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歌張了嘴沒能出聲，愣了，本來準備的安慰話一下被砸回了肚子里。

    “我接到人的時候他體溫已經(jīng)燒到四十度以上，醫(yī)師說他應該高燒了至少四五個小時。對方將他關在陰冷的艙室內(nèi)，不給他藥物和飲水……”

    皇太子沙啞道：“……剛剛醒了一次，但人的狀態(tài)有些反常，很快又昏了。檢測出腦電波異常，他本來就是慢性晶亂患者，現(xiàn)在要做好留下心理創(chuàng)傷甚至神智受損的準備。”

    林歌喉頭滾動，她火急火燎趕過來，本就是為了在這后面接一句“沒事兒”的，可現(xiàn)在該說的話一句都出不來。

    如果是精神意識投射本身導致的昏迷，確實過上片刻人就能醒，但是……

    她臉色漸漸發(fā)青，白日見鬼似的瞪著萊安，“他跟著你都能落到敵人手里，你是擺設嗎??？”

    “晶粒子和晶體教的事情，”皇太子緩慢轉過冰冷的翠眸，用問句回答問句，“帝國早就知道了是嗎，為什么隱瞞？”

    “晶體教？”林歌道，“這玩意冒頭才幾年，朕不知道?！?/br>
    萊安厲聲道：“那晶粒子的生命形式呢！？晶巢的事，三年前的事呢！？”

    “為什么，一開始不告訴他?！比R安神色陰鷙地轉過身，右手腕骨上的晶骨悄然尖銳起來，“為什么，帝國在我死后的那三年要冷落他?！?/br>
    就算當時形勢所迫，姜見明采取這種冒險行動是有想救出謝銀星的原因，但對真相的執(zhí)念已經(jīng)在他心中燒了太久。

    如果不是帝國當年放置不理，讓他獨自忍受苦楚，在巨大的謎云面前煎熬；逼得他走投無路，主動患上晶亂……

    萊安心內(nèi)的恨意滔天而起。

    “林歌，你們利用他？”

    “——我呸，你腦子進水了吧，老娘要利用也就是利用你！”

    林歌低低抱臂笑著，眼底卻冰冷沒有絲毫笑意，“一個人造出來的小怪物，囂張什么玩意兒。”

    說時遲那時快，鏘地一聲，凝出的赤金晶骨與出鞘三寸的屠戮賊碰撞在一起！

    皇太子與女皇帝幾乎鼻尖相貼，在極近的距離內(nèi)角著力。這兩個人一個冷傲不羈，一個潑痞狂放，本來就像針尖對麥芒，此時各自眼瞳內(nèi)仿佛有火焰熊熊燃燒，居然動上了真格的。

    萊安神容冰冷：“你要知道，我以前只是懶得和你動手。”

    “好啊小東西，想打架是不是，那老娘今天就教教你?！?/br>
    林歌紅唇半挑，目露狂色，“你就是太能耐了，太自負了，沒被人摁在地上痛扁過，沒來得及嘗嘗什么叫無能為力的滋味！”

    刀刃與晶骨各自叮當顫抖著，猛地分開。不約而同地，女帝收了刀，而皇太子的晶骨也消散——然后空手朝對方揍了過去。

    畢竟病房當前，打架歸打架，用晶骨武器和晶骨打架，萬一的萬一晶粒子失控，傷著里頭那位病人誰都擔待不起。

    咣當一聲，兩人的肩膀同時撞上墻壁。林歌目眥欲裂，聲音卻壓得很低，快速道：“朕問問你，假若朕一早就告訴他所有真相，告訴他皇太子是為了人類存亡赴死——以明明的體質(zhì)，他能去晶巢嗎?。俊?/br>
    “無晶人種，想要深入高濃度晶粒子環(huán)境，唯一的辦法是什么，嗯？”

    萊安神色微變，不由得卸了勁兒。林歌瞇著眼，騰出一只手來拍了拍萊安的臉頰，抽身而去：“是晶亂，對吧？”

    “怎么啦，朕是不是應該早在三年前就幫他患上這個絕癥，帶他上戰(zhàn)場？……他那年才剛十八歲，軍校還沒念完，讓他面對這些？”

    “……”

    “我們曾想給他留一條路，這也是當年你臨死前的期望，”林歌道，“如果他選擇不再追究，就算委屈了點，至少還能過上平凡安穩(wěn)的生活?！?/br>
    萊安：“但如果選了這種路，他就不再是他?！?/br>
    “是啊……所以，”林歌隨意捋了一下頭發(fā)，看向病房的門，眼中有著悲愴的顏色，“無解的，沒法避免的。他這個人，好像生下來命定就要吃苦。”

    忽然風聲過耳，皇帝冷不丁被扼住了咽喉，林歌悶哼一聲被摜在墻上，張口一連串臟話先罵了出來。

    皇太子單手鉗制著她，眼神居高臨下，“想蒙混過關？既然知道他已經(jīng)晶亂，為什么年節(jié)那天不說?！?/br>
    “你們……還有什么事要瞞著？”

    林歌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嘴唇輕抿。于是萊安立刻確定了自己的猜測——晶粒子的真相還遠不是這層謎云的盡頭。

    但下一刻，突然的開門聲打破了兩人之間凝固的空氣。

    首領探出頭來，幽幽道：“別打了?！?/br>
    “小閣下醒了，問外頭在鬧什么?！?/br>
    說時遲那時快，皇太子與女皇帝同時收手，做賊心虛似的各自飛速理了理自己的衣裳頭發(fā)，然后把首領一推，緊張地往病房里沖。

    首領：“……”

