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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沉眠[星際] 第170節(jié)

    當肆意揮散狂暴晶粒子的晶骨逼近時,那種劇烈的痛苦是深入靈魂的。

    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中,姜見明只能弓著脊梁忍著,喘息先是變得紊亂,熬了不到一分鐘,細碎的呻吟就開始從鮮血淋漓的唇齒間漏出。

    但晶骨刺入又拔起的動作只變得更加粗暴,每一次都帶起大量飛濺的血沫,幾分鐘后,折斷的碎骨也被挑了出來。

    直到某一刻,被酷刑折磨的人終于崩潰,發(fā)出近乎凄厲的慘叫。

    黑暗中,掙扎的白皙手腕上青筋暴起,很快被濺上一片又一片的血色。

    艦橋之外,晶體教的教眾們面無表情地照常走動??v使慘叫聲不斷,也連一個駐足回頭都沒有。

    虐待持續(xù)了兩個多小時,那是一百多分鐘,但姜見明在半途就已經失去了時間的概念。

    連昏死過去都是奢望。

    疼得休克過去了,就用更強烈的痛感刺激將人弄醒;實在不行,就扎上清醒針。

    光束治療儀會快速地封住傷口,他甚至中途被輸了一次血,然后繼續(xù)遭受摧殘;帝國規(guī)定的鎮(zhèn)定劑限度是一次最多三針,姜見明前后被用了五六針,或許更多。

    他被粗暴地打了太多藥,副作用很嚴重,吐得幾乎要把胃都嘔出來。

    等吐到連酸水也吐不出什么來了,殘人類似乎已徹底精神失常。他眼眸渙散無焦,干裂的唇瓣開合,神經質地呢喃著誰也聽不清的胡話。

    “裝的挺像?!?/br>
    蘇在黑暗中冷笑,掃了一眼生命體征數據:“別急,還早著呢?!?/br>
    長達兩個多小時的折磨,在黑暗中開始,在黑暗中結束。

    最后的十幾分鐘已經沒有什么聲音。連最微弱的掙扎嗚咽也沒有,一片死寂。

    蘇轉身去開了燈。

    光亮閃了閃,重新照亮星艦。

    殘人類倒在地上,雙眼閉攏,唇尖無意識地落著血滴,已經人事不省。

    酷刑之下,姜見明身上幾處猙獰傷口都被攪得血rou模糊。蘇伸手撥開他烏黑的碎發(fā),那張被冷汗淋濕的面頰慘淡如雪,更帶著衰敗的死氣。

    清醒針已經失效。

    如今,再痛的刺激也喚醒不了他了。

    蘇回頭看了蓋烏斯一眼,大主教點了點頭。

    于是蘇彎身,伸出手臂,掐住了姜見明的咽喉。

    姜見明如一個脫了線的玩偶般任人擺弄,他的神色間露出憋窒的痛苦,慘白唇瓣發(fā)著抖,喉結上下蠕動,本能地想要呼吸卻不能。

    俊秀的面容上很快就泛起青紫色,喉嚨間響起哀慘的弱鳴,身體也微微抽搐起來。

    然而就算命門被如此拿捏,他也未能睜眼,似乎連從昏迷中醒來的氣力都不剩下了。

    蘇搖了搖頭,終于放開了手。

    姜見明無力地栽回地板上。驟然暢通的喉管帶來了甘霖般的空氣,他劇烈嗆咳,身子瀕死地抽彈不止,更多的鮮血往外涌出,看著極為嚇人。

    “大主教閣下?!?/br>
    蘇沉默幾秒,下了結論:“他的確沒有任何反抗能力,我可以在任意的一秒殺死他。”

    男人頓了頓,垂首說道:“既然如此,或許就像混亂說的那樣,留著他的性命更有價值?!?/br>
    蓋烏斯自始至終神態(tài)平和:“嗯,那就這樣辦。”

    “但……”

