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晶巢附近會有大批形態(tài)詭異、宛如晶亂過的異星生物游蕩，襲擊試圖接近的人類星艦。

    它們甚至不是晶粒子執(zhí)著于“種族殖民”的對象，而是已經(jīng)被馴服了的低等牲畜。

    現(xiàn)在的智能異星生物，則是隨著晶體教的作亂一起出現(xiàn)的……

    砰！

    銀灰色手槍中射出的子彈終結(jié)了又一只智能異星生物的生命。

    它尖叫倒地，印在視野中的最后一幕，是黑發(fā)青年淡淡收槍，向前方積雪的過道走去。

    姜見明在陰影中站住。

    他沒有繼續(xù)往前走，而是沉著地折返，越過異星生物的尸體。再往相反的方向走一小段，那里有一扇安全出口。

    推開門就是樓梯，他反鎖了門，往上走了一層，再推門出去。

    必須弄清楚智能異星生物的本質(zhì)，然后找到戰(zhàn)斗的策略。

    姜見明的思考是從第一個疑點開始的。

    為什么那時候，會有大批智能異星生物守株待兔似的圍住了他們，位置是怎么暴露的？

    在那之前，他與敵人之間唯一的接觸，就是殺死了一只偶然逛蕩過來的智能異星生物。

    第二個疑點隨之而來：當感應到他的生命受到威脅時，晶骨戒指爆發(fā)了全部力量，殺死了那一帶所有智能異星生物。

    自此，不再有智能異星生物來圍堵，它們反而開始破壞前方的物資，準備把他們生生耗死在地底。

    所有的異星生物，在那么快的時間內(nèi)轉(zhuǎn)變了策略，怎么做到的？

    姜見明心中白光一閃。

    ——稍等，在第二要塞，他自己上星艦之前，跟原長澤說了什么來著？

    如果遇到最壞情況，請用自盡的方式結(jié)束投射。意識在死亡后回歸原身，可以將信息傳遞給軍方。

    精神意識投射……晶粒子的意識共享。

    疲憊的腳下踩到積雪，發(fā)出吱嘎聲。

    思緒的旋轉(zhuǎn)卻越來越快。

    晶體教和智能異星生物一起行動；晶體教不怕死，智能異星生物也不怕死；宇域里的異星生物數(shù)之不盡，但服從晶體教命令的智能異星生物數(shù)量有限……

    大主教蓋烏斯自稱受到過晶粒子的感召，假如晶粒子能夠主動與晶體教眾的意識相連，讓被完全腐蝕了神智的異星生物成為接受意識投射的容器，就可以讓它們擁有人類的智能！

    但這個邏輯鏈還差一環(huán)。

    徹底被晶粒子腐蝕的異星生物，確實可以像晶粒子一樣意識共享。

    但人類的思維方式，與晶粒子的思維方式是沖突的。如果把無數(shù)人類的意識連接在一起，所有意識都會崩潰壞死的。

    那么這樣如何呢？

    晶體教眾的意識，借助晶粒子投射到異星生物身上，使之擁有人類的智能；

    當異星生物死亡后，晶體教眾的意識脫離，晶粒子再將獲得的重要信息進行共享。

    如果大概是這個邏輯，就可以解釋所有疑點！

    有了猜測，該論證了。

    所以姜見明詐了對面一把。

    他欺騙異星生物的“死前所見”，選擇了相反的路線。

    果然，這次許久沒有再遇到零散的異星生物。

    ……

    又是滿目瘡痍的要塞一隅，又是冷月落在積雪與黑瓦上，好像怎么也走不出這片廢墟。

    他們在這里略作休息。

    姜見明沒敢坐下，背靠著墻壁皺眉悶咳，掩唇的衣袖放下來時沾了血。

    寒冷的感覺越來越強烈，視野也有些模糊，那是死亡的陰影開始覆蓋在眼前。

    他隱約察覺到那個臨界值已經(jīng)咬在很近的地方，不敢坐著，也是怕自己一松勁兒就站不起來了。

    黑發(fā)軍官無聲地彎唇笑了笑。

    ——但現(xiàn)在，他心中已經(jīng)有了新的想法，以及新的目的地。

    剩下的，就看是死亡先抓住他，還是他先抓住勝利。

    要趕時間了，姜見明站直回頭，正伸手準備再次將昏迷的萊安背起來，瞳孔卻突然一顫。

    他的視線，對上了黯淡的翠綠色眼眸。

    “……萊安？”

