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宴哥哥，我在鋪子里見到了柳先生收的女弟子，她是不是愛慕你??？”江清柔突然笑嘻嘻地看著他。

    江宴對上江清柔曖昧的目光，先是一怔，而后若無其事的移開目光，隨意從一旁小幾上又拿起那本書，手輕握成拳，抵著唇，漫不經(jīng)心地問道：“怎么說？她是問起了我的事？”

    江清柔回想了下她與溫庭姝的對話，先是搖了搖頭，而后又點點頭，“她只問了我是不是你meimei的話，這算是問起你的事么？”

    “只是問了這一句話？”江宴淡淡地問道，看起來不甚在意的模樣。

    江清柔點點頭，然后又道：“我見她提起你，便問她是不是愛慕你?！?/br>
    江宴一手輕輕抵著額角，笑了下，“她怎么回答？”

    江清柔想了想，開始模仿溫庭姝的動作與語氣，她雙手置于腹前，表情變得端正，微微一笑道：“你可以去問問你宴哥哥，我是他的什么人?！苯迦崮７陆Y(jié)束，便嘻嘻一笑，“宴哥哥，所以她是你的什么人??？”

    江宴鳳眸掠過些許詫異之色，她為何會與江清柔說這種話？江宴凝眸陷入思考，片刻之后，微微一笑，道：

    “也許是……魂牽夢繞的人吧。”

    * *

    溫庭姝回了宋府，見到她的下人們看起來都有些詫異，大概溫庭姝與宋子卿和離一事已經(jīng)傳到了他們的耳中，他們向她行禮問安，只是神色不似以往那般恭敬，顯得有些敷衍。

    溫庭姝內(nèi)心并不介意，她如今來到宋府，也像是來到一個陌生的地方。去了主院，溫庭姝便叫春花和秋月去收拾自己剩下的東西，之前幾次回溫府，她已經(jīng)將自己大多數(shù)的東西帶回去，如今還剩下一些衣物首飾等東西，這些東西是要帶走的，至于用過的妝臺桌椅這些東西，溫庭姝不打算要了，封鎖在庫房里未動過的嫁妝，還有梨香小院的書籍等物，溫庭姝打算再找一日讓人來抬走。

    今日宋子卿不在府中，溫庭姝收拾東西的時候，孫氏派了兩名丫鬟過來說是問候，但看著更像是來監(jiān)督她們的。

    正收拾東西的秋月見狀有些不快，禁不住小聲與春花說道：“孫夫人派這兩丫鬟來，是怕她我們把她家的東西拿走吧，不然就是故意在膈應(yīng)人?！?/br>
    春花回頭看了那兩名丫鬟，見兩人賊眉鼠眼似地盯著她們，忙收回目光，“別管那么多了，快點收拾東西吧?！?/br>
    秋月冷哼一聲，沒再說話。

    東西收拾到一半時，蘇雁兒過來了，她清瘦了些，一搦纖腰如細(xì)柳，我見猶憐。

    蘇雁兒給溫庭姝行了一禮，看了眼收拾東西的秋月春花，才看向溫庭姝：“少奶奶，您這就要走了么？”

    聽著語氣倒是有些不舍一般。

    溫庭姝對著她溫婉地點了點頭，隨后問：“你這幾日可好？”

    “一切都好，多謝少奶奶關(guān)心?！碧K雁兒說道，卻面有哀容。

    “你且坐吧，不必站著?！睖赝ユ⑿Φ?。

    蘇雁兒坐下來之后，溫庭姝又道：“我如今已經(jīng)與爺和離，你不必再叫我少奶奶?！?/br>
    蘇雁兒一怔，才道：“好的。”可是不叫她少奶奶，蘇雁兒也不知曉該叫她什么，溫庭姝與宋子卿和離，蘇雁兒內(nèi)心并未覺得歡喜，畢竟將來宋子卿定會再娶，娶回來的繼室不一定像溫庭姝這般能容人，近來她也感覺到宋子卿的心思已經(jīng)不再在她身上，她愈發(fā)惶恐不安起來，孫氏又不大喜歡她，她擔(dān)心自己沒辦法再在宋府站穩(wěn)腳跟。

