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液會發(fā)燙，嘴角會上揚，他會咬牙笑著捏緊鐵拳，渾身的細胞都叫囂著沸騰起來。

    忽然，奧丁咧嘴，眼中射出兇猛的寒光，他先是低笑，然后放聲狂笑起來。

    “……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怎么忘記了。直到十七年前，在成為奧丁大帝之前……

    他還是被稱作“赤血侵略者”的奧蘭多，是在亂世中踩著尸山血海建立帝國的男人。

    這小孩說的沒錯。還未試過正面交鋒，為何要逃跑，為何不能嘗試殺死敵人??？

    奧丁抬起臉，眼中閃動光芒：“小孩，你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里？”

    “你……你跟我來，我許諾給你這世上僅次于我一人的地位和尊榮。你來與我一起將敵人擊退，呃……好不好？”

    姜見明神色微妙。

    這，這個……

    他本來是想鼓勵一下這位大叔來著，但似乎反而刺激到了人家。

    黑發(fā)少年怵頭地往后縮了縮，小聲道：“咳，謝謝您。但我覺得，嗯……戰(zhàn)勝困難……主要還是得靠自己。”

    治愈精神病也一樣。

    “要持之以恒?！?/br>
    藥不能停。

    “或許過程很漫長，要相信自己，也相信別人。”

    聽醫(yī)生的話，不要再從精神病院里跑出來，“……相信總有一天，一切都會好的?！?/br>
    時空的另一端，奧丁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情緒里，“好，好，我都聽你的……哈哈哈哈??！”

    姜見明：“那您加油？”

    皇帝心情大好，也不計較這個奇怪孩子的無禮，整個人都輕快許多。還有閑心問：“小孩，你手里的那本書是什么？”

    坐在星艦倉庫內(nèi)，姜見明眨了眨眼：“歷史書。”

    他說著，給對面亮了一下封皮。

    天花板的照明燈落在紙質(zhì)精裝書的封皮上，照亮了燙金的書名。

    瞬間，奧丁腦中轟然一道白雷炸響。

    暴君嘴角的笑容凝固了。

    他的瞳孔緊縮，盯著書皮上的那一行字。

    《長夜六十三年——圣人類帝國的建立與覆滅》

    圣人類帝國。

    建立與……覆滅。

    扭曲的空間，突兀出現(xiàn)的奇怪小孩，荒謬的法律條文，不敬畏新人類的殘人類……

    如果這一切不是夢……

    昏暗中，暴君的紅褐色亂發(fā)覆蓋了面容，他聽見自己沙啞開口。

    “小孩……今年是什么年份？”

    “新帝歷55年?！?/br>
    55年……他的圣人類帝國建立才十七年，今年應(yīng)當叫做帝國歷17年。

    新帝歷，新……

    奧丁抬起頭，睜大幽綠的雙眼，重新將對面的黑發(fā)小少年從頭打量到腳。

    多么干凈漂亮、靈動善良的一個殘人類孩子啊。

    一瞧就知道，是個出生在和平盛世下，從未沾染過污泥與黑暗的孩子。

    圣人類帝國的開國之君，顫聲向未來發(fā)問。

    “是誰……滅亡了人類的第一個星際帝國？”

    少年答：“是大帝陛下?！?/br>
    “那么……建立它的又是誰？”

    少年答：“是暴君奧丁?！?/br>
    赤發(fā)皇帝猛然站起，眼底殺意四射，喉嚨中發(fā)出野獸咆哮般的怒音！

    他的帝國——他的心血！！

    他發(fā)誓令其千秋萬代的王朝?。?/br>
    “你說的……你說的那個大帝陛下叫什么名字?。　?/br>
    “他的性別和樣貌呢，哪里出身，父母叫什么名字……小孩，現(xiàn)在如實告訴我，我可以給你無盡的榮華富貴，如敢欺騙——”

    對面的星艦倉庫中，坐在那里的姜見明嚇了一跳。

    手指一抖，厚重的書籍就要掉落。

    紙質(zhì)書很貴重，少年連忙往前一撲，雙手猛地抱住厚書，人就和小團子一樣啪嘰躺在地板上了。

    奧丁猛然一滯！

    ……下一秒他就要亮出晶骨，s級頂尖的晶骨將會瞬間掠過這十幾米的距離，穿透少年的身體。

    少年會被凄慘地扎穿在墻壁上。他將用晶骨對殘人類嚴刑逼供，問出那個在未來毀滅了他的帝國的罪人，斬草除根。

    但小孩眨眨眼，慢吞吞抱著書坐起來。

    輕聲細語地埋怨道：“您喊什么?！?/br>
    “——……”

