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龍大笑著站起來，忽然把笑容一收，逼人的殺意從齒間迸濺出來，“你說錯了，是熔巖要跟帝國軍搶晶體教的人頭?。　?/br>
    隨著他起身往前走的動作，身后正以晶骨cao縱著機甲的高壯男人露出一張同樣兇神惡煞的面孔。

    那是“老黑羊”凱尼.高，卻也不是老黑羊原本的身體。

    那么答案只有一個。

    毀滅主教不禁輕輕抽了口冷氣。

    他已然想通了。

    帝國大批援軍抵達時，借著躍遷打開的蟲洞，姜見明帶著這幫熔巖宇盜秘密回到了黑鯊基地。

    這群宇盜們在黑鯊基地做了精神意識投射，此刻與帝國軍一樣，正在使用基體戰(zhàn)斗！

    于是毀滅也意識到，那一個個隨時都可以被激發(fā)急性晶亂的宇盜原身們，此刻想必已被封在黑鯊基地深處的某間實驗室里，徹底失去了對晶體教有利的戰(zhàn)略意義！

    眼前亮起爆炸的強光。

    老黑羊發(fā)出隆隆如雷的怒吼，駕駛著機甲直沖過來，將一艘晶體教的星艦攔腰撞斷！

    “驚喜還沒完呢！”赤龍?zhí)蛄颂蛳麓?，“主教閣下，你看這是什么？”

    赫菲斯托斯自火光之中沖出，機械臂的尖端赫然彈出了一把凜凜的長刀，那色澤渾然似鮮血，熱量滾動如真正的熔巖。

    不知哪個晶體教眾，下意識喊出了那把長刀的名字。

    “屠……屠戮賊?。俊?/br>
    是帝國皇帝林歌的佩刀，屠戮賊！

    是那把從昔年的熔巖宇盜團團長的尸身中提取晶粒子淬煉出的晶骨武器，那把以血淚與仇恨鑄造的禁忌長刀！

    赤龍眼底閃動著異樣的光芒，仿佛又看到了數(shù)日之前，姜見明親手將這把晶骨長刀交到他的手上時的光景。

    那一日傍晚，殘人類凝望著他，目光沉靜：“帝國與熔巖之間的仇恨，絕不能說是完全的陰差陽錯。但其中至少有六成以上，還是歷史遺留問題。歸根結(jié)底，這筆賬應(yīng)該記在晶粒子的頭上。”

    如果不是晶粒子摧毀了人類文明，也不會誕生奧丁的圣人類帝國。

    如果沒有那種極端的環(huán)境，就不會有大批走投無路的人們成為宇盜。

    這群人，直到新的帝國建立，也無法擺脫舊日受統(tǒng)治被欺壓的陰影，對新政權(quán)滿腹狐疑。

    或許時間再久些會有轉(zhuǎn)機出現(xiàn)吧，但第一次神圣戰(zhàn)役的慘劇發(fā)生時，也不過才新帝歷2年而已。

    雙方最終在敵對的路上越走越遠。

    赤龍突然嗤笑一聲：“你的歸根結(jié)底，是四舍五入嘍？”

    姜見明也敷衍地笑了一下給他看：“從當下的情況來看，四舍五入是最優(yōu)的戰(zhàn)術(shù)。那我自然這樣選?！?/br>
    殘人類的手掌是那么蒼白纖弱，卻穩(wěn)穩(wěn)地托著那把意義非凡的刀，似乎要托起什么更厚重的東西。

    黑暗滋生出黑暗，仇恨衍生出仇恨。但終有一天，要有人來斬斷這樣的連鎖，在陣痛中走向新的未來。

    姜見明：“我今天替陛下和首領(lǐng)將這把刀還給你，它名叫屠戮賊。你可以自行決定，究竟誰才是真正應(yīng)屠的賊子，什么才是真正該恨的存在。”

