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晶骨（1）

    從自助飛行器下來之后已經(jīng)很晚了。姜見明將加西亞偷偷帶回了他如今暫住的地方，凱奧斯軍校的職工宿舍。

    羅海教員當(dāng)然不知情，這是為了教員的心臟考慮。這種事——無論是皇太子死而復(fù)生，還是皇太子被私藏進軍校，還是兩者加起來——實在過分刺激了。

    姜見明表示，在這個時間講出去會變成鬼故事，不太合適。

    萬幸一路上沒遇到人，兩人以堪比潛入敵軍陣營的特工般的謹(jǐn)慎偷偷地進了宿舍。

    姜見明掛上鎖回頭，見到加西亞將遮蔽器隨手扔在桌子上，皺眉環(huán)視這個房間。

    職工宿舍，還是常年沒人住臨時騰出來給他的宿舍，一個臥室一個廳再搭個洗浴間頂天了。

    姜見明脫下外衣掛在衣架上，走過去：“小破地方，委屈殿下了?！?/br>
    加西亞：“這里連治療艙都沒有?！?/br>
    姜見明：“……您嫌棄的角度真是別具一格?！?/br>
    一切似乎回到了舊日。

    他們曾經(jīng)在銀北斗的要塞里只隔著一扇門“同居”，出戰(zhàn)的時候在機甲斬彗星內(nèi)坐著并排的駕駛席，在回帝國的星艦里干脆滾上了一張床。

    所以現(xiàn)在，他們先后沐浴洗漱，帶著一身暖暖的水蒸氣鉆進被子里，擠在比星艦里的配置小得多的床上……也顯得那么自然而然。

    所以熄滅了燈的昏暗中，加西亞讓姜見明枕在自己的胳臂上，順勢用手勾住對方肩背的時候，也沒有意識到有什么不妥。

    無晶人種的軀體小巧又單薄，抱住這個人的時候，他胸口那處空虛總能被對方的體溫填的滿滿當(dāng)當(dāng)，直到溢出自己也說不清的熱流。

    姜見明任皇子殿下把自己擺弄成順意的姿勢抱著，散開的黑發(fā)下是一雙藏著溫和笑意的眼眸。

    “您心情似乎很好，和我見面令您這么高興嗎？”

    他說完又問：“今天路上是不是見到了許多活蹦亂跳的殘人類，感覺怎么樣？”

    加西亞用另一條手臂把姜見明往自己懷里摟了摟，道：“都不像你。沒有一個殘人類能給我第一眼看到你時的感覺。”

    撥開戰(zhàn)火硝煙，四目相對的一瞬間，那種深入靈魂的震悚。

    加西亞認(rèn)真想了想，又說：“我看到他們的時候，也不會覺得他們隨時都會死掉……你比他們強大得多，也比他們脆弱得多?！?/br>
    姜見明：“并不是，那只是您在遠(yuǎn)星際的時候少見多怪?！?/br>
    他拉過被子，想多分給加西亞一點?；首拥钕聟s從他的手中把被角搶走，然后重新把他包成一團。

    “我習(xí)慣異星的氣候?！焙喍痰慕忉?，“但你需要保暖，避免凍死。”

    “……”姜見明現(xiàn)在已經(jīng)分不清加西亞口中的“擔(dān)心你死掉”究竟是玩笑話還是認(rèn)真的了。

    他的側(cè)臉忽然被皇子的手指抬起來，加西亞的眉眼埋在昏暗里，唇瓣開合：“叫我的名字?！?/br>
    姜見明怔了一下。

    加西亞用小腿催促似的蹭了蹭他，近在咫尺的那雙霜翠色眼眸很認(rèn)真，“我想聽你叫我的名字。”

    姜見明抿唇，心中似乎明白了什么。

    “……加西亞？”

    加西亞閉上了眼，又用鼻尖摩挲了一下殘人類的臉頰：“很好?！?/br>
    ……這一刻，對于他來說，無論是空虛的過去與混沌的未來，還是帝國之亂與儲君之爭，好像都無所謂了。