    “少奶奶，賤妾聽聞您開了個鋪子？”蘇雁兒問，隨后反應(yīng)過來自己仍舊喚她少奶奶，不禁有些羞愧。

    溫庭姝不介意地笑了笑，隨后道：“是啊，古董書畫鋪?！?/br>
    蘇雁兒略一猶豫，道：“那賤妾以后可否去找您？”溫庭姝與宋子卿和離之事讓蘇雁兒考慮了很多事，她一個大家出身的小姐都敢與夫君和離，獨自一人在外頭開古董書畫鋪子，她一個身份卑賤之人為何要顧忌恁多？她如今也攢了些銀子，將來若是在宋府待不下去的話，她也可以學(xué)著她在外頭開個鋪子做生意養(yǎng)活自己。

    溫庭姝有些詫異，和離之后她與宋子卿便毫無關(guān)系了，她作為宋子卿的妾室去找她做甚？不過溫庭姝并未多問，只是微笑說道：“你若想去當(dāng)然可以去?！?/br>
    溫庭姝看著蘇雁兒突然想起一事來，當(dāng)初她答應(yīng)宋子卿讓她進(jìn)府時，要求宋子卿把蘇雁兒的賣身契交給她保管，所以蘇雁兒的賣身契一直她手中，她原本打算將賣身契交還給宋子卿的，但想到宋子卿如今對她不甚在意，將來她也不知是個什么結(jié)果。兩人相處一場，溫庭姝也不討厭她，相反覺得她挺可憐，便叫來秋月，與她耳語幾句。

    秋月看了蘇雁兒一眼，也沒說什么，徑自走回屋中，蘇雁兒見狀頗有些不安。

    沒片刻，秋月從屋內(nèi)走了出來，拿著一張契約紙，交給溫庭姝，溫庭姝沒接，笑著讓她拿去給蘇雁兒。

    蘇雁兒接到賣身契那一刻，指尖不由輕輕顫動，她有些不可思議地看向溫庭姝。

    溫庭姝面色如常，“當(dāng)初爺把你的賣身契交給我，便是答應(yīng)了我可以做主你的來去，如今我將這賣身契還給你，你便是自由之身了，以后在宋府待不下去，盡管出去尋找你想要的生活?！?/br>
    蘇雁兒聞言眼眶不覺一酸，又滿心喜悅，連忙起身，走到溫庭姝面前，便要俯身下跪，溫庭姝伸手扶著她的手臂阻止了她。

    “多謝少奶奶大恩大德?！碧K雁兒聲音哽咽道，她原本還擔(dān)心溫庭姝走之后，宋子卿娶了繼室，那繼室容不得她，她會被發(fā)賣出去，如今賣身契回到她的手上，她內(nèi)心如何不歡喜。想到當(dāng)初宋子卿與她好時都沒想過要把賣身契還給她，這不禁讓她堅定了與其待在宋府小心翼翼地討好宋子卿不如出去追求無拘無束的生活的念頭。

    “這也沒什么，這原本就是你的東西，你收好吧。”溫庭姝沒有多說什么，待春花秋月收拾完東西，便讓她們將東西搬到馬車上，只是一次性搬不完，原先在主院伺候的打雜丫環(huán)們都不在，蘇雁兒見狀，便讓自己的貼身丫鬟以及先前溫庭姝派給她的幾名小丫鬟過來幫秋月她們一起抬東西。

    “這樣不好吧？”溫庭姝說道，她看得出來孫氏指使了底下的丫鬟離去，蘇雁兒這般堂而皇之的幫她，只怕會惹得孫氏不滿。

    “沒事的?！碧K雁兒連忙說道，如今溫庭姝都將賣身契還給了她，她還有什么可懼的？

    溫庭姝隱約猜到了她的打算，微微一笑，接受了她的好意。

    * *

    是夜，溫庭姝坐在外房看書，忽覺有些困倦，正準(zhǔn)備放下書回內(nèi)房安寢，忽聽聞外頭樓道響起一陣腳步。

    聽著不像一個人的，溫庭姝細(xì)聽了片刻，正覺疑惑，便聽到有人敲門。

    “小姐，江世子來看您了。”因為江宴在的緣故，秋月沒有直接推開門，而是在門外回稟道。

    溫庭姝聽到江宴的名字，想到今日發(fā)生的事，不覺蹙了眉，思考了下，才說道：“進(jìn)來吧?！?/br>
    秋月推開門，恭敬地請江宴進(jìn)門，待他進(jìn)去之后，秋月便退了出去，并替他們關(guān)上門。

