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舊的歲月被拋在身后，金曉之冕載著他向最后的苦難飛去。

    姜見明起身，緩緩抽出腰間的維納斯之翼握在手中。

    截止到這句之前，他還在說真話，可惜接下來就是胡謅的環(huán)節(jié)了。

    之前在阿爾法異星，他本以為那是自己這輩子坑蒙拐騙的巔峰，如今只能說命運弄人。

    但萊安那句話說得對，一回生也該二回熟了，何況他本就擅長呢？

    下一刻，黑發(fā)青年抬起臉，眼底迸發(fā)出奪目的神采。

    他的嗓音變得鏗鏘，語調(diào)變得高昂：“我想說的是……決戰(zhàn)已到終局時刻。”

    “而我和凱奧斯，正是白鳥計劃的最后一環(huán)！”

    霎時間，金曉之冕與撲面而來的晶粒子的濃流相撞！

    機甲不回頭，它如一羽鴻雁沖入白光之中。

    姜見明仿佛已感知不到晶粒子帶來的痛楚。他眼底的火焰越來越明亮，抬起了握槍的右手。

    遠處的晶巢如一輪龐然白日般照耀著他，在他身后的暗金色鋼鐵上拽出長長的影子。

    “大約十二個小時后，帝國的金日輪空間站將啟動巨炮‘盤古斧’轟擊晶巢母核，成功率大約在60％～68％波動?！?/br>
    “而剩下的40％～32%，將由我們來鎖定勝率?！?/br>
    那清朗的聲音，橫渡宇宙?zhèn)鞯綗o數(shù)人類的耳中。

    畫面里，黑發(fā)軍官從容地笑了起來，明明孤身一人，卻仿佛是站在軍旗下訓話。

    不，不如說……

    此刻，他更像軍旗本身。

    “第五次神圣戰(zhàn)役之時，陛下把自己和我的身體留在了晶巢深處，作為最后的后手?！?/br>
    “如今，陛下的基體已經(jīng)先我一步自毀離去；接下來，我將追隨陛下，蘇醒在晶巢深處！”

    “我們的大帝陛下是人類有史以來最強悍的新晶人種；而我作為殘晶人種，對于晶粒子的精神干擾有著更強的抗性——”

    “假設盤古斧無法一擊毀滅母核，我們將共同完成這個最終的任務，不惜一切代價?！?/br>
    銀色槍口，斜向抵住了蒼白的下頜。

    姜見明神色清朗，他站得筆直，握槍的手掌很穩(wěn)。食指扣在扳機上，一絲顫抖都無。

    “在此，我對諸位只有一個請求?！?/br>
    “勝利之前，不要放棄?！?/br>
    ……

    “看看他，呵……你們能看出這個人居然是在撒謊嗎？”

    黑鯊基地內(nèi)，西爾芙悲愴地笑了一聲。

    首領(lǐng)身后，寥寥幾個黑鯊基地的成員都臉色發(fā)青，他們是知道真相的少數(shù)人。

    黛安娜的意識體已經(jīng)不愿出來了，奧德莉站在旁邊默默落淚。

    “首領(lǐng)，不……不不……”常澤驚恐得話都不會說，“不能這樣，不行的！快阻止他?。。　?/br>
    西爾芙閉上眼睛。

    她想起與姜見明的最后一面。

    那人坐在自己對面，雙手十指交握，認真地注視她，一條條冷靜地分析。

    “西爾芙，你聽我說。關(guān)于我和萊安的原身，情況或許并沒有你預想的那么糟糕?！?/br>
    “你說以我休眠前的身體狀況，很有可能無法承受基體死亡的沖擊。但萊安在晶巢把我吞了那么多年，汲取晶粒子溫養(yǎng)我的身體，實際應該會比剛休眠的時候好上一些?！?/br>
    “我曾經(jīng)意外在原身里醒過一次。感受不能說多舒服，但至少意識清楚、五感明晰。只要我還能醒過來，就還有余地?！?/br>
    “你和爸爸都說過，或許是這一世的某些經(jīng)歷帶來的異變，我的精神力變得很特別?！?/br>
    “既然晶粒子的精神攻擊可以摧毀人的意識，反過來也有可能。我蘇醒在晶巢后，或許可以反哺凱奧斯受損的精神……”

    “——姜。”

    西爾芙冷著臉打斷他，她很少直呼統(tǒng)帥的姓，“我佩服你在這種情況下還能如此冷靜縝密……但是?！?/br>
    她罕見地惱了，“這都是你的推測！是理論，是空想，是連概率都無從計算的東西！”