    生死一瞬，恍如隔世。

    萊安不說話，也不動。凌亂沾血的金發(fā)遮了大半面頰，眼簾半垂，那雙渙散的眸珠一動不動地落在姜見明身上。

    他醒了，不像個從昏迷中醒過來的傷員，倒像個被抽走了魂兒的活死人。

    姜見明喉結(jié)動了動，知道自己現(xiàn)在的模樣大概不怎么好看。

    但他已經(jīng)沒有招數(shù)安撫殿下，只能沉默伸手，準備強硬地把人拽到自己背上。

    袖口被虛弱地扯住。

    淡藍的月光落下來，萊安額上全是冷汗。

    他就這么扯著姜見明，盯著他，艱難地將手探入自己身上披著的銀北斗軍外衣的內(nèi)側(cè)口袋。

    他將那個裝著鎮(zhèn)定劑的盒子一點點拿出來。

    入手的重量輕得令人絕望。

    哪怕只有一支呢，還剩下一支也好。

    姜見明垂下睫毛，嘆道：“沒有了?！?/br>
    咯噔。

    被打開的空盒子掉落在地，發(fā)出很輕的金屬碰撞聲，里面當然是空的。

    萊安嘴唇慘白地抖了半天，沙啞地問：“為什么把主炮對準我?！?/br>
    姜見明還是把人弄到了自己背上。

    他聽懂了萊安的意思。殿下不是在怨恨他的絕情，殿下真正想質(zhì)問的是……

    你剛剛不是很理智嗎？不是很堅定嗎，不是做好了我可能會死的覺悟嗎？

    為什么現(xiàn)在又把隨身的鎮(zhèn)定劑全部用在我身上，為什么已經(jīng)到了這個地步還要背著我。

    你不知道，這樣只會兩個人都走不出去嗎？

    姜見明：“那時候是沒有其他辦法，但現(xiàn)在還不到可以放棄的地步。”

    萊安咬牙道：“……放下我?！?/br>
    姜見明：“我說了，還不到那個地步?！?/br>
    “你快死了?！?/br>
    “是啊，但不可以嗎？”

    姜見明笑了笑，輕聲反問，“你可以死，所有帝國軍都可以死，只有我不可以嗎？”

    “……”

    他們這么說著話，一個人背著另一個往前走。好像在蒼雪長夜之中，融合成了一道身影。

    偶爾會有月光穿過殘破的廢墟照亮他們，緊接著又被黑暗吞噬。

    “不一樣……這種死亡沒有意義。”

    姜見明不再使用策略躲避異星生物了，現(xiàn)在他選定了明確的目標，開始直線前行。

    “一樣的，勝利會賦予死亡意義，殿下?！?/br>
    晶骨戒指像燎原的烈火，掃清前方的一切敵人。

    “那……勝利的意義……又是什么？”

    姜見明抿了抿唇，他還以為萊安會吃驚于自己找到了勝利的突破口，進而追問。

    至少也該問問這枚晶骨戒指，怎么突然變得這么強大了吧——那樣他就可以理直氣壯地說出原身的胡作非為，進而遷怒基體了呢。

    然而儲君漸漸虛弱地伏在他的肩上，迷迷糊糊的，似乎又要昏睡過去了。

    姜見明眼中露出一絲懷念之色，回答了萊安問的那個問題。

    “是有未來?！?/br>
    “對我來說，勝利的意義是有未來。”

    萊安許久許久沒有說話。

    姜見明以為這人睡了，但又過了幾分鐘，他聽見殿下用微弱的氣音問，我們?nèi)ツ睦铮?/br>
    姜見明：“去英靈碑?！?/br>
    =

    英靈碑。

    一路突破異星生物大潮后，他們又借助晶骨戒指，艱難地從廢棄的自動升降梯口攀下，打開封鎖的入口，終于抵達了英靈碑。

    姜見明知道，這里沒有補給，沒有武器，沒有救援，除了墓碑和骨灰什么都沒有。

    但這里也是銀北斗的要塞內(nèi)，唯一還沒有被異星生物滲透的地方。

    最重要的是，這里還停有一架機甲。

    l-金曉之冕。

    它是帝國最強的機甲，也是無法啟動的機甲。

    就算姜見明擁有智腦賽特，能做的也只是啟動能源，并不能駕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