    暴君的面頰痛苦地抽搐兩下，眼眶里血絲通紅，他像是被什么巨大的力量撕扯著，在矛盾中掙扎著。

    凝結(jié)了晶骨的五指張開又合攏，合攏又張開。

    多么干凈漂亮、靈動善良的一個人類孩子啊。

    新帝歷55年。

    他的帝國已然覆滅了。

    但……人類的帝國還延續(xù)著。

    有個活在未來的小少年，告訴他不必逃跑。

    去戰(zhàn)斗吧。

    奧丁皇帝緩緩彎下脊背，眼前又被水霧模糊了。

    他哽咽著，向?qū)γ骖澛暤溃骸靶『ⅰ瓌e怕……”

    “我不……不傷害你……只是?！?/br>
    “只是你看，我要去擊敗我的敵人了。你的大帝陛下既然滅亡了一個星際帝國，一定擊敗了許多敵人……”

    “我只是想……知道他的名字和容貌，給我一點前進的力量?！?/br>
    對面的小少年半信半疑。

    過了幾秒鐘后，他再次打開了那本紙質(zhì)書，將那本歷史書翻到了后面，豎起來讓奧丁看到。

    那一頁所歌頌的，是推翻黑暗統(tǒng)治的革命者們。

    最中間是一張插畫，以星艦艦橋為背景，繪著新帝國開國之君的英姿。

    年輕的新王神容冷峻，身披猩紅披風。他有著耀眼的白金卷發(fā)，翡翠般美麗而孤高的眼眸，背后是赤金色的日冕般的晶骨。

    凱奧斯……大帝……

    扭曲的空間忽然綻放微弱的光芒，時間蟲洞到了即將消失的時候。

    新帝歷55年的殘人類少年，與舊帝歷17年的赤發(fā)暴君，都在那光芒中失去了意識，醒來后都各自懷疑了這段記憶的真實性。

    他們總共對話了八分鐘，命運在不為人知的地方發(fā)生了偏移，沒人說得清是偶然還是注定。

    但無論如何，舊帝歷17年。

    灰鸮實驗室停止了嘗試剝離活人體內(nèi)晶粒子的“諾亞”項目，“混沌矯正”計劃正式開啟，事實上成為了人類面對晶粒子主動打響的第一槍。

    研究方向發(fā)生了巨大的轉(zhuǎn)變，奧丁皇帝甚至提供了自己的部分細胞組織與基因數(shù)據(jù)，讓實驗室進行克隆與改造。

    初期依然不停地失敗，千萬個小小的胚胎在培養(yǎng)倉里死去。

    幾年時間過去，實驗員全都絕望了，但皇帝的態(tài)度比任何時候都堅定，其他人也只能硬著頭皮繼續(xù)下去。

    與此同時，奧丁變得對政權(quán)更加敏感。舊帝歷18年，皇帝在短短一年間將帝國法典修改了三次，史稱“法典三改”。貴族與平民、新人類與殘人類之間的階級差異進一步拉大，皇宮前的死刑場上每日都要處死上百名罪人并梟首示眾，直到每一條磚縫里都凝結(jié)了洗不掉的暗紅色。

    嚴刑酷法讓底層人民日夜生活在恐懼之中。大批不堪忍受的新人類乘坐星際飛船逃離藍母星。

    許多人死在了異星生物的攻擊下，而活下來的那些，成為了后來的宇盜。

    舊帝歷21年，第一個反抗帝國暴政的武裝組織——白鴿赤葉會在暗地里建立。

    他們高舉“復興人類文明”的旗幟，追求舊藍母星時代的平等與自由。

    理所當然地，暴怒的奧丁皇帝將其視為眼中釘rou中刺，下達了必殺令。

    舊帝歷24年，熔巖宇盜團成立。

    舊帝歷32年，艱難地與帝國周旋了十一年的白鴿赤葉會，終于在一次大軍圍剿下遭到毀滅性打擊，被迫解散。

    成員們各自流亡逃命，而通緝令早已遍布整個藍母星的大街小巷。

    皇帝想要的，是白鴿赤葉會解散前的領(lǐng)袖——雯.赫爾加的活人或是尸體。

    這一天，g6野區(qū)大雨滂沱。

    一家破舊的小旅館立在通往城區(qū)的偏僻荒路上，雨點噼里啪啦地敲著玻璃，模糊了旅館內(nèi)昏黃的燈光。

    十幾個黑袍罩身的人們披雨而來，他們喘著氣，向旅館的主人出示了什么東西。主人的臉色變得嚴肅，在酒柜的密碼鎖上按了幾下，亮出一個暗門，引著那些黑袍人進去了。

    這是白鴿赤葉會僅存的幾個秘密接應(yīng)點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