    姜見明點頭：“對。”

    西爾芙盯著他：“你不可能拿一個假想來制定作戰(zhàn)計劃的，統(tǒng)帥。”

    “這根本不像你的作風，之前你再怎么豪賭，也……”

    這句話沒說完，她就閉嘴了。因為對面的姜見明忽然無聲地笑起來，神色卻變得哀傷。

    “西爾芙，這不是什么作戰(zhàn)計劃。”

    姜見明悵然道：“只是一個美好的愿景，就像我的名字，你明不明白？”

    ……

    滴答。

    風不知何時變細了。最后一滴雨水落在亞斯蘭星城的街道上。

    幾縷天光從厚云的縫隙里掙扎出來，照耀在坍塌廢墟間的粼粼積水上，像碎銀般美麗。

    “請記住，每一粒晶粒子都與母核相連。因此，每一份與晶粒子發(fā)生碰撞的人類意志都能夠間接攻擊到母核?！?/br>
    “現(xiàn)在，你們每一個人都是帝國的矛與盾，你們每一個人都是通往勝利的關(guān)鍵?！?/br>
    姜見明的嗓音，還在星城的街頭巷尾響徹。

    無論是倒塌的房屋角落，還是地底的避難所內(nèi)。人們都被連續(xù)的震撼所感染，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請與我一同，戰(zhàn)斗到最后一刻?！?/br>
    更不要提懷疑什么。

    能懷疑什么呢？誰會想到在存亡未卜的絕境中，有人要以生命為代價，亮起這樣一座虛幻的燈塔？

    所有人都相信了，于是彷徨的前路有了光。

    士兵們撐起傷痕累累的身體，住民的臉上露出驚喜的笑容，聚眾鬧事的暴民們羞愧地低下了頭。

    遠星際的異星上，已經(jīng)被晶體生物沖垮的三座要塞內(nèi)，重新響起了反擊的炮火聲。

    晶巢宇域。星艦再度從帝國空間站起飛，已經(jīng)用廢了基體的戰(zhàn)士們，穿起破破爛爛的阻晶戰(zhàn)甲，低吼著攀上自己的機甲。

    戰(zhàn)斗到最后一刻！

    直到勝利的那一刻！

    一滴淚水沿著林歌的臉頰滑落。

    她顫抖著呢喃：“不。”

    “我祝愿?！?/br>
    方方正正的屏幕中，姜見明含笑點了點頭，像是看到了令人欣慰的一幕幕景象。

    “能與諸位重逢在黎明之后?！?/br>
    他閉上眼，扣下扳機。

    “道恩?。?！”

    林歌凄厲地嘶吼，“不要——?。?！”

    ——……

    沒有槍響。

    宇宙將一切吞沒成寂靜，只有一線血色飛濺至半空。

    “道恩……”

    林歌怔怔跌坐回駕駛艙的座位上。

    “姜……見明……”

    銀白色的配槍從黑發(fā)年輕人松開的手掌中滑落。

    他閉著眼，身影緩緩向后仰倒，淡金色的精神絲如被風吹散的蒲公英般從后頸連接處脫落，輕飄飄四下散開。

    姜見明的身體倒在冰冷的機甲的鐵軀上。

    殘人類面容安然，側(cè)臉枕著自己略顯凌亂的黑發(fā)。那一槍開得果斷利落，他在倒下的時候就氣絕了。

    鮮血汩汩噴涌出來，巨大的鋼鐵機甲上很快擴散開一片刺眼的紅色。

    千萬個小屏幕里，畫面無聲無息。

    人民張著嘴，雙眼發(fā)直。

    那片血泊還在擴張，成了這個世界里唯一還會變化的色彩。

    星城避難所深處，突然“哇”地一聲響起了稚嫩的哭聲。

    那是個六七歲的小女孩，她顯然是被這血腥的一幕給嚇壞了，使勁鉆進母親的懷里大哭起來。

    “mama，mama，”女孩哭得抽抽噎噎，攥著母親的衣袖，“嗚嗚嗚……統(tǒng)帥閣下死了嗎？嗚嗚……我不要……”

    避難所內(nèi)，一時間靜得落針可聞。那位母親緊緊抱著女孩兒，不知何時也同樣淚流滿面。

    “不……”女人含淚哽咽。

    “統(tǒng)帥閣下他……他會回來的。”

    雨停了。

    蜷縮在避難所深處的人們站了起來。

    第275章 蘇醒在你懷里（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