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子生前對你很好吧?！?/br>
    “現(xiàn)在他怎么不來救你？”

    不要……放手，快放手，他要喘不過氣來了。

    萊安心膽俱裂，這段記憶竟然如此清晰，他甚至可以回想起姜見明因窒息而顫抖的眼睫，看到那兩片張開的唇瓣是如何一點點泛起缺氧的淡紫色。

    連吃力地想要吸入空氣的聲音都如在耳畔，還有在掌心里劇烈彈動的脈搏。

    放手——……

    他近乎崩潰地無聲嘶喊。

    眼前又轟然坍塌。

    他看到歐米伽異星的云霞，姜見明歪頭問他，您真的想好了嗎？

    “我是個殘人類，出身平庸，與殿下是云泥之別。而您還這樣年少，往后會遇到更多優(yōu)秀的人，也會遇到更多的變故。”

    “我不介意再緩緩的，小殿下，您真的要現(xiàn)在就……”

    黑發(fā)少年說著失笑了一聲，倒是坦蕩，“就到談婚論嫁、私定終身這一步？您還沒成年呢?！?/br>
    少年儲君搖頭，心里滿腔guntang的情緒。

    堅持道：“姜，我愛你?！?/br>
    霎那間，白翡翠宮的冬夜從記憶的深淵重合而來。

    對面的殘人類幾個小時前差點溺水死掉，現(xiàn)在竟然還敢發(fā)著燒亂跑。他心里煩躁到極點，面容冰冷地開口譏諷：“我只是憐憫你?！?/br>
    別說，別說那句話。

    “我不可能為你退讓我的立場，所謂真相更不是你這種殘人類配接觸的東西?！?/br>
    別這樣對他。

    “所以你看，你根本沒有自己想象得那么有本事，接下來我不再照顧你，銀北斗里就沒你的位置了?！?/br>
    別……

    “我明白?！焙诎l(fā)少年溫柔道。

    小儲君沒來由地緊張起來，感覺求婚要失敗了。立刻補上：“永遠?！?/br>
    永遠，永遠有多遠？

    他只記得姜見明最后點了頭，那枚晶骨戒指戴到了黑發(fā)少年的無名指上。

    兩份人生融合在一處，兩份情感抵死糾纏。暴雨越下越大，意識里除了雨聲不再有其他聲音。

    后來他知道了晶粒子，晶巢，種族殖民。白鳥計劃，意識投射，基體。

    原來這是一場注定的生離死別，沒有永遠，只有無法兌現(xiàn)的承諾。

    原身誘他去送死，他選擇了答應。

    而姜見明也選擇了晶亂，說不后悔。

    “您懂我的意思嗎？就算擁有完整記憶的萊安出現(xiàn)在我的面前，我也只會多給他一巴掌，然后讓他滾。”

    那天，姜見明面對他冷淡地說出這一句。

    他不死心：“那我呢？”

    “我……我在求你?！?/br>
    “你要什么都給你，我這樣求你?！?/br>
    轟然一聲。

    意識的盡頭，雷雨齊鳴。

    兜兜轉轉，萊安的意識好像又回到了黑鯊基地的實驗室深處，那是他死亡前最后一段苦難。

    瀕臨崩潰的時候，他抓著首領失控地哭，說還沒來得及。

    西爾芙安慰他：“還沒有來得及的那些，下一個基體會替您做的。”

    同樣是黑鯊基地，也是他執(zhí)拗地紅著眼，把姜見明壓在培養(yǎng)倉上索吻。

    “——你的愛人曾經(jīng)對你不好，他拋棄你，逼你弄壞身體，他不配接受你的付出?！?/br>
    “但他以后會珍惜你，會把過去做錯的都彌補回來，他會很……很愛你?！?/br>
    “你相信嗎？”

    姜會相信嗎？

    至少他自己，曾經(jīng)是不相信的。

    “不會，不會了……下一個……再也不會比我對他更好，他也不可能再原諒我，再相信我?！?/br>
    但他們終于還是站在了白翡翠宮之巔。

    圣潔的天光照亮了層層長階。

    姜見明手捧金紅王冠向他走來，附身為他加冕，成為與他并肩接受民眾歡呼的皇太子妃。

    “那就愿您，榮光不落，無所不能?！?/br>
    跨越生離死別，終于兌現(xiàn)的承諾。

    這一路，走了好久。

    ……

    最后，他自然也回憶起了辭別之前，那通跨越星海的通訊。

    “我的愛人?！?/br>
    我的愛人啊。

    記憶的雨靜止了，那道令他眷戀的身影站在盡頭。

    姜見明閉著眼，神容清明，雨滴從黑發(fā)青年仰起的下頜墜落，從發(fā)絲上墜落。

    “殿下。”

    “我會永遠陪著您。”

    “直到生命盡頭，或是您不再需要?！?/br>
    永遠有多遠？

    姜說過，會永遠在他身后。

    記憶的交融讓萊安短暫地陷入了混亂，在蘇醒之前的那一小段時間內(nèi)產(chǎn)生了幻覺，臆想出了并不存在的后來。

    后來啊。

    戰(zhàn)火熄滅，全軍凱旋。

    歸途的星艦中，他抱著姜坐在床頭懶洋洋地說話，一起吃著水果分析這場大勝，到夜深就熄滅床頭燈，鉆進被子里睡了。

    再醒來已經(jīng)回到了亞斯蘭，帝都星城萬人空巷，歡呼的軍民在燦爛的陽光下?lián)]舞著雙手，長風吹蕩街頭，教堂上飛起白鴿。

    當和平到來之后，正式的婚禮很快舉辦。

    許多人都來了，吵吵嚷嚷到夜半才走，他緊張地攬著姜走進臥室，心里想著接下來的步驟。

    忽然，窗外放起了煙花。

    于是他們在盛大的華光夜色中擁吻，手指摸索著交叉在一處；他們互相凝視著對方的眼瞳，索要著愛，索要著深藏的熱流；他們似乎笑著，又似乎有誰流淚了。

    就這樣，就這樣永遠地……

    再也不必分開了。

    好嗎？

    =

    阿爾法異星，第一要塞地底的英靈碑深處。

    醫(yī)療機甲的治療艙內(nèi)，沉睡的皇太子眼瞼動了動。幾秒后，輕輕地睜開了眼。

    一枚雪花安靜地落下。

    它落在治療艙的透明艙門上，很快被里面的暖氣溫度融化，像一滴眼淚般流淌下去。

    萊安怔怔地望著落雪的天頂。

    這是哪兒呢。

    〈嘀——〉

    〈治療程序已終止〉

    萊安摸索著，按了身側的按鈕。治療艙停止了醫(yī)療，輸液的針頭之類都依次收回去，很快，艙門也被他從內(nèi)部打開了。

    萊安單手撐著艙門，坐直起來，皺眉揉了揉額角，眼眸深處還有點茫然之色。

    他覺得，好像做了一場大夢。

    勉強理順了記憶的次序，阿爾法異星戰(zhàn)場，瑪格麗特……姜開了主炮，然后怎樣來著？

    想起來了，姜帶著他進了英靈碑。

    再然后呢？

    殿下抬起頭，他第一眼就看到了前方的機甲駕駛席。

    似乎有一道人影坐在那里，右臂搭在扶手上，從手腕到手指都呈自然垂落的狀態(tài)。

    無名指上，細光在閃。

    是一枚色澤明艷的金紅戒指。

    四面很安靜，很安靜，安靜得不太自然。

    “……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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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