    他也不再試圖思考懷里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縱使今晚，姜見明走出來的那間豪宅，看架勢也不像是尋常人家。

    “睡覺吧?！?/br>
    他只想就這樣，抱著懷里這具令人憐愛的身體，永遠(yuǎn)在夢中沉淪下去。

    ……

    接下來的幾天平穩(wěn)得有些不真實。

    凱文偶爾會來找他，被打醒了后痛定思痛的少年其實蠻好學(xué)——又或許只是單純想試探姜見明的極限在哪里，他總會帶著各種刁鉆難題來敲開這扇宿舍門。

    有時候，他那幾個同伴也會來。一個馬尾女孩，一個小胖墩男孩，一個皮膚黑黝黝的男孩。

    姜見明把加西亞皇子藏進臥室，在外面的廳里給少年們講課。

    他很謹(jǐn)慎，也是怕給這個年紀(jì)的軍校學(xué)生亂講會誤人子弟，拿不準(zhǔn)怎么講比較好的知識，就坦白說自己不會。

    ——然后下次把整理完備的資料塞進芯片盒里交給幾個小屁孩們，勒令他們幾天內(nèi)讀完。

    但這樣一來，姜見明又擔(dān)心被自己“私藏”的皇子殿下會覺得枯燥。

    于是他也給加西亞從圖書館里借了一摞書和芯片盒，從兒童啟蒙大百科到各種領(lǐng)域的入門書籍，也勒令皇子殿下在時限內(nèi)讀完。

    然而兩天后，姜見明絕望地發(fā)現(xiàn)加西亞愜意地躺在床上，在用腕機看《邪魅囚禁：總裁甜妻別想逃》——上一個教員沒收來的學(xué)生閑書。

    還似笑非笑地對他說：“按這種小說里的概念，姜中尉，你現(xiàn)在就是在非法囚禁我?！?/br>
    “……”

    姜見明面無表情地一巴掌拍在皇子殿下尊貴的臀部上：“您現(xiàn)在是否覺得這里沒有皮鞭蠟油和口球是很可惜的事情？”

    又有一天，姜見明在外面給凱文講題。

    忘記了說到什么事情，兩個人笑了很久。凱文笑得上頭，還握住了他的手臂，叫了他“姜”。

    等傍晚姜見明送走少年，推開臥室的門，就見加西亞倚在門口，正神色煩躁地低頭。

    ……咬自己手腕上長出來的晶骨。

    姜見明：“……”

    加西亞：“?！?/br>
    姜見明猶豫地問：“咳……這是為什么？”

    加西亞冷淡道：“它想抱你，自己冒出來了。”

    姜見明哭笑不得，伸手想摸摸那簇晶骨，沒想到加西亞轉(zhuǎn)個身躲開了，懨懨道：“不能慣它，下次會更不聽話。”

    姜見明：“……請不要說得和這不是您自己的晶骨一樣。”

    這天晚上，他們滾上床的時候，姜見明讓加西亞給他講講新人類的事情。

    “關(guān)于晶粒子，晶骨，真晶這些……我只有書上的理論知識。”他笑，“但書上可沒有說新人類會有咬自己晶骨的習(xí)性。”

    話音剛落，姜見明只覺得腳踝一緊一松。是加西亞從足尖釋放的晶骨捉住了他一下，又立刻放開了。

    “晶粒子就在新人類的體內(nèi)，晶粒子凝成晶骨?！?/br>
    加西亞將自己的手腕遞到姜見明面前，晶體轉(zhuǎn)眼凝結(jié)覆蓋了右手，幾秒后再飛速收回去?！熬拖袷帜_，當(dāng)你想要使用它的時候，它自然就會動起來?！?/br>
    “但當(dāng)你不刻意去感知它的時候，晶骨會比肢體更容易受情緒影響而失控，體內(nèi)的晶粒子越濃郁，晶骨階位越高，越是這樣?！?/br>
    姜見明琢磨了一下，想到狗會在高興的時候狂甩尾巴。

