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暗流涌動
鋪著灰色麻布的低矮案幾上放著一本攤開的書,書脊被閱讀者撐開過很多次,留下了翻動過的印痕。女子修長整潔的手指輕輕地點在經(jīng)??吹哪且豁摗?/br> 密密麻麻的羌北文字無規(guī)律地排列組合,對于異族人來說是極生硬晦澀的。端陽往往需要研究半個時辰,才能將將看懂其中的一小段。 錦屏天性活潑好動,看到端陽伏案許久,不免有些好奇,“公主,那本書很有趣嗎?羌北字符歪歪扭扭的,我光看看就頭大了。” 端陽輕輕搖了搖頭應道,“倒也算不上有趣。講的是羌北族祖先從北方遷徙到荒漠的故事。” 指尖移到下一段,這一部分的內(nèi)容是羌北與四鄰鏖戰(zhàn)百年的幾次重要戰(zhàn)役,其中不可避免地提到了大東。 在羌北的描述里,大東是一個可敬可畏的對手,卻更是一塊誘人的肥rou。雖然在以往的交手經(jīng)歷中輸多贏少,筆者卻不遺余力地描繪著中原的豐富的物產(chǎn),宜居的氣候,還有無數(shù)的奇珍異寶……不加掩飾地暴露著自己的野心。 明眸微微閃動,端陽將有關大東的部分讀了好幾遍。這是她第一次用羌北的視角審視自己的國家,那種感覺熟悉又陌生。 書上寥寥幾句的戰(zhàn)果,對中原來數(shù)代表的是邊境數(shù)年的戰(zhàn)亂不安。她抬起頭凝視著遠處閃爍的火光,寒冷的空氣中有一股燃燒的味道,這讓她不禁聯(lián)想到士兵與入侵者交戰(zhàn)之時,在城墻上升起的烽火狼煙。 髑髏皆是長城卒,日暮沙場飛作灰。 端陽擱下手中的書,無心再看,思緒翩然無端便想起桑鐸上午說過的話,看似是針對她的中原身份,卻句句影射大東與羌北的關系。 想到這里,端陽柳眉微蹙,又一次向錦屏發(fā)問,“還是聯(lián)系不到大東的邊境府嗎?或者有沒有去往塞州、略州的商隊……所有都試過了嗎?” 錦屏見公主面色深沉,神情有些嚴肅的樣子,也不由地有些緊張,停下手中的活計跪坐在她身前,“公主鄭重交代給我的事,我不敢怠慢。只是不論是軍營里或是兗城,都無法與大東直接聯(lián)系?!?/br> 朱唇緊抿,端陽越想越覺得不安。她見慣了皇宮中的爾虞我詐,對暗流涌動的局勢天然有幾分敏感,正思忖間突然她的視線落到錦屏的衣服上。 小丫頭穿著的是羌北女使統(tǒng)一的服飾,由羊絨與棉麻混合和而成,布料看上去粗糙一些,但結實保暖。端陽又低頭看了看自己手邊的絹子織物,來自中原的布料多是摻著蠶絲的綢緞,布線整齊更順滑。 她伸手去摸,不由地一怔,確實是明顯不同的手感差異。 那軍旗的布料不是這片荒漠的……桑鐸的話在腦海中回響,端陽心頭一緊,心臟似乎在跟著火苗的節(jié)奏跳躍。 這些日子她過得太舒服了,全然忘卻了自己使命。有些事情在向著不可控制的方向發(fā)展,或許不久要釀成大禍。 安格是她在家國使命與個人命運抉擇間的選擇,可若有朝一日大東與羌北各自為營,甚至再一次成為世仇,那么她作為和親公主究竟有什么意義呢? 和親換來了災難,不僅辜負了邊境的黎民百姓,自己與大東皇室都會淪為歷史的笑柄。 錦屏伸手在端陽眼前晃了晃,有些擔憂地問道,“公主你怎么了?” 心中越慌亂表面越要平靜,這是大東公主刻在骨子里的禮教。端陽努力克制住自己紛雜的情緒,對錦屏淡然一笑要她放心,自己則暗暗下定決心——她不會允許這樣的事情發(fā)生。 憂思傷神,細心的安格總覺得端陽這幾天有些不同,看上去似乎無精打采的,懶懶的也不愛動彈。 細細想來就是從小黃狗被叔父帶走那天開始的,也許是不舍得與小狗分別?雖然安格心中極度不愿承認這點,卻也覺得自己猜得八九不離十。 營中小狗子雖不常見,卻養(yǎng)了許多小羊羔小牛崽,安格深邃的眼眸一亮,一拍大腿,急忙囑咐左圖把沺池大營養(yǎng)的畜牧幼崽全送到端陽那里。 暖帳外一陣吵嚷喧鬧的聲音,似乎簇擁了許多人,端陽正疑惑著,錦屏歡快地掀開門簾向里面喊道,“公主你快出來看,我們帳外有好多小羊!” 端陽跟著走出來,便看到一眾士兵正扛著木板柵欄在帳外十米的地方搭棚子,左圖身邊圍著四五只咩咩叫的小羊羔,擠著拱著要往他懷里鉆。左圖身形挺拔,即便如此也被幾只小羊鬧得到處亂走。 他施展功夫雙掌各握住一只小羊的頭,才將將控制住場面。 場面過于滑稽,錦屏“噗哧”笑出聲來,端陽也嘴角上揚,左圖注意到她們主仆二人,有些不好意思,手一松勁兒小羊就掙脫著跑開了。 “嗯……安爾格小王讓我送來給你的,”左圖解釋道,“他說公主近日心情不好,想來是營中孤寂無聊,抓來些可愛小羊聊以慰藉?!?/br> 中原女子明眸皓齒,披著獸袍披風,更襯得人如雪一般白凈清秀。她躬身行禮謝過,左圖不由地有些臉紅。 端陽望著左圖,突然想到了什么,她心念一動,試探性地問道,“我前些日子身體抱恙,全憑大人奔波為我請來中原郎中。這幾天我常去傷病士兵的營帳照料,即便悉心呵護,很多負傷之人卻仍然傷痛難捱。不知大人可否再去一趟?” 左圖沒想到端陽會對他說此事,愣了一會便回答道,“怕是有些困難,冬季的荒漠隨時都有可能開戰(zhàn),何況營中治愈創(chuàng)傷的醫(yī)藥已有許多……” 見他有些猶豫,女子也善解人意地溫婉一笑,“無妨,我不是讓你為難的,等我去問過安格,再來跟你講。” 剛剛跑遠的小羊羔又一蹦一跳地跑了回來,可能是因為時節(jié)寒冷,都蹭在左圖腳邊擁擠著,他只好又抽身去控制這些不聽話的小羊羔。 “左圖大人衣白勝雪,被它們當成mama了也未可知”,端陽眉眼含笑,打趣道。 閑話幾句后,端陽帶著錦屏又鉆進了暖帳中?;埙锏难劬ν高^簾幕的縫隙望向正忙碌的白衣少年,錦屏身份特殊,行動多有不便,而左圖卻是個可用之人。 一定要聯(lián)系到大東,不論用什么方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