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見殿下少年時(重生) 第89節(jié)
皇上終于正色:“太傅,到底如何?” 柳太傅雙手呈上一冊書本,道:“臣想呈給皇上看,怕污了皇上的眼,臣想念給皇上聽,又恐在金殿之上臟了祖宗圣賢的臉面,皇上,您還是親自過目吧!” 皇上皺眉拿起書:“什么書?” 翻開第一頁,高悅行的心也跟著提了起來,聽聞李弗襄沙沙的腳步聲跟了出來,停在她的身邊。 高悅行回頭看了他一眼,便親眼見他又一步一步退了回去,貼到窗欞下,便作勢要爬窗。 皇上怒吼一聲:“荒唐!”將只翻了幾頁的書狠狠地砸了,轉眼一看地上的筐,還有厚厚一摞,更是生氣,抬腿一腳踢開屏風,正逮住尚未爬出窗去的李弗襄。 高悅行幸虧閃的快,才沒有被誤傷到。 李弗襄跪在了皇上和柳太傅的面前。 皇權至尊,萬方朝拜,這本應該再尋常不過的場面,高悅行此時瞧著竟然覺得有幾分稀奇。 皇上審問:“禁書,等閑買不著,你是從哪兒弄的?” 李弗襄不答話。 皇上便換了個問法:“是誰給你的?” 說句實在的,像這樣流傳于私底下的話本,是明面上的禁書,但私下流傳的大有人在,尤其是軍營里那幫糙老爺們,打光棍的占一半,另一半在軍營里忙起來,幾個月都不見得能回趟家,他們平日里的紓解,就靠這些玩意兒了。 但是,他們消遣用的可沒這么豐富多彩,基本上一冊就能永流傳。 那本污過皇帝眼睛的書就靜靜地躺在高悅行腳邊不遠處,高悅行很是好奇,里面究竟是什么,但當著皇帝和柳太傅的面,她沒膽。 皇帝彎著腰問他:“你把這些書擱在文淵書庫了,天底下沒有你不敢捅的婁子了是不是?” 誰也不敢保證,柳太傅是第一個看到這些書的人。 文淵書庫藏書豐厚,常有文官廢寢忘食留戀在內(nèi)不肯離去。 萬一他們讓他們翻到這些不堪入目的玩意兒…… 李弗襄所作所為,簡直離譜。 柳太傅道:“我押了文淵書庫的書吏逼問,差一步上刑,他才肯與我如實交代,襄王殿下,我教你一場,真是未曾料到……” 皇帝嘆了口氣,疲累的喊了一聲:“許修德。” 許修德的從容早拋了一地,屏息聽候皇上的吩咐。 皇上道:“傳家法來,丁文甫呢。” 丁文甫盤在外面,片刻不敢耽擱,進門便跪。 許修德將烏木戒尺請了進來,對著皇帝一拜,直接轉呈至丁文甫面前,丁文甫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狠狠地瞪了一眼許修德。 皇上撂下一句:“二十戒尺,不許留情。”便拖著腳步,進了內(nèi)殿,經(jīng)過高悅行身邊的時候,輕輕推著她的肩頭,將她也帶了回去。 柳太傅枯老的嗓調還在訓斥:“教不嚴,師之惰……” 上一句是,子不教父之過。 柳太傅這是將皇帝也一并訓了。 高悅行才一轉身,便聽到沉重的刑具砸在皮rou上的悶響。 但是并沒有任何痛呼聲。 高悅行心想,幾本破書而已,何至于呢……他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將書藏在天下讀書人的圣地文淵書庫里,但凡藏之前找她商議一下呢,她一定能幫他藏地妥妥當當。 高悅行聽著李弗襄受家法的悶棍,心里發(fā)悶,再瞧皇上,他倒是站在案前翻起了書,只是那書久久也沒能翻過一頁去。 許修德將家法塞給丁文甫之后,不必等皇上吩咐,便出門快步到太醫(yī)院,親自請了太醫(yī)。 他回來的不早不晚,正好柳太傅告退離宮,而乾清宮內(nèi)一片狼藉尚未收拾。 皇帝面前燃著火盆,他親自動手,將那些亂七八糟的話本銷毀干凈。 李弗襄伏在枕上,面唇蒼白,人仿佛已經(jīng)意識迷離。 高悅行探了探他的脈,正準備去掀他的衣裳,李弗襄卻握住了她的小手。 他總算睜眼了,高悅行說:“讓我瞧瞧。” 李弗襄拉她靠在自己枕邊,說:“不用,不重,聽著動靜大罷了,我沒覺得疼。”他說話的聲音雖輕,但卻穩(wěn),一字一句清晰入耳,并無絲毫難受的跡象。 高悅行沉下臉。 若非她探查了他的脈象逆亂,傷勢不輕,都要被他騙過去了。 高悅行:“你騙我。” 李弗襄握著她的手卻舍不得使力:“不許看,你回去。” 許修德也上前好聲好氣地勸:“高小姐,太醫(yī)要替他療傷,您哪畢竟是個女孩,再呆下去恐有不便,奴才著人送您回春和宮吧?!?/br> 高悅行就這么被半哄半騙著,帶了出去。 暖閣里的床帷一層一層放了下來,擋著她的視線,她什么也看不見了。 許修德:“回去吧,高小姐,等兩日再來,定還你一個活蹦亂跳的小殿下,放心吧?!?/br> 高悅行坐在小轎里,讓人送回了春和宮。 公主拉住失魂落魄的她,問:“你怎么了?” 