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懷薇跟看不見似的。

    陽臺一角照進來的光束里漂浮著細小的顆粒，落在電視機旁的手機上。

    突然響起的手機鈴聲打破了此刻的沉默。

    周弦思走過去拿起來，來電顯示“許縱”的名字。

    她沒再管身后如刺的目光，腳尖換了方向，準備進自己的屋子。

    “你不是想跟他在一起嗎？電話給我我來接。”

    顧懷薇突然出聲。

    她站起，五官繃的很緊。

    周弦思并沒有直接把電話給她，她想回自己屋子。

    見顧懷薇臉色越來越不對，周德明走過去站中間阻斷了母女兩的對視：“你先給孩子一個緩沖時間，事情也沒你想的那么糟?！?/br>
    他又轉(zhuǎn)向周弦思：“思思，不管這件事最后的結(jié)果是什么，你如果選擇跟他在一起，他肯定要來見我們一趟，給我們一個交代?！?/br>
    周弦思握著手機說：“我知道?！?/br>
    她只不過覺得如今不是好時機而已。

    對峙間，電話因為長時間無人接聽自動掛斷。

    緊跟著，響起了媒體提示音。

    許縱發(fā)來一條消息：“后天爺爺生辰，明天我該先去你家拜訪一下阿姨和叔叔。”

    顧懷薇撥開周德明，目光跟刀子似地：“他說了什么？”

    沉默數(shù)秒，周弦思舉起手機抬頭。

    “許縱明天會來見你們。”

    -

    許縱來周家的那天是個艷陽高照的大晴天。

    那天的太陽很大，陽光也很刺眼。周弦思從大早上起來就惴惴不安的，站在陽臺上瞇眼盯著天空看了好一會。

    手機上是昨晚臨睡前許縱給她發(fā)的最后一條消息：【早點睡，不要擔(dān)心我，我會解決的?！?/br>
    周弦思煩躁的撥弄了下窗口的花朵，整個人跟這花一樣，懨的不行。

    “趕緊洗洗手，過來吃飯了?！鳖檻艳倍酥u蛋和牛奶，面色溫和。

    她情緒又恢復(fù)了冷靜。

    兩人在飯桌上坐下。

    周德明一大早又回了醫(yī)院。

    “你爸臨時有個手術(shù)，趕不回來，今天就我們兩人在家?！?/br>
    周弦思“哦”了一聲，吃的心不在焉的。

    顧懷薇嘆了一口氣，她放下剝了一半的雞蛋：“弦思，我知道你生mama的氣，mama的處理方式也有問題，你爸昨天跟我聊了一晚上，mama不是有意的，也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但mama是真心為你好?！辈坏戎芟宜蓟卮鹚终f，“他家那情況確實復(fù)雜，mama沒有因為他父母遷怒他的意思，就是真的擔(dān)心你太單純，不適合那樣的環(huán)境。”

    兩人昨天已經(jīng)因為這個話題不歡而散。周弦思不想跟她繼續(xù)討論，她抬頭，慢吞吞的嚼著口中的面包：“媽，我們先吃飯吧?！?/br>
    見她不反駁，顧懷薇還以為她聽進去了，忙笑著應(yīng)了聲“哎，好?！?/br>
    吃完飯，周弦思幫忙收拾廚房。

    老小區(qū)的門鈴聲并沒有那么靈敏，隔著幾道門她聽見動靜的時候顧懷薇已經(jīng)給許縱開了門。

    周弦思擦了手忙出去。

    許縱禮貌地叫了聲“阿姨”，把東西放下抬頭時才看見站在廚房門口的周弦思。

    在顧懷薇的眼皮子地下，兩人倒也沒敢作什么小動作。

    許縱今天穿了件白色的襯衫，下搭一條正式的黑褲，衣服下擺一塵不染，連袖口處都整齊的不見一絲褶皺。

    他本就身形挺括，這會光是往那一站，便襯的身高腿長的，淡定從容。

    少年眉眼意氣風(fēng)發(fā)，站姿不卑不亢。

    顧懷薇不動聲色地打量了他幾秒，然后才應(yīng)下許縱那聲阿姨：“進來坐吧?！?/br>
    周弦思也藏著小心思步伐放輕地走過來。

    想起當(dāng)年接到的那通電話，顧懷薇一邊倒著茶一邊試探道：“你現(xiàn)在也在淮靈讀大學(xué)？怎么想起來去那邊的?！?/br>
    周弦思在單獨的小沙發(fā)旁坐下，聽見許縱回答：

    “淮靈的b大也是一所很好的公安大學(xué)，高中時就有考慮過。”