    砰！——

    被重新淬煉之后屠戮賊，此刻斬向了應(yīng)斬的敵人。

    長刀擊斷敵軍機甲的機械臂，金屬飛旋，倒映出赤龍咧開的嘴角和嗜血的眼神。

    “告訴你一個秘密?！?/br>
    “我的，我們?nèi)蹘r所有活下來的宇盜們的，身上所有混亂的晶粒子……”

    霎時間，跟在赫菲斯托斯后面的熔巖機甲們，也紛紛亮出了形態(tài)不一的晶骨武器！

    赤龍大笑：“——都被提取出來了！”

    他們的原身，此刻早已殘破不堪，只是堪堪能夠維持生命的程度。

    為了能夠再痛快地戰(zhàn)斗一次，為了給死去的兄弟姐妹們報仇，為了叫晶體教們血債血償……

    這群宇盜們怒吼著，沖向了毀滅主教所在的旗艦。

    而銀北斗的士兵們也早就列陣自兩側(cè)包抄，逐步將晶體教眾清剿在這片宇域。

    晶體教大勢已去。

    僅僅二十分鐘后，試圖孤注一擲的星艦們合力撞向黑鯊基地，半途就被轟碎大半。

    毀滅主教倉促乘機甲脫離旗艦，又被基地新升級的防御系統(tǒng)干擾了飛行。

    最后，黑鯊基地外壁上配置的機械爪猛地探出，將主教的機甲鉗制住。

    s級機甲難以摧毀，機械爪索性往回收縮，將其死死扣在了基地的外壁上！

    赫菲斯托斯懸停在黑鯊基地之外，長刀三兩下劈砍，將蘇所乘的那架機甲廢了個七七八八。

    機械臂、重炮、合金外殼、引擎……都被砍斷，最后剩一個光禿禿的駕駛艙，還被扣在基地外部。

    “報告統(tǒng)帥……咳不，姜上校，躍遷用蟲洞已經(jīng)可以打開了！”

    姜見明：“很好，開蟲洞吧?！?/br>
    宇域空間開始扭曲。赤龍停手了，他瞇著眼，搖頭晃腦：“哼哼，我不殺你，你就在被空間亂流撕碎之前，親眼看著晶體教是怎么‘毀滅’的吧?！?/br>
    “……”

    毀滅主教坐在機甲駕駛艙內(nèi)，渾身如墜冰窟。

    毋庸置疑，哪怕接下來什么都不做，只要黑鯊基地就這樣鉗制著他沖入蟲洞之中，他就會在轉(zhuǎn)瞬間被撕裂成無數(shù)rou沫，rou沫再被撕碎成粒子……

    基地的自動門忽然開了，姜見明身穿阻晶戰(zhàn)甲，沿著重力棧道走了過來。

    半透明的面罩扣住了他下半張面容，他的目光先是落在蘇的身上，又望向遠方的戰(zhàn)場。

    嗯，已經(jīng)進入收拾殘局的階段了。

    赤龍不知何時從駕駛艙內(nèi)跳出來，來到姜見明身邊，還是嬉皮笑臉的樣子：“小寶藏，我是不是立功啦?！?/br>
    ……這小孩心態(tài)調(diào)整得夠快的，前幾天還恨不得活啃他的rou呢。

    姜見明面無表情地避開了赤龍想搭他肩膀的手臂，淡淡道：“你就算跟我套近乎也沒用，和晶粒子的戰(zhàn)爭結(jié)束之后，少團長還是要上軍事法庭的?！?/br>
    赤龍抱臂：“想得美，帝國還想審判我？告訴你，我可沒打算從晶巢活著回來。合作可以，招安？做夢去吧?！?/br>
    不遠處，蘇茫然地看著兩人說話，只覺得無法理解。

    人類的愛或恨，都是那么無法理解。

    他觸碰心口的晶石，想要以晶亂的方式自盡。

    卻突然，姜見明回眸望向他，開口說了一句：“殺死瑪格麗特，你后悔過嗎？”

    毀滅主教微怔，他還未能反應(yīng)過來這句話的含義，姜見明已經(jīng)一邊說著話，一邊走向他。

    “在阿爾法異星，”姜見明道，“你令瑪格麗特變成怪物的時候，心里有產(chǎn)生過哪怕一瞬、一絲的動搖嗎？”

