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見上仙三百年 第6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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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行雪僵了一下。 又過片刻,他看見蕭復(fù)暄微微低了頭,抬手用指彎碰了碰他的臉,溫溫沉沉地問道:“為何會開花?” …… 堂堂魔頭,忽然沒了話。 那一瞬間,遺憾也好、可惜也罷,萬般滋味倏地沒了蹤影。倒是另一個念頭沒頭沒尾地閃了過去——這天宿上仙在仙都怕不是個禍害。 烏行雪正要張口回他,忽然聽到了一陣躁動。 他和蕭復(fù)暄同時一愣,轉(zhuǎn)頭朝躁動來處看去,就見那些倒吊者聳著鼻尖,似乎在嗅著什么氣味。他們所沖的方向不是別處,正是那玉雕。 如此一來,烏行雪也輕嗅了幾下。 這廟宇間確實有股味道散了開來,像是……血味。 他起初還有些納悶,目光掃過玉雕時忽然記起來,當(dāng)初這玉雕里注過蕭復(fù)暄上一世的血。方才玉雕忽然蘇醒,那股血味便慢慢透了出來。 而靈魄向來敏感,聞見了也不稀奇。 奇怪的是他們嗅到那血味后的反應(yīng)…… 就見那些倒吊者一邊聳著鼻尖,一邊露出迷茫的表情,似乎在竭力回想什么,卻沒能即刻記起。但咕噥聲卻如潮水一般蔓延開來。 “這味道……” “血味我似乎在哪兒聞過。” “是啊,好熟悉?!?/br> “我也是,我也覺得有些熟悉?!?/br> “可是……在哪兒聞過呢?” …… 他們不斷議論著,吸氣的動作越來越明顯,模樣也顯露出幾分詭異。 “他們怎么了?”烏行雪不解,但他直覺有些不妙。 那血來自上一世的蕭復(fù)暄,而這些倒吊者皆來自于落花山市。落花山市是在白將死后才有的,不論這些人是哪一年在山市落的腳,都不該對這血味有什么反應(yīng),更不該覺得“有幾分熟悉”。 但他忽然想起先前蕭復(fù)暄說過的一句話:凡人以靈魄生死輪轉(zhuǎn)。 居于落花山市的,是他們這一世的rou·身,rou·身一世歸一世,自然不可能跟上一世的蕭復(fù)暄有什么牽連瓜葛。但這里不同,這些倒吊者是靈魄,靈魄不管輪轉(zhuǎn)幾世都不會變,始終還是當(dāng)年那個。 想到這一點,烏行雪面色一緊。 就聽蕭復(fù)暄忽然開口:“玉雕里的血是你的么?” 烏行雪下意識道:“不是。” 答完他便“嘖”了一聲,有些惱。 這不就變相承認他想起一些事了么? 不過眼下形勢并不太妙,蕭復(fù)暄也沒多言,只是看了他一眼,而后道:“那就好?!?/br> 烏行雪一愣:“為何這么說?” 蕭復(fù)暄道:“能讓靈魄記住的,絕非好事。” 烏行雪心頭一跳,正要問,就聽蕭復(fù)暄又道:“凡人死后不會有上一世的記憶,剝離出來的靈魄也是如此,倘若依然殘留一些印象,必定是極深刻之事?!?/br> 他頓了頓,沉聲道:“多半離不開死?!?/br> 不用他再多解釋,烏行雪也能明白他的意思。 想來十分好懂——于已死之人而言,總是死的那一瞬間記憶最為深刻。那既是最后的一剎那,也常常是最痛苦的一剎那,而痛又總比歡愉長久。 這些倒吊著的靈魄因為是生生抽離的,記得這一世的事十分正常。若是記得再之前的事,恐怕……真的只會同“死”有關(guān)。 換句話而言…… 就是蕭復(fù)暄上一世的血,同這些倒吊者曾經(jīng)某一世的死有關(guān)? 想到這一點,烏行雪只覺得一陣寒涼竄上頭頂。 這念頭閃過的一瞬,他忽然聽見了熟悉的劍鳴。 余光里,蕭復(fù)暄的身影一閃而過。 他猛地一抬眼,就見天宿上仙的劍尖已經(jīng)抵上了近處一個倒吊者的額心。 就聽蕭復(fù)暄低低說了一句:“得罪?!?/br> 那倒吊者眼珠驟縮,在劍尖觸頂?shù)囊豢唐嗦暭鈬[起來,嘯聲直竄云霄,聽得烏行雪腦中“嗡”地震了一下。 