 楊徽音很少接觸到這些,她對青樓的認知很是模糊,但是書里說過是風流地,世族與寒門的尊卑觀在長安王公之間并不用人教,她聽到后面就覺得有些不切實際了。 “寫書的不是一個癡心妄想的女子,便是同情這些花魁娘子的書生文士了,”她隨在皇帝對身邊,對這些有大概的了解:“圣人身邊才沒有敢明著逛青樓的男子,若這郎君發(fā)達,竟然不想著急急撇去過往,迎娶五姓女,反而救風塵,未免品格也太高潔了些?!?/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