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見殿下少年時(重生) 第34節(jié)
宮女:“那你呢?” 他說:“我還有事要料理。” 宮女望了他一眼:“那你自己小心,我們等你的信,秋哥?!?/br> 地牢門合上,宮女走遠了。 那人開始一步一步朝高悅行靠近。 他進一步,她退一步,他不得不打開牢門,鉆進來抓她。他手中沒有拿武器,空手只能用掐死她的方式,他的手已經半抬了起來。 高悅行忽然喚了一聲:“秋哥?!?/br> 那人一愣。 高悅行平靜的眸子穿過他的肩膀:“你看你身后是誰?” 他冷笑:“太拙劣了……”可他馬上就笑不出來了,因為他身后的壁燈上,在墻上映出了一個影子,是個小孩子的樣子,正在逐步靠近。 他聽見高悅行沖著那個人影,笑盈盈地喚道:“三殿下?!?/br> 于是,他忍不住回了下頭。 哪里有李弗逑的影子。 是李弗襄正在惡狠狠地盯著他。 ——“呃?。?!” 一把鋒利地匕首從他的頸側,橫穿了他的喉嚨。 他頓時發(fā)不出任何聲音,喉中“嗬嗬”作響,勉力掙扎了幾秒,終是站不住,倒在了獄中的草席上。 第29章 高悅行前世今生兩輩子加起來, 擲刀也從未有過這種準頭。 他雙眼怒睜,手腳在止不住的抽搐,暗紅的血從嘴角漫溢出來, 高悅行知道,若此時上前拔出刀,便能親眼見到他血濺三尺的慘狀,將無比解恨。 養(yǎng)在閨閣中的千金小姐, 可能終其一生都不曾見也不敢想如此血腥的畫面。 高悅行從前也不敢, 但是鮮血對感官的刺激, 讓她驟然回想起了最后郊外行宮的那場刺殺。 行宮守備外松內緊, 李弗襄知道她秋冬喜歡常住在行宮,于是幾乎將所有能調動的府兵, 都安排在了行宮內, 保護她的安全。 可那一夜不是普通的行刺。 一支穿云箭刺破了寂寥的夜幕, 高悅行推窗便見到了漫天的火光。 密密麻麻的火箭從四面八方射來, 全部指向她的游仙臺。那一夜,她也見了很多血,有自己人的,也有刺客的,遍地尸橫,血染玉階。 她命人搬了一把蝴蝶椅, 穩(wěn)坐正廳。 其實那一晚的印象早已變得很模糊了, 她那幾天身體都不大爽利, 整天昏昏欲睡, 經常在白天不知不覺地睡過去, 再睜眼, 已是夜半三更, 明月高懸。 依稀記得,那夜連天上的朔月似乎都染上了一層血色。 高悅行陷進那段過往中,又變得恍惚,不知過了多久,知覺漸漸回攏,她感覺到有人在拉她。 一轉眼,是李弗襄拽她的袖子,似乎是想讓她跟著他走,眉眼間還有些焦急的神色。 再看一眼地上躺的人,已經徹底斷氣了,雙目圓睜,死不瞑目。 高悅行以為嚇到他了,啞聲安慰道:“別怕……” 外面刀兵相接的聲音已經隱約傳了進來。 李弗襄指了指地牢向里延伸的那條甬道。 高悅行望著那深不見底的黑暗,猜測這就是那條通往小南閣井下的通道了。 李弗襄估計就是從那邊摸過來的。 高悅行腳下一猶豫,還是回頭拔出了那把匕首,尚有余溫的血濺在她昂貴的裙子上,高悅行撿起一片裙角擦干凈刀刃,將匕首歸鞘,還給李弗襄。 如果她所料沒錯,這應當是李弗襄出生至今,收到的第一份生辰禮物,他顯然很珍視,走到哪兒都隨身帶著。 再往深處,高悅行看不清黑暗中的路,只能依靠李弗襄了,她腳下十分小心,才剛走了幾步,便感覺到李弗襄意外停了下來。 他們十指相扣。 李弗襄忽然收緊了手指,攥的她生疼。 高悅行顧不得疼,立馬以同樣的力道回握住他,問:“怎么?” 李弗襄抬起手臂,護在她,退了一步。 緊接著,一道凌厲地風貼著耳邊擦過去,兩側的壁燈,同一時刻,齊齊亮起。 高悅行看到前方本就逼仄的甬道里,一個人橫刀守在那里。高悅行看到那個身影,心里就是一沉,完了。好不容易解決了一個,怎么還有一個。 待看清那人身上張揚至極的飛魚服,高悅行目光晦澀——難道連錦衣衛(wèi)中都混入了狐胡細作? 本該鐵桶一樣的京畿防衛(wèi),都快被狐胡人滲成篩子了,他大旭朝怕不是要完犢子了吧。 面前這位錦衣衛(wèi)面容十分年輕,繡春刀支地上,忽然單膝一拜:“臣,錦衣衛(wèi)指揮使奚衡,奉旨暗中護衛(wèi)高小姐的性命安全,不想此事竟然驚動了小殿下。” 原來是自己人。 高悅行松了口氣,隨即意識到一個了不得的問題:“皇上讓你暗中保護我?” 奚衡:“是?!?/br> 高悅行:“從什么時候起的?” 奚衡如實回答:“從今天你邁出乾清宮的第一步時開始,我便一直跟隨身跟著,可惜高小姐沒用得著我出手啊?!?