    蘇猶豫了一下,眼中冷光閃動,以手扶胸:“我仍然堅持我的意見,大主教閣下?;靵y善于cao縱人心,他看到的,是成功控制一位‘殘人類之光’、‘帝國皇太子妃’所帶來的利益;而我玩弄戰(zhàn)局,我看到的是姜見明在戰(zhàn)術戰(zhàn)略上的才能,還有意志力……他很可怕。”

    “就拿剛剛的折磨來說,”蘇低聲道,“尋常的殘人類在我的晶骨下,別說堅持兩個小時,支撐二十分鐘就該神智崩潰了;持續(xù)一個小時,痛到猝死都不奇怪;可他卻硬生生熬到現在。”

    “現在他尚未真正執(zhí)掌軍權,但帝國已經開始重視這個人。一旦放虎歸山,未來的隱患……”

    “你認為,”蓋烏斯忽然轉過身來,面容淡淡,“他有可能會是道恩.亞斯蘭嗎?”

    “!”蘇猛地頓住了,他的臉上顯出幾絲驚懼神色,倏然回頭。

    目光重新落在昏厥在地的殘人類身上,帶了不一樣的復雜意味。

    “我們已經假設,‘加西亞’與‘萊安’都是大帝的基體,前者在后者死亡的幾乎同時出現。這說明什么呢?”

    蓋烏斯緩緩瞇起眼,轉身看向星艦外面的星空。

    蘇猛地低下頭,額上已經冒出了冷汗:“是,這說明,大帝在第一具基體死亡之后立刻又進行了第二次精神意識投射。”

    他吞咽一下,聲音發(fā)緊:“這幾乎是……不能想象的事情……不僅在技術上實現困難,還需要投射者本人擁有遠超常人百倍的精神強度才能承受得住。”

    蓋烏斯:“亞斯蘭統(tǒng)帥明面上英年早逝,但假如黑鯊基地保留了他的身體,暗地里也進行了意識投射呢?”

    “這位姜上校,無論是才能還是心性,都不像尋常之輩,我們可以稍微懷疑一下的。”

    “而你剛剛又說,這個人擁有可怕的意志力?!?/br>
    蓋烏斯回身,白布長衫隨之擺動。他抿唇似笑非笑,幽幽地說道,“假如亞斯蘭也可以進行第二次意識投射,殺死姜見明……于事無補?!?/br>
    蘇瞬間明悟,接道:“——還不如盡可能地利用這個人如今的身份,是嗎,大主教閣下?”

    蓋烏斯彎了彎眼角和嘴唇,做出一個贊賞肯定的神情。

    “很好,那么接下來,我要給你別的任務了?!?/br>
    蘇再次深深地低下頭,他知道大主教閣下并不會有什么喜悅之情,之所以微笑,不過是照顧他這樣無法擺脫七情六欲的凡人而已。

    “遵命,大主教閣下?!?/br>
    他閉上雙眼,虔誠地念道,“為了……為了我們的終極。”

    第132章 披靡金刃(1)

    亞斯蘭官方時間,夜晚十一點。

    星城的狼藉已經初步得到了整頓。然而突如其來的戰(zhàn)亂,依舊輕而易舉地擊碎了大部分普通民眾的心理防線。

    防空避難所內,巡邏警打著燈走動,一面安撫大家的情緒,一面依次分發(fā)毯子與食物。

    一束束橙黃色的燈光四處晃動,照亮了啼哭的孩童,憂慮竊語的大人,疲憊的老者……處處都是不安的空氣。

    “mama,嗚嗚,我好怕!”

    “造孽喲,那塊瓦礫從上頭砸下來,那小姑娘就在我面前被砸扁了,腦漿子流了一地?!?/br>
    “對不起,請問有誰見過我哥哥嗎???對不起,請問……”

    有個中年男人拉住巡邏警,惶惶問:“閣下,現在星城外是不是還在打仗???”