    病房內(nèi)一片明凈，姜見明果然醒了，怔怔倚靠在治療艙的床位內(nèi)。

    角落里，醫(yī)師護士們紛紛面露喜色，七嘴八舌地激動著。

    “評估狀態(tài)優(yōu)良，暫時沒有發(fā)現(xiàn)明顯的精神創(chuàng)傷。”

    “能認人，口齒清晰，思維也很清楚?！?/br>
    “真不敢相信……這……這太好了，我們都做好了最壞的心理準備……”

    “殿下！”

    看到門口來人，姜見明喚了一聲，沖萊安招了一下手。

    他剛剛蘇醒時記憶一片混亂，似乎是想記住什么重要的東西卻記不住，躺在治療艙內(nèi)頭疼得要命。

    迷糊間聽首領說殿下在外頭和皇帝打起來了，直接嚇得清醒了八成。

    ……然后覺得簡直天方夜譚。

    萊安三步并作兩步趕過去，一把將姜見明摟進懷里。

    他脊梁發(fā)抖，緊眉閉眼接連抽氣，只是緊緊地抓著病人的手，好像捏著一把救命稻草，“這次醒了還暈嗎？……你還要再折磨我多少次才夠。”

    “好了好了……我這不是沒什么事嗎？”

    姜見明無奈地輕輕給他揉著脊背，聲音還有些虛弱，卻很柔軟：“我的好殿下，您怎么會和皇帝陛下打起來的？……身體怎么樣了，晶骨的傷還沒痊愈吧？”

    萊安悶頭不說話，也不動作，好像生怕下一刻懷里的人又要突然發(fā)病昏厥。

    “好了不這樣了，抬頭給我看看行不行，殿下？”

    姜見明給這人弄得沒轍，吃力地挪了一下位置。治療艙的床位蠻寬敞，他掀開被子道，“要不您先進來……躺下抱我？”

    萊安飛速脫了鞋鉆進去了，把被子裹得嚴嚴實實，順手關上了治療艙的罩子。

    ……而林歌還呆在門口站著，一副想上前又不能，憋屈欲死的臉色。

    首領氣定神閑，拍了拍僵硬的皇帝：“您不用想了，您現(xiàn)在可是皇帝陛下，小閣下不可能哄您的?！?/br>
    “……”

    林歌目如死灰，把額頭砸在首領的黑衣肩甲上，痛罵道：“他媽的?！?/br>
    作者有話要說：西爾芙：兩位不要打架。

    西爾芙：我說這句話就是禮貌性走個流程。

    .

    虛假的傲嬌/醋魔——

    萊安殿下，雖然傲但其實挺純粹坦誠，該聽話的時候很聽話，會道歉會示愛會說求你，別扭過后主動過來蹭你親你還會鉆被窩。

    真實的傲嬌/醋魔——

    林歌：（痛苦面具）他媽的，明明前世是老娘先的！他媽的，為什么，朕也想被他rua?。。?/br>
    第141章 沐光凱旋（5）

    數(shù)日后，軍部總醫(yī)院。

    “你第一次醒來的時候，哭著找我。”

    姜見明背后被塞了軟枕，半靠在治療艙的床位上，神色寫滿了茫然：“……什么？”

    而萊安殿下搬了把椅子坐在旁邊，捧著半碗米粥，認真地吹涼了喂到他嘴里。

    “我說，你第一次醒來的時候，哭著找我?！?/br>
    ——同時振振有詞地向他回憶在星艦上的場景。

    顯然，將“你哭了”、“你找我”這兩個舉動簡單粗暴地合并成“你哭著找我”，會產(chǎn)生極大的表達誤差，而皇太子殿下毫不在乎。

    姜見明微微睜大雙眼，斷然否決：“什么？我不可能！”

    萊安：“真的，我騙你干什么？我趕來問你為什么哭，你說因為想我?！?/br>
    姜見明：“不可能……我不記得?！?/br>
    萊安：“那只是你不記得?！?/br>
    姜見明正欲申辯，張口又被喂了一勺粥。

    他現(xiàn)在身體虛弱得厲害，又被那些注射過量的藥物弄得動不動就頭暈惡心，前兩天吃什么吐什么，只能昏昏睡睡地泡在醫(yī)療液里頭。到今日早上狀態(tài)才好了點，勉強能咽下些清淡的食物。

    也因為這個，萊安也不敢給他投喂太多，粥喂了小半碗就放下了。

    “你還和我置氣，”他面無表情地，“我一直在哄你，你一句也不搭理我?！?/br>
    姜見明：“……您不能因為我記憶不清楚就胡說八道。”

    他皺著眉埋怨地說了一句，萊安就低頭笑了，搖頭道：“不欺負你了?！?/br>
    在軍部總醫(yī)院的這幾天，時光倒是難得地慢了下來。

    姜見明前幾次之所以抵觸醫(yī)院，單純是不想暴露自己慢性晶亂的病情?，F(xiàn)在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都知道了，他也沒了不肯住院的理由。

    畢竟他現(xiàn)在這個狀態(tài)，確實除了躺在床上也干不了什么其他事了。

    而皇太子殿下晶骨損耗過度，按理來說也該住院觀察，結果這位天天跑他這邊來賴著。

    姜見明哭笑不得，只好悄悄跟醫(yī)師說，把該用的藥物都放到自己病房里，他來想辦法。

    也不知道是誰盯著誰接受治療，大概又是互相飼養(yǎng)了。

    稍微穩(wěn)定一些之后，皇帝和首領又來看過他們一次。

    “小閣下，您是從什么時候開始記憶不清楚的？”

    首領問道：“藍西施會戰(zhàn)的最后，是您指揮著艦隊把晶體教逼出了帝國境外。那時候的事，您還記得嗎？”

    “很模糊，現(xiàn)在幾乎沒什么印象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