/br> 高悅行:“……” 奚衡低頭仔細瞧著她的神色:“以高姑娘的敏捷,想必已經明白了吧?” 明白是明白了,她早就不知不覺中,踩進了別人設的局里。 只聽奚衡將話說得圓滿又好聽:“得多虧了高小姐的以身犯險,才能摸清這群賊子的老窩,一網打盡,此次高小姐應居首功啊。” 其實高景根本就沒查到任何有關狐胡細作的線索,都是錦衣衛(wèi)奉旨暗中運作,將消息散布在宮內。高景白白頂了個鍋,高悅行更是無妄之災。 怎么攤上這么個皇帝啊…… 高悅行面色不悅,當著奚衡的面,無半點忌諱道:“陛下要用我,實在應該先與我通個氣兒。” 奚衡:“瞞著你是怕你露怯壞了局,不過,若早知道高小姐心思如此沉穩(wěn),陛下事先想必會與你好好商量的……高小姐難道不覺得委屈?” 委屈…… 高悅行嚼著這個詞,覺得好笑:“市井里都在傳唱,錦衣衛(wèi)是沒有心的怪物,你們平常辦案難道還會在意犯人委不委屈?” 奚衡叫她一陣挖苦,也不臉紅,依然如尋常道:“高小姐說笑了,您和犯人哪能一樣呢!” 有錦衣衛(wèi)奚衡在,他們自然不必再走那條幽暗的地道,他們在錦衣衛(wèi)的護送下,安全無虞的走出了東宮的正門,高悅行回頭,看到了李弗襄一身狼狽的傷,還是想知道,他是怎么通過暗道找過去的。 而比她更想知道這件事的,是皇上。 奚衡將人護送回乾清宮后,專門去小南閣井下走了一趟,沾了皇上的光,高悅行跟著聽了一而耳朵。 小南閣與東宮的那條暗道,早在梅昭儀死之前就被封上了,可能當他們的時間和材料都比較倉促,活干的很粗糙,將就用泥混著磚堵上了,留了一些不大不小的縫隙。 那些縫隙最大可以容一個四五歲的小孩子擠過去,估計是李弗襄幼時曾經誤打誤撞去玩過,所以才記住了那條路。 他現(xiàn)在的年紀,想通過便有些難了,奚衡發(fā)現(xiàn)那些縫隙有徒手扒過的痕跡,李弗襄身上手上的所有擦傷都有了答案,他用了好幾個時辰的時間,擴開了一條縫,拼命地擠過去,找到了高悅行。 高悅行的手指傷口撒上了最好的金瘡藥和珍珠粉,高景心疼地把她抱進了懷里,用下巴輕輕蹭了蹭她柔軟的頭發(fā):“阿行,想家嗎,爹爹帶你回家好不好?” 高悅行把頭埋進父親溫暖的頸窩,悶悶道:“想。” 李弗襄也在處理傷口,他身上的傷比較多,得脫了衣服細細檢查,皇帝拿了熱水燙過的紗布,想親自給他擦拭傷口,可剛靠近,李弗襄見了他就把頭扭到了一邊。 皇上心里一緊:“……孩子,我是你父皇啊?!?/br> 父親是什么東西,李弗襄過往十年從沒學過,啞姑不會教他這些的,更何況,親自下旨將人囚禁至死的父親,不提也罷。 他只知道,他夜夜盼、日日盼,終于等來一個漂亮的娘子,差點丟了。 沒有比他更知道生拔指甲的痛,他的小娘子怎么忍得了,他去的晚了,不知道她哭沒哭過,怕沒怕過。 高悅行包好了傷口,換下一身沾了血的衣服。 高景望著那裙子上的血都覺得觸目驚心,剛剛聽了奚衡描述當時的情形,他實在不敢相信,自己六歲的女兒竟然有從容殺人的膽魄。 伴君如伴虎,高景不想把女兒留在宮里了。 恰好皇帝也是這個意思,高悅行小小年紀,身上已隱隱有了蛇蝎的特性,皇帝也不放心把這樣一個女孩放在自己兒子身邊。 高悅行穿上一身簇新的紅色衣裙,高景一把將人抱起:“走,跟爹爹回家?!?/br> 高悅行沒防備他的說走就走,著急地摟著父親的脖子緊了緊,說:“爹爹,我想和……和他說幾句話?!?/br> 高景腳步一停,問:“你很喜歡他?” 高悅行笑了,坦蕩承認:“是啊,我很喜歡他?!?/br> 高景嘆了口氣,憐愛地摸了摸她的小臉:“你還小,我的孩子,忘了他吧,你們以后應該都不會有機會再見面了?!?/br> 高悅行愣住了。 高景沒有明說。 但他既然這樣說了,那應該就是皇上的意思。 不會再見了…… 高景抱著她,向宮外走去。 高悅行下巴放在他的肩膀上,回望紅墻綠瓦的皇城,夜深了,雪也停了,風卻冷更了,出了宮門,高景深一腳淺一腳踩在雪上,幾次控制不住地打滑,可卻一直牢牢抱著懷中的小女兒。 上了車,點了碳。 高景將自己的暖爐塞在女兒的懷里。 高悅行捧著他的大暖爐,像抱了個碩大無比的球,她終于有閑暇,端詳自己的雙手:“爹爹,我殺人了?!?/br> 高景神色如常:“爹爹已經知道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