    那位巡邏警也是眼底烏青,神態(tài)憔悴。他看了看拉住自己的老大叔,嘆一口氣:“……是?!?/br>
    “能……能贏嗎?”

    巡邏警沉默,漸漸地,避難所里有更多人將目光落在他身上。

    幾秒后,這個巡邏警緩緩敬了個軍禮,表情沉重卻堅硬,一字一頓道:“帝國必勝?!?/br>
    ……

    宇宙中沒有晝夜之分,無垠的黑暗中隱藏著無數的恒星,像是一雙雙在夜晚悄悄窺伺著你的眼睛。

    晶體教的武裝星艦就行駛在這茫茫星海之中。

    某一艘大型星艦的最底部艙室。

    寬闊而空蕩蕩的艙室內黑著燈,天花板上安插了微型監(jiān)控攝像頭。那位從帝國前來“自投羅網”的年輕軍官,如今就被關在里面。

    四周則被布上了電流網,電流的強度始終打得很高,據說縱使是新人類也會在觸碰的瞬間被電得人事不省。

    電流網之外,是身穿緊身作戰(zhàn)衣、腰間別著新晶械槍械的晶體教眾們。

    對待一個剛被折磨得氣若游絲的殘人類用上這種陣勢,不得不說有點太過夸張。

    有個年輕的晶體教往艙室內看去,隱約能看到一個橫臥在那里的身影,只能看出骨架單薄,黑發(fā)散亂看不清面容。

    巡邏隊長拍了一下年輕人的肩膀:“看什么?!?/br>
    “可憐的家伙,”年輕人漠然收回目光,“他快死了?!?/br>
    ……縱使平日里再怎么泰然自若,該工作工作,該上機甲上機甲,顯得和常人并無什么區(qū)別。

    但歸根結底,姜見明畢竟是個體質病弱的殘晶人類,還是個精神衰敗、臟器虧虛的慢性晶亂患者。

    哪怕晶體教在兩個小時的折磨之后立刻為他采取了醫(yī)療措施,但大量失血,劇痛下反復的休克對精神的摧殘,過量給藥,以及體內晶粒子失衡……這些都是無法挽回的傷害。

    如今,殘人類已經高燒不退了。

    昏暗的艙室內,姜見明黑漆漆的眼眸失焦渙散著,臥在甲板上一陣陣發(fā)抖。他燒得渾身軟綿,模糊間只覺得冷,身子隨著不時的抽氣而輕顫。

    喉嚨像被烤過了一樣,大量失血與高燒不退完全能夠讓人重度脫水。

    惡心與干渴的感覺反復折磨著神經,他意識昏聵,低低呢喃,“水……”

    外面巡邏的晶體教眾并沒有理會,只有隊長看了看掛在墻壁上的小屏幕。

    那是生命體征數據的監(jiān)測儀器。上面的數字與波形正在微弱地跳動,象征著囚犯如風中殘燭般的生機。

    上面的吩咐,不能讓這個人死,但暫時也不能讓其“活”過來。

    所以他們嚴格把控這個標準,就讓這位帝國來的年輕軍官保持這種半死不活、吊著最后一口氣的狀態(tài)才安心。

    而且,據說這個殘人類詭計多端,誰知道這人現在的這副模樣是真的還是裝的?

    考慮到殘人類天生的柔弱體質與脆弱精神,應當是真的。

    但既然沒有百分之百的保證,那還是盯著生命體征數據,用理性的數字說話最穩(wěn)妥了。

    姜見明沙啞地咳嗽兩聲,昏沉沉閉了閉眼。他抬起發(fā)抖的手指,握著胸前的那件小小的項鏈。

    ……不是項鏈,是戒指。

    時間一秒一分地過去,艙室內,高燒虛脫的殘人類依舊在不停地失水。冷汗打濕了衣衫又干,然后再被打濕。

    他合攏著眼,干裂的唇瓣間吐出的氣息漸漸微弱。

    昏暗之中,不知哪一刻,忽的響起一個吊兒郎當的少年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