    又想到，有的人在閱讀《邪魅囚禁：總裁甜妻別想逃》這類通俗小說的時候，嘴角露出猙獰的笑容，在床上扭得像一條蛆。

    雖然不確定是不是可以這樣類比，但他認(rèn)為自己姑且意會了。

    “真晶不一樣。構(gòu)成晶骨的晶粒子是你的，那些晶粒子與你一體，就像你的血rou。但構(gòu)成真晶的晶粒子散亂地存在于空氣中，不從屬于任何生命。”

    “所以要凝神去控制它，用自己體內(nèi)的晶粒子來影響它的頻率，最終讓它屈服于你……看著?！?/br>
    皇子說著，將右手遞到姜見明面前，五指屈起……

    空氣中仿佛有什么被無形的力量聚攏，小小的晶簇開始生長，凝成一朵金紅色的水晶玫瑰花。

    姜見明將真晶玫瑰拿了起來，但很快，花朵從花瓣邊緣開始消散。

    他若有所思：“一旦放松控制，真晶就會逸散，是嗎?！?/br>
    加西亞手指輕輕一揮，玫瑰倏地逸散殆盡，“你也可以主動打碎它，讓它瞬間消失——有些時候需要毀尸滅跡?！?/br>
    姜見明：“但我很少見到新人類使用真晶來攻擊?！?/br>
    加西亞：“低階晶骨的擁有者做不到這個，他們會在試圖掌控自然界的晶粒子時，反而導(dǎo)致自己體內(nèi)的晶粒子失衡，結(jié)局就是晶亂?！?/br>
    姜見明立刻想到那次熔巖宇盜在山崖上釋放真晶礦的時候，臉色沉了沉。

    加西亞似乎看穿了他的所想，湊過去摟住了他的腰，嗓音低緩：“但我不會。”

    日復(fù)一日，時間就這樣在玩笑、學(xué)習(xí)與蹭蹭抱抱之間走過去。

    直到這一天，姜見明接到了他已經(jīng)暗自等待許久的通訊。

    帝國大元帥、至高軍事統(tǒng)帥陳.漢克從艾爾伯恩星城回來了，讓他明天去白翡翠宮見個面。

    是白翡翠宮而非軍方總部，姜見明敏銳地從中意識到有些不尋常。

    他并沒有隱瞞，將這件事告訴了加西亞，后者并沒有什么反應(yīng)，只是問他白翡翠宮里是不是真的栽著許多金玫瑰。

    金玫瑰是皇室的象征，姜見明點頭，加西亞就讓他偷折一枝回來。

    姜見明：“……我會坐牢的。除了真正的皇室以外，折白翡翠宮里的玫瑰都要被逮去坐牢?！?/br>
    加西亞不再說話。他沒有告訴姜見明，剛剛他也收到了同樣的會面通訊——明日下午，白翡翠宮，只是時間上稍微錯開了一些。

    這令他有些欣悅。

    老元帥要見他，不用說，一定還是為了希望他以萊安太子的身份繼承儲君的那件事。

    但姜見明也被叫了過去，看來帝國方并不擔(dān)心他們兩人會偶遇。

    這充分證明了姜見明的身份并沒有什么見不得人之處。也許那天在星艦里，真的是他想多了。

    那么明日，或許……

    他可以為姜見明折一枝金玫瑰。

    第75章 晶骨（2）

    次日，天晴有雪，是一場太陽雪。

    位于亞斯蘭星城三區(qū)的白翡翠宮是帝國的皇族府邸與皇帝陛下的辦公場所，這也賦予了它政權(quán)最高象征的含義。

    這里常年綻開著伊甸星城培育出的金玫瑰，哪怕是冬季也能盛放不敗，芬芳會傳得很遠(yuǎn)很遠(yuǎ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