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恒星的光芒重新灑落大地，一度被黑夜遮蓋的要塞輪廓，重新清晰了起來。

    南區(qū)，毀滅與死亡兩位主教坐在一處高臺上。蘇在預測帝國軍接下來的戰(zhàn)術，瑪格麗特安靜地聽著。

    忽然，兩個人的表情都微微一變。

    “什么聲音？”

    蘇抬起頭，望向帝國軍駐扎的那兩個區(qū)域。

    他知道昨晚帝國那邊開了會，有什么通知同時下發(fā)到了全軍。

    這不尋常，一般的命令都是層層遞進，先由最高將領告知副將，副將再告知各部的校尉，就這樣一路傳達到士兵中間。

    不知道帝國在做什么。蘇昨晚考慮過是否要趁機夜襲，但對面已經拿回了要塞的區(qū)域防御權，奇襲的效果不大，最后還是放棄了這個念頭。

    瑪格麗特突然說：“有人在唱歌?！?/br>
    蘇：“唱歌？”

    仔細一聽，真的是有人在唱歌。

    歌聲粗糙沙啞，不規(guī)則，是許多人在合唱，隔著很遠的距離，從東區(qū)和北區(qū)兩個方向縹縹緲緲地傳來。

    悠長鏗鏘的曲調，慷慨中帶著一絲悲壯，令人想到提燈提矛跋涉在長夜的苦行者，他們的矛尖永遠指著日出的東方。

    歌聲落在白色的雪上，落在黑色的斷壁上。

    東區(qū)的臨時醫(yī)療區(qū)內，那個昨夜開口呼喚了儲君的重傷兵仰躺在地上，口鼻間不再有白霧呼出來。

    歌聲落在士兵的鬢發(fā)上，士兵的眉宇和嘴唇都舒展開來，很平和，像在一個下雪的冬天清晨睡著了。

    醫(yī)療兵沉默地抖開一塊很長的白布，蓋住了他的身體與臉龐，將尸體抬走了。

    南區(qū)，風吹動兩位主教的衣袍?，敻覃愄貍榷犃隧汈?，用空靈的嗓音說道：“是國歌?！?/br>
    蘇：“國……歌？”

    瑪格麗特：“帝國的國歌。”

    蘇抿了抿嘴角。幾秒后，他招來教眾，詢問是否可以從高空的“異星生物”處得知，昨晚帝國軍說了什么。

    答案很輕易就得到了，帝國并沒有準備在這方面保密。

    “他們向全軍傳達了晶粒子的真相，主教閣下?！?/br>
    晶體教眾恭敬地低頭，“還有歷史?！?/br>
    蘇露出一絲無法理解的表情。

    “然后命令士兵們唱歌？”他問。

    “不?！苯瘫姷?，“據(jù)我們的人所見，并沒有相關命令?！?/br>
    “講述只用了不到一個小時就結束了，但東區(qū)有人掛了國旗，沒有取下。天亮的時候，國旗下的士兵們自發(fā)地唱起了國歌。”

    “周圍紛紛效仿，歌聲傳到北區(qū)，那邊也一起合唱，于是就是……現(xiàn)在這樣?！?/br>
    黑袍男人的眼中閃過一絲迷茫。

    他不理解，為什么得知了天翻地覆的真相之后，帝國士兵們的反應竟會是這樣。

    渺渺的歌聲中，蘇第一次感覺到，自己仿佛從來沒有真正懂過自己的種族。

    但已經沒有退路。

    蘇看向瑪格麗特，女孩的藍眼睛很平和，白發(fā)在空中飄揚。

    他知道，死亡是被蓋烏斯大主教馴化了的人形武器。很快，這個武器就將啟動了。

    第173章 長夜長歌（3）

    歌聲漸漸止息的時候，雪停了。天邊不再聚著厚重的烏云，風也小了些，算個好天氣。

    天邊，千余架機甲從北區(qū)與東區(qū)同時起飛，在周身開啟了隱形光幕和防偵查干擾波之后，在低空沿著一路殘壁的遮擋，向中央馳行而去。

    東區(qū)。姜見明雙手按在黑色斷壁上，遠遠眺望。

    他掛著耳麥，腕機在身側投出虛擬屏幕。屏幕內是機甲駕駛艙的樣子，萊安正對他說話。

    “這么會煽動士氣，或許你比我更適合做皇帝?！?/br>
    萊安似笑非笑：“我該立個遺囑，如果皇太子埋骨沙場，就讓他的合法配偶在未來繼承帝國?！?/br>
    姜見明頭疼道：“……殿下，別鬧我了?！?/br>
    萊安挑釁地看了屏幕一眼。殘人類隨隨意意就將死亡掛在口上的習慣，簡直是在折磨周圍所有人。

    現(xiàn)在他也學會了，可以有樣學樣地報復回去。

    姜見明無奈地搖頭，直起身往要塞內走，他按著耳麥沉聲道：“總之，今天的情況很不好預測。請殿下多加小心?，F(xiàn)在是謝少將在統(tǒng)籌，我也馬上過去?！?/br>
    “兩區(qū)的士兵都在等候命令，星艦隨時可以起飛……需要什么支援，您隨時說?！?/br>
    萊安“唔”地應了一聲，不語許久。