    江宴笑吟吟地朝著她走來，仿佛什么事都不曾發(fā)生過一般。

    溫庭姝不知道他為何如此能裝，她站起身，便要往內(nèi)房走去，江宴卻快速地?fù)踉谒拿媲?，“姝兒，還在生我的氣么？”

    “是你在生我的氣??？昨日說走便走了?！睖赝ユf道，見他一直擋在自己面前，無可奈何只能回到小榻坐下。

    江宴隨之坐在她身旁。

    溫庭姝本以為他又要對自己動手，但他只是姿態(tài)端正地坐著，甚至還與她隔著兩個人的距離。

    “昨夜我的確有些氣你說了那些話，但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氣消了，姝兒，你呢？”

    與他平日里慵懶散漫，隨心所欲的模樣截然不同，溫庭姝覺得他此刻就像是當(dāng)初初見他時端正守禮的模樣。

    不知為何，溫庭姝總覺得他還在生氣，于是她沒有回答他的話，而是反問道：“不是讓我去柳一白身邊么？你還來做什么？”

    “這是因為你說了讓我去找別的女人，所以我才說了那樣的話，其實那并不是我的本意，我根本不希望你去到他的身邊。我收回那句話可好？”江宴慎重地說道，不似往常那般甜言蜜語，可溫庭姝卻有些不適應(yīng)。

    大概是他平日里待她太過于熱情，因而此刻還是顯得有些冷淡。

    “因為不想我去他的身邊，所以就讓你meimei過來找柳先生？江宴，你meimei仍未出閣，年紀(jì)還小，你怎么能讓她見一個陌生男人，這傳出去會損害到她的名譽?！睖赝ユ鞠胫蛩狼傅?，可是經(jīng)過今日之事后，溫庭姝又打消了這個念頭。

    江宴聞言修眉微不可察地蹙了下，然后沉默下來。

    溫庭姝見他神色莫測，也猜不透他在想什么，是不是又生氣了？

    “姝兒，我這meimei性情就是如此，我不希望她太過在乎世俗的眼光，我只希望她過得快快樂樂，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名譽在我們眼里并不重要，她自己也不在乎。”

    他說得極其認(rèn)真，并不像是在說笑。

    溫庭姝怔住，突然無話可反駁，想想他的名聲，再想想他母親清河公主的名聲，他們的確是不在乎這個的。

    溫庭姝心忽然往下一沉，她定定地凝望著他，“所以我們根本是天差地別的吧？”溫庭姝如今雖然有所改變，但仍舊無法適應(yīng)他任意妄為，我行我素，無視他人眼光的做派。

    江宴手微動了下，又停住，“姝兒，你所有的一切我都喜歡，我無需你做一名端莊賢惠的妻子，你只需要成為你自己，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一切，開鋪子也好，繪畫也好，全憑你的心意。同樣我也希望你能接受當(dāng)下的我，我可能沒辦法成為你心中的樣子，就算我能裝，但那也只能裝一時，你若無法接受當(dāng)下的我，我也沒辦法了。”

    江宴伸了伸手，有些煩躁地想撫額，卻又覺得可能顯得輕浮，便放了下去，又忍不住地說道：“并不是相同的兩人才能夠在一起，若是兩人在一起能心生歡喜，為何要顧慮那么多？”

    溫庭姝第一次聽江宴如此認(rèn)真地與她說這些話，她不禁沉默下來，仔細(xì)地去思考他說的話，然后臉微微一紅。

    “昨夜我不該對你說的那些話的，抱歉?！睖赝ユf道，自己當(dāng)時的確是太生氣了，因為她覺得被柳一白打手很丟人，所以才把氣撒在他身上，大概是他太慣著她了，所以她才如此肆無忌憚。

    見她恢復(fù)以往對他的態(tài)度，江宴一直焦躁的心漸漸緩和下來，他微微一笑，道：“姝兒，經(jīng)過這一天一夜的時間，我已經(jīng)深刻的反省自己，我認(rèn)為你說的話不無道理，所以接下來的幾日我便不來找你了，我打算要去處理一些事情?！?/br>
    她說的話不無道理？是指他輕浮狂狼，總是圍在女人身邊，滿腦子都只有色情念頭的那些話？溫庭姝臉驀然一熱，又心生懊惱，所以他如今才在他面前如此守禮么？連碰都不碰她一下，也不像以往一般訴說甜言蜜語。