高悅行眼睛看向公主,心里好一會兒才活泛過來。 李蘭瑤關切地扶著她:“你到底怎么了?身子不適?我給你傳太醫(yī)?” 高悅行搖頭說:“不,我沒事,我只是……”她猶疑了一下,長長地xiele口氣,終于把心里所有的難受都反上情緒:“我只是好像見他,想時時刻刻都能見著他?!?/br> 所以。 到底什么時候才能嫁給他。 第75章 外敷內(nèi)服的藥瓶瓶罐罐留在乾清宮, 趙太醫(yī)摸了一把自己頸側淌下來的汗,退出宮門的那一霎,瞬間人也爽快了, 心也敞亮了。 恰好,迎面遇見了他的一位同仁,周太醫(yī)。 周太醫(yī)是時常伺候在惠太妃身邊的。 日頭已經(jīng)偏西,例行的平安脈多在晨間。 趙太醫(yī)便問道:“怎的?太妃身體抱恙?” 周太醫(yī)停下來, 說道:“景門宮里去人傳話, 說是太妃娘娘忽感莫名的眼暈, 是老毛病了, 我去看上一眼……你那怎樣?襄王殿下傷勢的可嚴重?” 趙太醫(yī)直嘆氣,道:“快別提了, 皇上就在身后盯著, 寸步也不離, 我這下手輕了也不是, 重了也不是,多虧小殿下能忍。” 周太醫(yī)奇怪:“陛下好端端的,怎又動了氣?!彼且粋€“又”字咬得很重。 趙太醫(yī)思量了片刻,似乎欲言又止的模樣。 周太醫(yī)催促道:“你快說吧,我跟前你還賣什么關子?” 趙太醫(yī)道:“我去的時候,皇上火氣也差不多消了, 倒是從許公公那聽了一耳朵……皇上今日逛園子的時候, 經(jīng)過靡菲宮, 叫那一片桂花瞇了眼, 又聽聞溫昭容在撫箏, 于是便進去瞧了一眼?!?/br> 周太醫(yī)沒聽明白:“皇上去看了溫昭容?這和襄王殿下有什么關系?” 趙太醫(yī)道:“聽說是襄王殿下在外面鬧了一通, 把事兒攪合了?!?/br> 周太醫(yī)一臉驚愕。 趙太醫(yī)提著藥箱, 無奈地走了。 乾清宮里。 皇帝撥開明黃色的床帷,想看看李弗襄的傷勢。 李弗襄睜開眼:“你上次打我的時候,說過不會再有下次?!?/br> 皇帝靠坐在了床尾:“我說過?” 李弗襄不想理人。 皇上道:“好吧,所以這就成了你肆意胡來的底氣是不是?” 理虧的是李弗襄。 他若是不理虧,不會試圖跳窗逃。 皇帝:“再怎么樣,你也不能把那種書往文淵書庫里藏,像什么話,將來……將來朕怎么放心再交給你點別的?!?/br> 李弗襄看著似乎是長大了,但又沒完全長大,皇上每當覺得無比欣慰的時候,總有那么些橫生的意外令他倍感哭笑不得。 皇上說:“你小時候沒有先生給你啟蒙,你自己跟著啞姑識了些字,剛把你從小南閣接出來的時候,你不喜歡讀那些佶屈聱牙的經(jīng)書,專愛看畫兒。你鄭家兩個舅舅都縱著你,天天給你送閑書,哄你玩,但他們是有分寸的……你那一筐腌臜玩意兒,到底是誰給你的?” 李弗襄不說。 皇帝在這件事上寸步不讓:“你不說,朕也會知道的?!?/br> 李弗襄身邊全都是皇上的人,李弗襄的一舉一動,只要他想知道,隨時有人報,只是皇帝一直不太愿意去下這份心思,人既然給他了,就是他的,皇帝不想讓李弗襄覺得自己始終處于監(jiān)視中,那種滋味并不好受。 皇帝忽然對他談及了一件自己小時候的往事:“——朕十幾歲的時候,有一回帶著人偷偷溜出宮玩,自以為安排得天衣無縫,可朕前腳剛出門,后腳先帝就得到了消息……當天夜里,從小陪朕一起長大的小安子被先帝下旨杖斃?!?/br> 李弗襄從床上爬了起來,安靜地聽著他講。 皇上的眼睛望著一點一點亮堂起來的燭火,停了半天,才繼續(xù)說道:“小安子啊,他比朕還要小一歲,他五歲的時候就到朕身邊了,朕曾一直以為,他能一直伺候朕到老,可是他永遠停在了十二歲的年紀?!?/br> 李弗襄輕輕地咬著聲音道:“怎么能這樣呢?” 皇上道:“這就是皇帝?!?/br> 李弗襄現(xiàn)在已經(jīng)能自己爬起來了,雖然臉色看上去仍然有些虛脫,但想必是無大礙,丁文甫在入禁軍之前,是昭獄里刑訊的一把好手,皇帝只相信他下手的分寸。 皇帝端了已經(jīng)放涼的湯藥,遞給李弗襄,說:“但是在你面前,我不當皇帝,我好好與你講道理,你也聽話些,好不好?” 李弗襄端著藥一飲而盡。 皇帝忽然說:“你想不想知道溫昭容今日和朕說了什么?” 高悅行回了春和宮后便一直心神不安。 公主晚間時分,過來找她,進門之后,便急吼吼地問道:“阿行,白日里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怎么我聽說襄弟又受了教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