    姜見明看他神色那么嚴肅都不敢出聲，生怕打斷對方什么思路。不料幾秒后儲君開口問：“你早上吃藥了嗎？”

    姜見明：“。”

    ……

    機甲l-雙子星的副駕駛席上，威爾遜悶頭cao縱。

    他已經開始習慣兩位殿下的相處方式，這時貫徹著絕不抬頭往旁邊看以免被閃瞎雙眼的方針。

    就在他們的下方，隱約可以看到飛馳的機甲軍。

    帶隊的是三位金日輪與銀北斗的軍官，分別是鄭越少校、雷蒙中尉，以及第二要塞的一位名叫坎特的矮胖軍官。

    關于接下來的作戰(zhàn)，昨晚，兩位殿下與兩位將軍進行了私下商議。金旻中將表示已經向帝國匯報了現(xiàn)狀，陳老元帥說還能撥援軍過來。

    但姜見明卻認為，援軍的作用有些微妙。這源于這場戰(zhàn)爭的本質，和以往發(fā)生在人類之間的戰(zhàn)爭有很大的不同。

    在古往今來的戰(zhàn)爭中，殺傷只是震懾的手段而非目的，勝者想要贏得的是權力、土地或資源之類。在這基礎上，還要盡量將己方的傷亡壓縮到最小限度。

    然而在面對晶體教的時候，這個道理改變了，敵軍希望制造足夠多的晶亂死者，殺戮真正地成為了對方的最終目的。

    帝國需要避免晶亂死亡，因為這等于給晶巢補充力量；晶體教卻不怕死，甚至還有瘋狂的教眾在瀕死時用隨身的真晶礦引發(fā)晶亂，再拖著帝國的士兵一起去死。

    所以，這是場不公平到極點的戰(zhàn)爭。

    ……

    姜見明從要塞內部的窄道走過。

    沿途掛起了臨時的照明燈，兩側的士兵們全副武裝，靠在各自的機甲旁。這是備戰(zhàn)狀態(tài)。

    走到最里面，他用虹膜識別打開指揮室的自動門。

    謝予奪坐在中央，正向三位帶隊軍官遠程訓話。

    “少將放心！”

    屏幕的小窗口中，雷蒙敬禮道，“我們一定完成任務。”

    “只要能今天再把主炮奪回來。”中尉的臉上浮現(xiàn)出幾分迫切之色，“要塞就能收復了?！?/br>
    ……鑒于如今這個不公平到極點的現(xiàn)狀，依托于大型高科技武器戰(zhàn)斗是最優(yōu)的選擇。

    繼昨日奪還了兩個防御主核，成功拿下要塞的北區(qū)和東區(qū)之后，他們今天的目標是奪還中央重炮的控制權。

    那也是要塞內唯一可以在近地面對高空中的星艦，以及高階巨大異星生物進行有效打擊的武器。

    就如雷蒙所說，拿回了主炮，基本上就能穩(wěn)掌勝局了。

    謝予奪皮笑rou不笑，隔著通訊掃了雷蒙一眼：“行了，你知道的道理，晶體教不知道？”

    “這一場不可能會輕松。你們三個，當心別把小命丟在自家大門口，聽到了沒有？”

    姜見明在這時走了進來，他看了看圖像，道：“他們已經進入中央區(qū)了嗎？”

    謝予奪點頭：“嗯，開始分兵吧。”

    雷蒙：“收到指示。銀北斗第一軍團所屬，停！”

    風聲呼嘯，機甲軍飛速馳過一棟高臺。

    就在這時，其中的少數(shù)機甲突兀地減速，與大部隊分離。

    它們的機翼收攏、機械足開啟磁力吸附，像壁虎一樣無聲地貼住了要塞的合金外壁。

    雷蒙中尉一聲命令：“下！”

    那些機甲“嗡”地水平懸浮起幾厘米，沿著外壁往下滑了約百米，一分鐘后拐入某個暗角，又悄無聲息地靜止。

    雷蒙推開駕駛艙，他呼喘著白霧，伸手在看似空無一物的合金外壁上拂開積雪，按了幾下。

    密碼正確，外壁從中裂開一道平整的縫隙，那塊合金先是后縮了幾厘米，隨后向兩側收攏，出現(xiàn)一處暗道。

    上空隱約傳來炮擊的聲音。

    雷蒙抬頭遠望，大部隊已經遇上了中央區(qū)的晶體教們。

    他縮回駕駛艙內：“高度警戒，跟我潛入?！?/br>
    指揮室內，姜見明與謝予奪對視點頭。

    果然是帝國精銳中的精銳，命令的執(zhí)行動作完美得像是有程序在cao縱。

    按照他們計劃，由坎特與鄭越帶三千士兵從高空乘機甲過去，吸引敵軍注意力。

    暗地里再由雷蒙帶領熟悉第一要塞的五百銀北斗士兵從暗道繞行，潛入主控室，拿回控制權。

    “小閣下，下官也得走了。”

    謝予奪起立轉身，雙手按住姜見明的肩膀，正色道：“很快南區(qū)和西區(qū)的晶體教就會沖向中央，我得親自帶人去截?！?/br>
    “您留在這把控全局，千萬別亂動，啊。”

    姜見明眉眼舒展，他知道謝予奪擔心自己：“少將放心，請保重?！?/br>
    就這樣，謝予奪也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