    兩人默契的都沒提到當(dāng)年。

    顧懷薇把茶杯遞過去，瞥見裝模作樣的周弦思時忽然道：“弦思，家里沒蔬菜了，你去幫mama買點蔬菜吧，挑點新鮮的買?！?/br>
    周弦思下意識地就要拒絕。

    許縱朝她搖搖頭，用口型說了兩個字：去吧

    有些話他確實需要跟顧懷薇單獨說。

    周弦思極不情愿地、又拖拖拉拉地走到門口拿起包。

    要換鞋時她突然又折回來，丟下一句“我很快就回來?！?/br>
    “……”顧懷薇搖搖頭：“這孩子?！?/br>
    許縱則是無聲地牽了下唇。

    她一走后，顧懷薇直接開門見山：“你應(yīng)該知道我要說什么，無論是從高中還是現(xiàn)在，我都不同意。”

    “我不反對思思談戀愛，也不反對她跟同學(xué)談戀愛，但這個人，不能是你?！?/br>
    許縱看著那杯白煙縹緲的茶水，濃黑的睫毛忽地很輕的顫了下。

    陽臺照進來的陽光落在他身上，照的他側(cè)面的棱角深邃的有些不真實。

    是清晰地，又是朦朧地。

    帶著一瞬間的頹靡朦朧。

    他抿著唇，再次抬頭，聲線利落沉靜：“可是阿姨，對她來說，這個人只能是我，對我來說，這個人也只能是她?！?/br>
    許縱承認，自己是自私的。

    即便他有著這樣不堪的家庭，可當(dāng)確認對方是周弦思的那一刻，他就再也沒想過把她推開。

    既然是骯臟的、污穢的，那他就在下面托著，不讓周弦思下來沾染分毫就好，等他處理干凈了，他自會上岸，與她比肩。

    只要陪在他身邊的那個人，是周弦思。

    也只能是周弦思。

    “你知道的，當(dāng)年高考后的那通電話是我接的，”再提起這事，顧懷薇絲毫沒有任何愧疚，“我不喜歡你不止是因為你家現(xiàn)在的家庭環(huán)境，我不喜歡你，還因為，”

    她頓了頓，看向許縱的視線凌厲嚴肅：“還因為，我們弦思一直喜歡你?！?/br>
    許縱瞳孔微怔。

    “你跟我進來，我給你看個東西。”顧懷薇起身示意他。

    -

    周弦思回來的時候客廳里已經(jīng)沒人了，她本來就急，趕忙脫了鞋將菜往玄關(guān)處一扔就朝著里面喊：“媽？”

    “許縱？”

    里面無人回應(yīng)。

    她不安地又喊了聲，抿著唇有些不確定地又回頭看了看。

    許縱的鞋子還在。

    周弦思越發(fā)焦慮，她步伐走的很快，喊的聲音也越來越大。

    書房的門被打開，顧懷薇的身影出現(xiàn)在門口。

    “在這里。”

    沒等周弦思看清里面的人影，顧懷薇徑直把門帶上：“我知道你想知道我們談了什么，我也沒打算瞞著你，我跟他說了，不同意你們在一起?！?/br>
    “媽！”周弦思大喊，“你為什么非要這樣？”

    她不想再跟顧懷薇交流，握著門把手要去開門。

    “我看了你的日記本。”顧懷薇的一句話讓周弦思停了動作，她望過來。

    “不止我看了，我也給他看了你的日記本。”

    作者有話說：

    第67章

    周弦思怔楞。

    一張臉霎時之間沒了血色。

    “日記本……一直都在你那？”她放在把手上的指尖都在顫抖,想起隔著一扇門屋內(nèi)的許縱，周弦思突然沒了開門的力氣。

    “媽，你為什么要給他看我的日記本？”周弦思啞著嗓音,淚水也跟著下來。

    “我喜歡他只是我喜歡而已，你為什么要把當(dāng)年他一直自責(zé)的那份愧疚還要再戳破了加到他身上,你為什么要一遍遍那么深刻地提醒許縱他并不知道的那三年？”

    “周弦思！”顧懷薇讓她冷靜些，指著那扇門反問,“你喜歡了他整整三年，那日記本里三年的心酸和苦澀你都比誰都清楚,你難過了多少回？掉了多少滴眼淚？這些全都是因為這個男生！那種喜歡一個人卑微到塵埃里的感覺你還想再嘗試一次嗎？”

    “不是的！”周弦思眼神堅定地看著她,“不是只有我喜歡了他三年，他也喜歡了我三年，媽,我沒有低到塵埃里，我喜歡他就像他喜歡我，是我們小心翼翼從沒有宣之于口的暗戀?！?/br>
    “我和他走過了最好的青春，最好的三年,我們彼此都沒有放棄過,我們的堅持不是為了感動你們?nèi)魏我粋€人,只是我喜歡他,他喜歡我而已。”

    這次換做顧懷薇震驚，楞在原地。