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病吧？”當(dāng)時我看著他，“我怎么知道你想說什么？我還以為你隱形眼鏡掉下來了呢?！?/br>
    “有那么難嗎？”他也看著我，“我那樣還不夠明顯嗎？你也太笨了?！?/br>
    “你還說我笨？你帶著口罩呀大哥！就算你把眼珠子飛出去我也不知道你什么意思！”

    此時此地，汪寧的毛病又犯了，又開始跟我使眼色，我本來就被天朗給懟住了，此時哪里有精力再去猜汪寧有什么指示？完全沒有耐心地，粗聲粗氣地問他：“怎么著了？這在屋里眼睛也能進沙子？”

    汪寧咬牙切齒：“我問你家洗碗劑在哪里！”

    “哦哦哦?！蔽亿s緊起身。

    我把洗碗劑擠到抹布上，一邊跟他商量著主意。

    汪寧低聲道：“這人挺jian，別扯沒用的了。還容易起反作用。直接把錢退給他吧。然后咱倆一起跟他談?！?/br>
    “行?！蔽野涯ú歼f給汪寧：“給?！?/br>
    “沒有膠皮手套嗎？”

    “沒有。我爸洗碗都裸洗，你太精致了?！?/br>
    “等會兒給我點手油?！?/br>
    “好?！?/br>
    我回到飯廳，天朗已經(jīng)用紙巾把大半個桌子擦干凈了，我坐下來又站起身，又坐下來，還是把郭姐給的那個裝著五千塊的信封推給 了他。

    天朗先是愣了一下，抬頭看看我：“什么東西？”

    “錢?！?/br>
    “什么錢？”

    “你給郭姐五千塊的租房子的訂金，她托我還給你。那個房子，她不想租了?！?/br>
    天朗把那信封抄起來，扒拉了一下又放回去，抬頭看我：“為什么？”

    “可能有別的用處吧?！蔽艺f，只覺得開口艱難，“照理說等于是說話不算，毀約了，應(yīng)該賠給你錢的。但是也請你體諒，疫情原因，現(xiàn)在小生意不好做，再說你不是還沒往里面投入什么東西嗎，也沒有太大的損失。就先把這個錢收回去，再找別的地方，你看行不行？”

    天朗不太同意：“可是她那房子能有什么用處呢？她那房子是空著的呀?！?/br>
    “這個她可沒有跟我細(xì)說，”我說，“人家留著當(dāng)庫房也說不定?！?/br>
    “是嫌房租訂少了嗎？她還想要再加錢？”天朗問我，費解地。

    “并沒有?！蔽亿s緊說。

    “… …整不明白?！彼吐曊f，把裝著錢的信封往我跟前推，“我不要這錢?！彼f罷站起身，好像要走。

    “你聽我說，天朗?！蔽亿s緊叫住他，“她應(yīng)該付你違約金，因為合同就是那么定的。但是郭姐現(xiàn)在也有難處，要不然也不會托我來找你。我吧，也是兩邊說和，你要是非要她賠償，你也少說個數(shù)，我再去跟她商量?！?/br>
    天朗是堅定的，執(zhí)拗地，跟我虎著一張小臉：“我不要違約金，我就要租那個 房子。我要開我自己的理發(fā)店。”

    “我也想開呢。”我跟天朗陷入了僵持，汪寧從廚房里面出來，不知從哪里找到塑料袋了，套在手上，拿著鋼絲球刷碗，溫柔地打圓場，“我前兩天還琢磨著辭職開了發(fā)廊。咱倆真得好好商量一下。”

    第二十章 （5）

    天朗看汪寧，梗著脖子，不信任地：“你？”

    “對呀。不糊弄你。不信你問洋洋，我跟她商量過這事兒。就是最近想法有點變化，想要再端幾年鐵飯碗。要不然我真開發(fā)廊了?！蓖魧幮χ?，意興盎然，“進什么產(chǎn)品，會員怎么辦卡，做大了以后要不要再添點別的項目，我都想了。不過我是國家公職人員，不能做生意。想要掙這個錢也掙不了了。反正現(xiàn)在是干不了。但我在陵西那邊看了個鋪面，挺好的，我哥們兒的，要是郭姐不租你房子了，你要不要去哪里看看？”

    天朗端起來飯碗，扒了一口大米飯放進嘴巴里，轉(zhuǎn)著眼睛，我跟汪寧互相看看，都感覺到了這個原本氣氛活潑融洽的小空間內(nèi)陡然升高的智商指數(shù)：每個人都在使心眼呢，我跟汪寧處心積慮地想把天朗要在本社區(qū)內(nèi)開發(fā)廊的念頭給打消掉，甚至暗暗地，可能都不太自覺地想要以某種柔和的方式讓他離開這里生活以回避可能由他帶來的那些矛盾，而天朗在揣測著，掂量著我們兩個的意圖，并預(yù)備反抗。

    話說那場面真得好僵硬… …

    “我不走?！苯K于他還是抬起頭來，看著我們，明確地，堅定地對我們說，“我知道你們怎么回事兒，你們就是不想要我在這兒開店，你們就不想要我留在這兒對吧？”

    在袁姐和我之后，這回被他一槍挑中的是汪寧了，手里還在用刷鍋球 蹭那個快被他弄禿嚕皮了的碗，虛弱地笑：“也不能這么講，這不是幫你想辦法呢嘛… …”

    我趁這個間隙趕緊塞了一個燒麥在嘴巴里，點點頭道好吃，順便想對策。

    天朗的目光在我們兩個的臉上來回閃爍，嘴巴微微張著，兩只手合上又打開，我在一瞬間覺得他真的有些可憐，而這一次讓我可憐的不是他的身世，而是那種態(tài)度，那種缺失了表達的能力，有話說不出來的態(tài)度。說話跟跑步一樣，也是一種能培養(yǎng)，會提高的能力，就是所謂話是越說越多的，我跟汪寧兩個都很能白話，一是因為工作需要，二也是因為總有人聽我們說，講得多了就變成了源源不斷的順暢的水龍頭。可是天朗不是這樣的，他那樣講話，直來直去，一句就能把人給嘎住，差點噎死的方式正式因為他是不會溝通的，究其原因，就是很少有人去聽他說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