既然是與“死”相關(guān)的印象,一定是在死亡又一次逼近時最容易被激起來。那倒吊者在劍鳴和尖嘯的余音中雙目圓睜,驚叫道:“我想起那血味了!” “我想起來了……” 蕭復(fù)暄那一招并非真正的“詰問”,卻與“詰問”有異曲同工之妙。 下一刻,支離破碎的畫面疾速閃過—— 那是一處暗無天際的荒野,夾雜著馬匹嘶鳴和驚天的喊殺聲。 在看到那畫面的一瞬間,烏行雪便明白了,那是戰(zhàn)場…… 那是白將曾經(jīng)穿行而過戰(zhàn)場,而那位倒吊者之所以覺得血味似曾相識,是因為那一世他就在那個戰(zhàn)場上,與白將相對,死于那柄長劍下。 他在死前的最后一刻,聞到的是白將滿身的血味。 …… 尖嘯聲依然縈繞于廟宇間,烏行雪匆忙抬眼,穿過消散的畫面看向蕭復(fù)暄。 那些零碎的畫面激起了其他倒吊者的記憶,于是相似的話語一句一句砸下來,潮水般的聲音朝蕭復(fù)暄淹過去—— “我想起來了……” “我也想起來了?!?/br> “是你?!?/br> “是你殺的我?!?/br> …… 之前烏行雪曾經(jīng)閃過一分疑惑,為何封禁神木偏偏挑中了這些人,為何會用凡人靈魄來壓一株參天神木。若是要牽扯上因果,這些人同神木也沒什么因果關(guān)聯(lián),為何偏偏是他們。 這一刻,他忽然明白過來—— 上一世的蕭復(fù)暄死前給過神木以庇護,他是同神木牽連最深之人。而他又曾是少年將軍,穿行于戰(zhàn)火中,劍底有亡魂。 有人……特地找來了那些前世死于戰(zhàn)場、死于將軍劍下的人,一點點將他們聚于落花山市,最終又抽了他們的靈魄,將他們拘在這里。 借著他們和蕭復(fù)暄之間充滿“殺障”的因果,來封禁那株被蕭復(fù)暄庇護過的神木。 怪不得! 怪不得蕭復(fù)暄的赦免也無法讓這些靈魄解脫。有那樣的因果橫在前面,怎么可能讓他們解脫。若是強行要動,就得動到蕭復(fù)暄身上去。 烏行雪瞬間冷了臉色。 他看見蕭復(fù)暄一貫俊冷的臉上極為罕見地顯出一瞬間的空茫??匆婐ㄈ绨子竦奶焖奘樟藙Γ嘀鴦Ρ?,沉默地看向那些受困的靈魄…… 烏行雪心里被細細密密的東西扎了一下。 第45章 綁匪 這些早已淹沒在生死輪回里的事情, 憑何被翻找出來成為負累?又憑什么是蕭復(fù)暄? 就因為擋了那一下天劫? 一件被他惦念多年的事情,卻被人利用至此……真是不講道理。 烏行雪想。 如果蕭復(fù)暄不記得這一夜就好了。 他忽然冒出這么一個念頭來,并在那一刻感到似曾相識。大約數(shù)百年前的自己也是這么想的。 他不僅希望蕭復(fù)暄不記得, 還希望這些被捆縛的靈魄也忘掉這一刻。 靈魄不是活人, 不會去盤算這一世、那一世的區(qū)別, 在有心人的利用下只剩本能——誰殺過它們,誰給它們帶來了此時此刻的痛苦, 它們就恨誰。 “是你!” “是你!” “你害得我好苦啊……” “你方才還斬了我的手!” 陷入痛苦和仇恨的靈魄尖聲嗥叫著,拼命朝蕭復(fù)暄涌去。 它們之前企圖偷襲,被蕭復(fù)暄斬過手臂。眼下恨意正濃, 它們忽然又有了精氣, rou白色的胳膊從斷口處伸出來, 像瘋長的柳條, 密密麻麻源源不斷地伸向那一個人。 那架勢,可不是再斬一回手臂能了結(jié)的。 斬了再長,長了再斬, 恨意越積越深,那就是一場沒有盡頭的往復(fù)循環(huán),直到將他們耗死在這里。 還是忘了吧。 千鈞之際, 烏行雪下意識摸向腰間。 手指觸到白玉夢鈴的剎那,他才反應(yīng)過來, 這會兒的夢鈴是裂損的,而且他還忘了怎么用。 突然! 一陣模糊的鈴鐺聲響起,不知從何處而來, 卻籠罩了整個禁地。 霎時間, 整個禁地連風(fēng)煙都停住了,不再流動。 那些靈魄也驟然凍住, 保持著沖向蕭復(fù)暄的姿態(tài)凝固于塵煙中。那些rou色藤蔓似的胳膊不再瘋長,剎止在距離蕭復(fù)暄只有毫厘的地方。 而蕭復(fù)暄提劍的動作一頓,猛地轉(zhuǎn)頭朝烏行雪看過來。 “你搖的鈴?”蕭復(fù)暄怔然張口,看向烏行雪腰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