    炮火在遠處熄滅了，只有宇宙的微光在這一帶蔓延，而蟲洞開啟的波動越來越強烈。

    姜見明：“我記得她在亞斯蘭的帝都布教的樣子，記得她曾在輝煌大教堂里和我說過話。我問她晶巢神像下的三行字是什么意思，她說，大主教閣下沒教過?！?/br>
    “我不了解死亡主教，但她不像是殘忍惡毒之人……當然，或許那只是我的錯覺?！?/br>
    無法理解，毀滅主教暗想，突然說這些愚蠢而感性的字句，有什么用？

    他捏著胸口的晶石，盯著姜見明的腳步。再靠近一點，只要距離足夠近，他就可以在引發(fā)自己的晶亂時把姜見明也帶走。

    腦中這樣想著，心口卻像是塞滿了奇怪的雜草。

    白發(fā)少女坐在地上，呆滯地啃著真晶礦的模樣竟不合時宜地浮現(xiàn)在腦海中。

    大約是鬼使神差，毀滅用略啞的嗓音應(yīng)答了這一句。

    “死亡是舊帝國人體實驗的殘次品。她的智能、情感與身體都發(fā)育異常，只知道聽大主教閣下的話。”

    姜見明又問：“格哈德.勞倫呢？”

    姜見明：“勞倫反叛帝國是真，但他做了那么多年的首相，種種施策都在造福人民。他叫得出貧民孩子的名字，記得每年年節(jié)的煙花晚宴，為何最終卻選擇了那樣一條路呢。”

    “……”

    毀滅眼底晦暗，低聲道：“他自以為是，偏執(zhí)于所謂的公平，想讓所有人類都幸福。”

    “可笑，那本就是不可能實現(xiàn)的東西，人類無可救藥……明明加入了晶體教，信仰卻始終不純粹，被大主教閣下拋棄也是理所應(yīng)當?shù)氖?。?/br>
    “原來如此?！?/br>
    姜見明駐足。隔著宇宙，他凝視著殘破駕駛艙內(nèi)毀滅主教的面龐，忽然道：“那你呢？”

    “毀滅主教，你現(xiàn)在的表情……又為什么，會像個緬懷故友的普通人類一樣？”

    第262章 終戰(zhàn)號角吹徹（6）

    蘇愣了一瞬。幾秒后，男人突然笑出了聲，他不可置信地望著姜見明：“你難道想要勸我投降？就指望這種煽情的話術(shù)??？”

    姜見明：“不，晶體教眾罪無可恕，帝國不接受你們的投降?！?/br>
    蘇：“那你想干什么？”

    此時，帝國軍已經(jīng)收兵，以黑鯊基地為中心，大片戰(zhàn)斗過后的殘骸漂浮在這片星空之中。

    巨大的球狀蟲洞開始延展，姜見明從耳麥中聽見黑鯊基地成員的聲音：

    “姜上校，躍遷能源達標，距離蟲洞徹底成形還有兩分鐘，基地會在成形的同時立刻沖入蟲洞內(nèi)，請您立刻返回基地內(nèi)部！”

    “喂，”赤龍不耐煩，拽了姜見明一把，“跟這種人廢話什么，走了。”

    “你先進去。”

    姜見明抬頭看了一眼擴張的蟲洞，用腕機給自己設(shè)了個倒計時，“我還有幾句話要問問這位毀滅主教?！?/br>
    赤龍不屑地翻了個白眼，轉(zhuǎn)身離開了。姜見明將目光轉(zhuǎn)回那臺被俘虜?shù)鸟{駛艙中，望向毀滅。

    他嘆道：“蘇閣下，你是在世最后一位晶體教的主教了。據(jù)我所知，歷史上還從未誕生過這樣規(guī)模龐大、影響嚴重的反人類組織。我只是希望在你死之前，和你說說話而已?！?/br>
    “……”

    蘇搖了搖頭，“那么很可惜，你無法從我這里得到啟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