    “要去處理什么事務(wù)？”溫庭姝不禁問道。

    “最近有伙人冒充劍嘯閣的成員到處打家劫舍，所以我打算去把那伙人解決了?！?/br>
    江宴說得很平常，溫庭姝卻有些擔(dān)心，“會不會有危險？”

    江宴笑道：“放心，不會有事?！闭f著笑容一斂，又極其認(rèn)真地說道：“姝兒，這幾日你好好考慮嫁給我的事，可好？”

    對上他專注且期待的目光，溫庭姝不由點了點頭，內(nèi)心禁不住有些羞澀起來。

    “太好了?！苯巛笭栆恍?，定定地注視她片刻，站起身，“姝兒，夜深了，你早些休息，我回去了。”

    溫庭姝內(nèi)心有些詫異，這就走了么？她好不意思說讓他再多待一會兒，見他起身，也跟著起身，怔怔地送著他到了門口。

    江宴回過身看她，就在溫庭姝以為他要抱她時而心跳加速時候江宴卻只是溫柔地凝望她，然后說道：“走了。”

    溫庭姝點頭，然后眼睜睜地看著他就這么離去，心里總覺得缺了什么，有些失落。

    第80章 ◇

    ◎……◎

    江宴離去之后, 秋月從屋外頭笑嘻嘻地走過來，溫庭姝仍舊站在門邊，見秋月過來, 便轉(zhuǎn)身到進(jìn)了內(nèi)房, 到妝臺前坐下，秋月跟進(jìn)來幫她卸去釵環(huán)。

    溫庭姝看著鏡中的自己，不由得輕嘆一聲，溫庭姝也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每次江宴表現(xiàn)得熱情方浪一些, 她會覺得拘謹(jǐn)與排斥，可今日她又發(fā)現(xiàn)，他若表現(xiàn)得不那么熱情, 甚至規(guī)矩守禮, 自己又有些悵然若失。

    為什么自己總是那般不滿意？自己以前從不會這樣的。

    “小姐，奴婢就說, 世子會主動來向您道歉的?！鼻镌滦ξ?。

    溫庭姝微蹙了下眉頭，沒回秋月這一句話, 她開始思考江宴方才說的話。

    秋月看了眼鏡子里的溫庭姝, 然后忍不住說道：“小姐，奴婢覺得若要從方少爺和世子中選擇的話，奴婢覺得還是世子合適你?！?/br>
    秋月原本不敢與她說這些話的, 可是她得知了方夫人想讓小姐嫁給方瓊后擔(dān)心小姐禁不住方夫人的勸說, 又聽了父母之命。

    秋月一是希望自己小姐能夠嫁給自己所愛之人的二是她也有自己的一點小九九在。

    溫庭姝心微微一動，而后笑問：“為什么你覺得他適合我？”

    秋月笑道：“小姐, 您不是很喜歡世子的么？若再嫁的話, 當(dāng)然要嫁給自己所愛之人啊。”

    所愛之人？溫庭姝有些驚訝。

    溫庭姝從未想過自己對江宴的情感到了愛的地步, 她沒愛過一個人, 但她仍舊覺得愛與鐘情不一樣，人的一生可以鐘情很多人，但愛應(yīng)該是很深沉的，獨一無二的。

    溫庭姝鐘情江宴，但僅僅是鐘情罷了，后來拋下禮法與江宴來往，是因為她與宋子卿成親之后太痛苦壓抑了，而這時候江宴再次出現(xiàn)，給予她從未體會過的溫柔體貼，讓她得到一絲喘息，他的甜言蜜語讓她心動，讓她可以短暫的忘卻痛苦，他不顧一切的保護(hù)自己，讓她體會到被人珍重的感覺。

    他那無視世俗眼光，任意妄為的做派是她既抗拒又是她心底深處所渴望的。

    那時候的他對她而言，就像是處在深淵之中的她看到的一條繩索，她無法不被他吸引，所有的目光都禁不住地集中在他身上，渴望他的救贖，卻又不敢貿(mào)然攀附，怕跌得更慘更痛。

    當(dāng)她借著繩索的力量離開深淵之后，這條繩索便顯得不那么吸引人，她的目光開始放在別的東西身上。

    她深陷黑暗許久，乍見光明，她想看廣闊的天，想聞花朵的芬芳，想感受春風(fēng)的吹拂，想做自己想做的事，而不是與這條繩索共度一生。

    溫庭姝依舊鐘情于江宴，只是他不再是獨一無二的存在，所以這也是她猶豫不決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